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伯,这么多人是在干什么呢?”一个四五岁的奶娃娃笑着问道,孩子长得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双尚未长开的丹凤眼笑起来,眯成一条缝隙,像个可爱的小狐狸,偏偏圆润的脸蛋又如同红透的苹果一般,只是看着就格外亲切。正是萧宝贝仰着笑脸。
“娃娃长得可真俊俏,他们呀,是在查文牒和随身携带之物呐。听说城里的大官丢了东西,这不,就拍官兵出来找呢。”一旁老汉回答道。
“这样啊,我还当是查逃犯呢!”萧宝贝笑着说道,又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花溪草的身边,他们母子两个包了两马车,车辙印记压在地上,看着似是沉甸甸的,想来车厢里装了不少重物。
几名士兵上前来,眼看就要查到他们母子,却不知人群中谁说了句:“听说偷东西的,是对母子,女的年纪不大,模样生得俊俏,而小的,好像也就前面那个娃娃那么大,真是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大官作威作福,保不齐就是贪恋人家姑娘的美色,想要强抢民女,却又找了这么个不入流的借口。”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丢脑袋呀!”
“哼,连民妇都不放过,这大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继续道。
“娘亲,看来这是冲着咱们来的呀。”萧宝贝低声道。
“之前从他身上拿来的玉佩给我用用。”花溪草冲萧宝贝说道。
“啊?什么玉佩?”萧宝贝装作糊涂,故意拖延着不想给。
花溪草却是给他当头一记暴栗,怒声道:“别以为我看到你的小动作,赶紧交出来,出了云城,就还你!”
“哦。”
萧宝贝委委屈屈的将怀中小心收藏的玉佩掏了出来,连声叮嘱道:“娘亲,可别给我弄丢了。这可是我从大侠身上唯一留下的纪念了。”
“少跟老娘来这套。你若不是看中这墨玉材质非凡,你能那么粘着他,恨不得长在他身上?赶紧拿来,别废话!”
花溪草此刻早已换了一身男装,穿的正是赫连城之前那身衣裳,而且还易了容,却是那老者的模样,就连胡子都是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那老者醒来,会不会气得胡子都要翘了起来。
哦,也对,他就算气,也翘不起来了。因为胡子都被花溪草剪来贴在自己下颚上了……
“娘亲……”
“叫我外公。别露馅了,被人抓去,我可不管你!”花溪草打断萧宝贝的话道。顺便又给他换了身刚改好的女装,还给他扎了两个小髻。
似是看着还有些阳光之前,竟又拿胭脂水粉给他润了润脸蛋,顺便还在眉心点了个红点。
别说,这么一看,还真像是个小女娃娃了。
萧宝贝知晓娘亲要给他伪装,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让他男扮女装……
“娘亲……”
“叫外公,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就装睡,无论如何都别说话,知道吗?”
“唉……”萧宝贝叹了一口粗气,终是认命的点了点头。
果然,说话间,那些侍卫就查到了他们这里。
只见花溪草一脸肃穆,将萧宝贝之前在千机药身上偷换下来的玉佩亮了出来,低声道:“大人要找的人,在我车里,切勿声张。”
那士兵立马就退了一步,朝几个同伴示意了一眼,便挥手示意他通过。
很快,花溪草她们母子就通过了盘查,只是她也知道,这玉佩一露,千机药追拿他们的决心肯定更甚,故而娘俩也不敢耽搁,只连忙朝目的地走去。
“老大,怎么这么迟?”老者问道。
岂料,花溪草才一处城关,另一位年近五十的老者就迎了上来。
花溪草见状,不禁无奈,竟是遇上了他们的自己人了……
“城门口盘缠得紧,排了很久的队伍。”花溪草说道,而那老者则是亲自上前牵引着马车,将他们带去了一处院子里停了下来。
“老大,云城里的人好像也在抓那对母子?”老者低声问道。
花溪草没说话,抱着萧宝贝,细心地替他整理着衣裳,才淡淡道:“先去准备些吃的来,孩子小,经不起饿。省的路上给我们添麻烦。”
“是。”老者应了一声,连忙退了下去。
花溪草则抱着萧宝贝在暖塌上坐了下来,双眸里有些复杂,也不知带来大周,到底是对是错。
他们才不过刚出北荒,就已经招惹上了这么多本不该招惹的麻烦,实在让她有些无力,又有些惶恐。
很快老者就送来了两份餐食,放在案几上,见老大没动,他也不敢催,无奈只得先忙其他的去了。
待老者回来的时候,萧宝贝已经醒了而花溪草则还是正襟危坐的模样。
“老大,先用膳吧,一会,他们怎么处理?。”老者道。
花溪草闻言不假思索道:“大的被我放在了马车夹层里,吃完饭,就将马车送去附近最大的妓馆里,人多眼杂的,不容易被发觉。小的,就先由我带在身边,到时候也好有个防备。”
“是……”老者略有迟疑,之前不是说好要连夜回大渝,这怎么就变了?
“大周差的太紧,两人一起带走,有些困难……暂时还不宜起冲突,先将小的,带走,大的,量她也没胆子胡来。”花溪草见他犹疑,继而说道。
“是。”果然,这一次,老者回应的很是干脆。
花溪草斥退众人,萧宝贝立即睁开眼睛,兴奋的仰天大笑,“娘亲真是太坏了,竟然要将他送到妓馆去!”
一旁花溪草懒懒起身,狐疑着看着他,怯怯道:“宝贝,有那么好笑?”
萧宝贝这才看过来,小脸上尽是欢喜,仰头冲着她贼笑,道:“娘亲,他可是大渝的太子,赫连城呀!”
萧宝贝兴奋的跑了出去,钻进马车蹲着在昏迷的赫连城面前,小脸满是兴奋地打量着他,仿佛赫连城是什么稀奇宝贝一样。
“赫连城?你说他就是赫连城?”花溪草印象中,大渝一直都是七皇子赫连诺当政,至于太子,的确是有一个,只不过鲜少露面,就是个空架子罢了。
如若当真是他,那他此番抓住她们母子背后的深意,恐怕更难捉摸。
“移动的活金山呀!”萧宝贝一脸喜意,小手握紧放在下巴下,转头过来,激动得道:“娘亲,他可是大渝名正言顺的太子,无论财富还是权势,可都不差呀!”
“权势?”花溪草白了他一眼,又道:“大渝的情况,你知道的可不比我少,你确定这个空有其名的太子,有什么权势?”
“当然!大渝虽然有七皇子主政,但大渝王族所守护的宝藏,却是传嫡不传庶,所以,这也就是他为何毫无作为也能稳坐太子之位的最大原因之一!”萧宝贝跳下高椅,一手插腰,一手煞有模样地摩挲着下颔,认真说道。
花溪草一愣,随即眯眼笑了,“功课做得倒是真多。”
“当然,我们既然要去寻找九州龙脉,找到全天下最大的宝藏,自然要做功课……”萧宝贝一出口随即戛然止声,环顾四周,见的确无人,才得意笑笑。
“你小子倒是还记得!”花溪草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衣裳,懒懒伸展了个懒腰。她之前见萧宝贝对千机药的喜欢与粘腻,差点以为这小子的魂都要被人给勾走了。
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比金银财宝更令他动心了,就是找爹爹,也不行。
“嘿嘿……”萧宝贝笑着。
“呵呵。”花溪草亦是笑。
萧宝贝继续笑道:“娘亲,据我了解,这太子的势力不俗,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走的好!”
“你还知道呀!”花溪草一脸夸张的惊诧。
“我们干脆跟他签订契约,如此,就算他醒了,也不怕他寻仇!”萧宝贝提醒道。
“先告诉我,你从何时开始盘算这事儿的?”花溪草笑着问道。
“嘿嘿,娘亲……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萧宝贝一脸赔笑。
“听到那老伯称他为殿下的时候,你就再盘算此事了吧。”花溪草骤然沉声。
“娘亲英明!”萧宝贝慷慨激昂道。
“废话少说,先把契约签了。”花溪草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娘亲,这家伙怎么说也是皇族血脉,就这么随便签了卖身契,怕是他不会认,不如我们找个名伶馆将他下了卖身契,然后再买回来,如此他顾忌颜面自然不会张扬,若是有朝一日,他不认账,我们便将卖身契拿出,到时候已不是自由身,就算翻脸不认人,也拿我们没办法,您说呢?”萧宝贝怯怯地说道。
“名伶馆。”花溪草一巴掌伸到萧宝贝面前。
萧宝贝笑笑,也不多解释,只连声道:“盐城有个地方,保准有人敢要他,娘亲,我们早去早回!”萧宝贝非常干脆,丝毫没有犹豫。
母子俩研究好处理赫连城的方法之后,便驾马车离去,车内,赫连城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至今昏迷不醒。而那老者,则是被花溪草留在了方才那院子的空井之中,待他醒来,再找赫连城踪迹,一切早就晚了。
“萧宝贝,你说的那是什么地方,可信吗?”花溪草低声问道。
萧宝贝在车厢里回道:“放心,这地方的人,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敢收!”
“究竟什么地方,别卖关子了,咱们还有要事要办,可别被这事情给拖了时间!”花溪草认真说道。
“哎呀,娘亲,你就放心吧,那里明着是家名伶馆,实则却是个当铺,这九州的奴隶,九成都出自那里,只要是自由人,签了卖身契,便没有他们不敢收的道理。”萧宝贝说着,掏出一张卖身契来,递给花溪草。
花溪草怔了,随即破口大骂,“之前在北荒倒卖通关文牒,也就罢了,如今连贩卖人口的勾当,你也敢做?”
“娘亲,这可是他要贩卖咱们母子的证据,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萧宝贝说得一本正经。
花溪草按照萧宝贝所说的方位,并没有走多远便缓缓地停了下来。
车内,花溪草拿着那张卖身契,竟有些无语。
这家伙到底是知不知效她的身份?若是知道,这卖身契又有何作用?是想借她北荒的势?还是别的什么?
萧宝贝见花溪草面色难看,认真道:“娘亲,这家伙无论是什么人,就凭他敢拐带你这一条,我就卖定他了!”
“那是自然!”花溪草终于收起了那一脸严肃,也不再多想。
萧宝贝大喜,立马将赫连城的手指拖了过来,只是一针,便流出些许血迹,重重在卖身契上面压了一个章,而后又剃了他的体毛粘在卖身契上,还有双掌,双足的印记,从这一刻起,他这堂堂正正的大渝太子就这么沦落为了奴隶。
而就在这时候,车外头传来了一个老汉的声音,“车里的客官,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就一件货。”萧宝贝连忙回答道,利索地将麻布袋套住赫连城脑袋。
母子俩扛着赫连城下车的时候,见一个年近六十的老汉站在名伶馆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花溪草打量了这名伶馆一眼,心下狐疑着,只觉得他笑的有些谄媚,甚至与那妓院里的老鸨如出一辙。
老者看了那被捆绑的赫连城一眼,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便将花溪草他们往屋内引。
一进屋,大门便被关上了,花溪草顿时警觉,萧宝贝却是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放松。
花溪草不明所以,萧宝贝却是一副老练的模样,对那老者道,“掌柜的,这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不如请当家的来验货可好?”
“小少爷说笑了,再不一般的人,到了这里,还不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老者笑着说道,慈爱地揉了揉萧宝贝的小脑袋,又道:“小少爷年纪不大,知道的可不少。”
“那是自然,本少爷可都七岁了,正是学做生意的时候。这不,第一笔生意,就是从大渝运来的。”萧宝贝低声,笑得可贼了。
萧宝贝这一说,老掌柜听出了门道来,笑了笑,道:“那倒是巧了,今天当家的正在内堂,不如就让当家的亲自看看。”
说罢,亲自将花溪草他们往内堂引,花溪草扛着赫连城,只觉得这家伙太轻了,明明是个当朝太子,却一副穷酸相,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收他。
老汉已经到了面前,笑呵呵道:“小少爷,当家的正在会客,烦请稍等片刻。”
老汗笑了笑,对萧宝贝和花溪草道:“请吧。”
萧宝贝应了一声,便就低声同老掌柜商量起价格,俨然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才走了几步,便是回廊,回廊的尽头是个石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男子挺拔的背影。
想来就是这名伶馆的当家的了。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他那三千墨发只以一根飘带束起,余下皆披在背后,与纯白色的衣衫相称,犹如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花溪草一时竟寻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他,若说只是一个背影,便有如此风华,那他转身的瞬间,便就只剩下惊艳了。
花溪草晃神的瞬间,众人已经走到石亭跟前,顿时迎上他那淡然而清冷的双眸,而于此同时,她抱着的赫连城都瞬间从怀中滑落,元贝套在脑袋上的麻袋也掉了下来,终于露出了脸来。
“小少爷果真厉害!这人可并非常人呀!”那老汉笑着调侃道,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白衣男子还未转身,花溪草的心就已经凉了大半……
“娘亲!进去呀!”萧宝贝在她身后,急急催促着推了她一把。
花溪草顿是踉跄,就在这时候,他却上前一步,温润而修长的手环住了她那的腰身,顺势将她带入自己的怀抱,对上他那入墨的瞳孔的瞬间,花溪草只觉头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心跳声都跟着缓缓减弱……
而他,竟笑了,对她淡淡地笑了,道:“还是这么毛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特意伏在花溪草的耳畔说的。
可花溪草此刻却顾不上什么风花雪月的美好憧憬,甚至也没有任何小鹿乱撞的悸动。
此时此刻,她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逃!
“娘亲,你没事吧!”萧宝贝见她这幅失魂落魂的样子,连忙问道。
“闭嘴!”
花溪草此时还是易容的模样,萧宝贝虽然换了女装,但是进店时就已表面了少爷身份,自然说话也没有伪装。
可花溪草却丝毫不想让他露脸,只一个劲的用身子,挡在他面前。
“这位是我们大当家的,两位请吧。”老汉笑了笑,亲自将赫连城抬到了亭中央的大案上,二话不说,细细地检查了起来,这么看去活生生像是在验尸一般。
大当家的不说话,整个亭子便顿时安静了下来。
“娘亲,你刚刚可丢脸了。”萧宝贝虽然一直被花溪草挡在身后,但隐隐约约也能看到对方是个温润公子,想来能将她娘亲都给迷住双眼的,容貌自然是不差。可不知为什么,他竟有些想大侠了。
“躲好了。”花溪草亦是低声。
“不让我把把关?”萧宝贝仰头一笑。
“闭嘴。”花溪草想都没想便否决了。
萧宝贝翻了个白眼,不知花溪草这话中深意,只当她是警惕过了头。
:“两位,这奴隶……”
“怎么?不敢要?”萧宝贝嘲讽一笑。
“不是不敢要,而是怕你们不敢卖。”老汉认真说道。
花溪草和萧宝贝一听,相视笑。
“我们不光要卖,还要买回来!”萧宝贝正色道。
“这……”老汉明显做不了主,朝一旁的大当家送去询问的眼神。
“签。”
有了大当家的话,老汉立即笑逐颜开,当即摸出两份契据,说白了,花溪草她们来这里,就像是做了个公证,明面上是要将赫连城卖给他们,实际却不过是倒了个手又自己买了回来罢了。
至于这价格,自然是名伶馆要赚个差价……
好在赫连城身份特殊,他们也不想平白招惹祸端,如此,倒也是即赚了声明又赚了赏金,可谓名利双收。
毕竟放眼这九州大陆,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被卖身为奴的皇族了,而且还是大渝当朝太子……
一切都签订完毕,花溪草却是骤然拍案而起,萧宝贝都跟着吓了一跳。
花溪草似是早有准备,身影一闪就这么带着萧宝贝凭空消失不见了,而几乎是同时,整个回廊四周都布满了影卫。
千机药不过是来此处落脚,却不想,竟会遇上他们母子自投罗网,只不过花溪草这易容之术精湛,竟差点将他也给骗了。
如若不是他方才下意识的虚扶那一下,根本就不会想到,这老者,竟是她所乔装打扮。
至于这契据,签了自是为日后所用。而此刻,他的眸子里却是溢满了得逞的笑容……
同样的招式,用两次,就不新鲜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