第50章 为祸宫闱

花溪草忽然有些羡慕,他身边到底是怎样的家人朋友,才能护的他这一世无忧?

顾无忧的眸子里闪动着狭蹙的光亮,只见他朝花溪草凑近了些许,毫不避嫌的覆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因为他,太刻板无趣啦,好姑娘都被吓跑了,谁还敢嫁他!”

话还未说完,顾无忧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直到花溪草一副看白痴的神色看他,他才略有收敛道:“你是不知道啊,之前花将军为他说媒,结果他倒好,生生将这京都有头有脸的女子得罪了大半。当着人家的面,就评价人家,是什么烟柳之色,蒲柳之姿,自己活脱脱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不正眼瞧人家也就算了,还给人家传教妇德,女戒,你说他是不是脑袋被门抽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花溪草因着他连说带比划的生动形象所,而笑出声来,让顾无忧总算整颗心都跟着沉了下来。花溪拾还说她近来像换了个人似的,他看这还不是跟从前一样?只要随便逗上两句,就能笑不自收。

她自是不知顾无忧心里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单纯觉得有趣而已。两人闲话少许,顾无忧便起身离开。

待喜鸢从房间出来,才仰着小脸感叹道:“主子,这顾小将军倒是个有趣的人。”

花溪草笑着给喜鸢纠正道:“不是顾小将军,而是未来的世袭顾国公。”

“主子,奴婢听闻这顾府最受宠的人,并非是这位嫡孙,而是顾国公的十一子,顾安然!”

喜鸢刚才可没有错过顾无忧那一身的财宝,单不说他那衣衫的面料,就是鞋底子上镶的碎羊脂白玉就非一般货色。如此骄奢之人,如何看着也不像是被国公府着重培养成才之人……

花溪草看着喜鸢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却也未曾替她解惑。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她与萧钰轩的婚事……

是夜,花溪草便亲自去了趟苏北王府。只是人还没等入院,就被柴风直接请进了千机药的内院中去。

这还是自上次他煞气以后,二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院里,他一席素锦华服,三千墨发不冠不束,唯有两条纯白色发带随青丝微微飘拂,鞭及所到之处,虹光乍现,衬着他的身影,好似神明降世。因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眸光流转,目及所在皆暗藏寒流与杀机。

见是花溪草过来,才敛起一身锋芒,换上一副肆意慵懒之姿,配上他嘴角噙着的笑意,竟有几分雅痞之态,倒像花溪草养的那只小狐狸……

“花大终于想起本王了?”

明明他这一声花大是对花溪草的尊称,可不知何故,听着就觉得有些别扭,好似带着几分刻意与嘲讽。

花溪草强压下这股不自在的感觉,缓声回道:“殿下应知我此来目的。”

她自打踏进这苏北王府的大门开始,就已经失了先机。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阴谋诡计,都变得不值一提。而他正是如此。

千机药似是在打量,又似是在思考,总之他的目光就这么直落在花溪草的面上,丝毫没有避讳,好像能将她的灵魂看穿一般。

花溪草就这么任凭他打量,也不多言,也不多语。就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人一样。

“你想退婚?”

“是。”

“为何?”千机药好似对它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完全没有接受她囫囵的回应,大有刨根问底之意。

花溪草对上他那琉璃般千面多变的眸子,不带任何情感道:“我与萧钰轩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哦?还有本王查不到的底细?”千机药明显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摆明了要听细枝末节的意思。而此时的花溪草身上也隐隐升起温怒之色,似不愿多提的模样。

她藏于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花溪草终是凉声回道:“前尘往事,不值一提。”

“前尘往事?”千机药的神色明显冷澈了些许,就连目光中都夹杂着冰碴似的寒霜,花溪草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道:“不错!”

说话间,只见她从宽阔的衣袖里拎出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狐来,小家伙微眯着眸子,有些撒娇似的用脑瓜蹭了蹭花溪草的手背,嘴里似是求饶的呜呜叫着。

千机药的眼底闪过一丝犹疑之色,但却藏得极深,就连花溪草也没能捕捉的到。

“上元宫宴,殿下当真是偶然撞上了我?”花溪草轻抚着萧宝宝的毛发,语气平缓而又带着几分不容质疑之色,千机药扫见她手里一直暗自把玩着的墨玉雕扣时,才明白她今夜何出此言……

“你都知道了。”千机药的声音低沉而又磁性,他那如墨的瞳孔里,只有花溪草的身影映衬其中,黑白分明。

寒风拂面,花溪草只觉得全身都是从未有过的冰凉。

当真是他?这怎么可能……

“珣王殿下这是承认了?”花溪草唇角微微勾起,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面上尽是自嘲与不屑。

他手里的九转降龙鞭忽然朝花溪草的身上招呼过来,带起一阵凌厉的寒风。花溪草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反击,更不躲,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那鞭子好似长了眼一般,眼看就要抽在她身上时,忽然鞭头一转,环在了她的腰间,将人整个带了回来。花溪草回神时,已经距离他不足一拳之隔,甚至头顶就是他的呼吸,耳畔尽是他的心跳声。

千机药端起她的下颚,强迫她抬眸看向自己,灿然笑道:“花大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当初她被花溪瑶所害落入冰湖,的确是千机药将她救了上来不假。可同样,三年前潜入花府偷取九幽令并打伤她的人,亦是他……

千机药不知她已经发现三年前的事情,只暂时放开了对她的禁锢,收回鞭子的同时,鼻尖凑到了她的额前轻嗅一口,低声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腰间束缚一松,花溪草就主动与他拉开了距离。如今,她可不认为千机药这话是说来的……

两日后,各国使臣齐聚京都,皇上设宴款待贵宾。

喜鸢将宫中所赐衣物呈了上来道:“主子,顾昭仪命内廷司送来了宫宴宫服,您看是否要穿?”

大周皇后之位已经空缺数十载,皇后诞下太子后一十八年就病陨。此后经年,即便荣宠如宁贵妃,也不过是在七年前才从宁妃升了贵妃位而已。相比之下,顾昭仪的资历与位份倒是更重些许。

她即要在京都站稳脚跟,就免不了在顾昭仪和宁贵妃之间做出抉择,“既然是顾昭仪一片心意,便留下吧。”

花溪草抿了一口杯里的茶水,眸底闪过一丝成算……

上元节宫宴上,花溪草特意换上了顾昭仪命人送来的宫服,因她司天监掌史以及未来端王世子妃的身份,宫宴上,竟是位及周皇之下,众臣之上的,边上挨着的,是萧钰轩和萧思卿空着的位置;对面顾昭仪之子秦王萧忆安和敬王世子萧钰琛。

而在她对面坐着的,则是前夜刚刚不欢而散的千机药,再侧则是大夏,大渝,大秦三国使臣。

花溪草与千机药二人目光隔空相接的时间,视线竟不由躲闪,不愿正眼瞧他。

当她将目光停驻在一旁的萧钰琛身上时,才发现他正云淡风轻的斟着茶,动作行云流水般自如优雅。在她这两世的记忆中,对这个敬王世子,倒是没有太多印象,只知其自幼体弱,鲜少露面而已。

花溪草今夜一袭胭脂色的宫服,衬的她肌肤若雪,晶莹剔透。在场之人多数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来是未曾见过如此妖艳的女子,二来则是对她司天监掌史的身份感到惊奇。

可她偏偏在看着萧钰琛的时候失了神,就连萧钰琛迎上她的目光时,都不由诧异道:“本世子的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花溪草回过神,丝毫不见尴尬,只是在收到千机药投来的警告目光时,面色微恙,竟觉得有些丢人。

“世子莫怪,只是微臣习惯了观人面,断天象,一时见世子殿下姿容不凡,竟不禁有些失态。”

或许长得好看身世又好的人,天生就受眷顾。明明一个姑娘家盯着男人看很是没羞没臊,但偏偏落在她口中,就成了应该应分的一样,关键还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众人难得有机会与之攀谈,四下不时响起回应之声,就连萧忆安都不禁扬笑道:“钰琛侄儿素来脸皮儿最薄,让你这么一打趣,怕是要让他脸红上半刻。”

花溪草看着眼前这位白衣银甲的男子,不由侧目,算起来秦王殿下也只比萧钰轩这个内侄年长三岁而已,可以说是目前夺嫡争储的最有力人选了。

然而还不待花溪草应答,萧钰轩就抢声冷笑道:“溪草既有观人相面之才能,何不如就此为琛王兄测上一测。”

花溪草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讥讽笑意,听他此言,也不恼,只悠悠然回道:“轩世子说笑了,琛世子乃是龙裔,并非凡人,岂是微臣可随便定论。”

她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只有跟前这几人才能听的到,饶是千机药的面上都跟着闪过一丝狭蹙的笑意。

萧钰轩心下不悦,却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目色微暗几分。

距离他们不远处,花将军,花溪拾父子二人同席,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花溪草的身上。看着她在众人间的模样,面色都微有异样,却不曾表露。

丝竹交响,舞女歌姬轮番出台,比起宫中这纸醉金迷的生活,花溪草倒还是更喜欢在司天监那种肆意而为,无忧无虑的日子。如此一想,眼前的歌舞升平,倒觉无趣。

按时间来算,萧思卿也该到了药效发作的时候,一想到接下来要看的好戏,她的兴致才微微提高了几分,微眯着的眸子里也暗藏嘲讽的笑意。

酒过三巡,颜天皓果然偷偷溜了出去,花溪草的神色未变,唇角却是勾起一抹艳丽的弧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早就全都烂到了骨子根里……

“听闻思卿郡主才艺双全,舞技超凡,乃大周国色也。不知今日我们大渝使团可有幸能够求得一见。”说话的人,是大渝国师干布赞,大渝王后的胞弟,当朝太子的亲舅舅,干布家族在大渝的势力庞大,世代深得渝皇宠信。

此番大渝战败,明显有联姻求和之意。

“国师有所不知,舍妹前些日子受了伤,一时半刻都跳不了舞,要将养些时日才能痊愈。待我大周春猎时,必将登台献艺。”

“哦?郡主殿下受了伤,伤势可否严重。若能得见郡主殿下真颜,也是我们此行莫大的荣光啊。”

“这……”萧钰轩一副为难的模样,实则却是再等皇上吐口,毕竟宁贵妃前几日刚因花溪草之事,触怒龙颜,连带着萧思卿都跟着被禁了出席宫宴,罚在落霞殿抄写女戒。

“干布赞国师如此说了,还不快去将思卿郡主请到大殿上。”

“是。老奴遵旨。”魏忠贤应了一声,当即离席,亲自去落霞殿请人。

约过了一刻,魏忠贤才疾步归来,只见他在皇上身边耳语两句,皇上虽心有不悦,但却未明显表露,只是侧过头冷哼一声:“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朕带来!”

“是。”魏忠贤知道皇上这是真的动怒了,当即召集禁军在宫里查找起人来。

大殿上歌舞依旧,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方才皇上那转瞬即逝的怒意。可花溪草嘴角暗含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明显……

此时,离席有一会儿的颜天皓也重新回到了座位。只是面色不甚欢喜,倒有些欲求不满之相。

“早就听闻颜国侯青年肝胆,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干布赞明显对大周朝局很是了解。就凭他刻意搭话的这两个对象来看。也瞧的出,他是有心要与端王府一派结盟了。这颜国侯,颜天皓,可是娶了宁国公府的嫡女为正室的,乃萧钰轩和萧思卿的表姐夫。

说来也是,大渝皇子众多,但公主却没有几个,要么早已婚配,要么还在怀里嗷嗷待哺,完全没有联姻的合适人选。相比之下,自然是娶了萧思卿这个郡主回去,最是上策。

魏忠贤前去寻人,还没有回来,就听外面传来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响。

宫宴之上,又有外使在场,周皇哪里容得下这份张皇,“何事喧哗?”

“启禀皇上,是安华宫的水月小榭走水了,禁军已经在全力扑救。”

安华宫,并非嫔妃所住之地,而是皇宫里特意辟出来的梨园,平日里只有宫人负责打扫,一年之中用上几次,都是数的清楚的。平白无故,怎会走水?

那边萧思卿还未找到下落,皇上也无心再与众人斡旋,正好借着这个时机,散了宫宴,亲往安华宫去看个清楚,到底是何人在作祟。

花溪草才起身要走,就听皇上念道:“你们两个,随朕一同前往,正好还有事情要与你二人相商。”

“是。”千机药与花溪草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句,人便跟在銮驾后面。萧忆安与萧钰轩闲来无事,自然也跟在左右,只有萧钰琛行动不便,先行回了敬王府去。

一行人才至宫,就见两个宫女哭天喊地的朝禁军侍卫叫道:“郡主殿下还在里面,快去救人!”

“她跑去那里做什么?”皇上阴沉的声音响起,吓得那两个宫女当即瘫跪在地,连声告饶道:“皇上息怒,奴婢不知……”

“不知?来人,把她们两个给朕送去宪刑司严加审讯!”

听闻宪刑司三字,花溪草的脊背明显有一瞬间的僵直。但面上却是不显。

这宪刑司自古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死也要扒层皮,别说她们两个柔弱女子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就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去了,也没有不服软告饶的……

被皇上一声厉喝几乎要吓破了胆的两人,当即没了成算,只听魏忠贤适时出言道:“还不赶快如实招来!”

“启禀皇上,郡主殿下她……她……”侍女的面色羞红,半晌也没能将话说完整,正逢此时,前去救火的禁军侍卫前来禀道:“启禀皇上,火势已灭。只是郡主殿下她……”

皇上看着他们一个两个都吞吞吐吐的样子,当即怒气攻心,挥袖直奔水月小榭正居而去。

“给朕把门打开!”

失火的地方,是水月小榭的偏院,距离此处隔着两道长廊,因火势刚起,就被人发现,并未造成太大影响。故而这正居里的人,竟都未曾发觉,此时还都沉浸在身体的欢愉之中。

“皇……参见皇上……”屋内的女子神色张皇失措,手里的东西也应声落地,正好滚至众人脚前。

皇上再看清那东西的瞬间,整张脸都阴沉的可怕,额前似有青筋涨起,当即命道:“,今日之事,若敢传出半句风声,格杀勿论!”

皇上这话明显是说给在场这几人听得,至于外面那些禁军侍卫和宫女们,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魏忠贤领命之后,干净利索的处理好了外面的人。只剩下萧忆安,萧钰轩,和千机药,花溪草四人,端站皇上身侧,不敢妄言……

许是被众人突然造访所惊吓,萧思卿身上的药劲儿也跟着退了些许,此时只将头埋得低低的,连声哭诉道:“孩儿,孩儿是中了……”

“够了!”皇上明显已经不想再听她多言,连声怒斥道:“端王府郡主萧思卿,行为不检,举止不端,犯下淫祸宫闱之重罪,即刻贬为庶人,逐出京都。禁足于寒渺庵内,无诏终生不得出入半步。”

皇上心意已定,此事当成定局。萧思卿的神思还未全部归拢,众人就都已散去。萧钰轩饶是有心为其辩驳,在此亲眼目睹的情况下,也不敢触及皇上霉头,只能先将事情压下,择日再寻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