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过去！”
“我不许去！”
“你闪开！”
“不行！”
愤怒的娇叱，耿直的拒绝，在偏僻的城中村黑诊所秘密实验室中回响。
秋鸿杏眼瞪得溜圆，一口银牙似乎要咬碎的架势，对着堵在门口的黑壮小医生张牙舞爪。
她的胸膛急剧起伏，两抹雪腻丰盈在低垂的领口里若隐若现，荡漾起令人眼晕的波涛，美好的曲线在双臂的摇动下勾勒出摇曳多姿的影子，足以令天下间多数男子迷醉在其中，难以自拔。
但这里面不包括小牛大夫。
他张开两臂撑住实验室的门，健壮厚实的身躯堵的那叫一个严实，粗壮脖子鼓出来大筋和血管，乱蓬蓬的脑袋向前梗着，任凭那双宛若恶魔夺魂之爪的黑手在眼前晃来晃去，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活似一头被刺激红眼的猛牛。
威胁，呵斥，恐吓，咒骂，全都没用，秋鸿气的肺都要炸开，又因为伤势的进一步发展，她原本可以单手撂倒几名大汉的强壮身体，却连基本的氧气供应都开始短缺。
这让她无力再像往常那样直接动粗，用巧劲儿简单的弄开堵门的夯货，当然也可以放毒针——可她压根就没起那种心思。
呼呼喘了好一阵儿，秋鸿确定自己是甭想利索的出去，面前这家伙死脑筋油盐不进，左右看看也没有合适的家伙用来敲打他，泄了气似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专门为她准备的转椅上。
要在平时小牛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面根本不会准备坐的东西，他奉行上官金虹的理论——站着做事比较有效率，坐着很容易让人产生懒惰的念头。
可能坐下的动作稍微有些大，拉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秋鸿“哎呀”痛呼，弯月双眉微蹙，那柔弱的表情足够令人心碎。
小牛大夫顿时给刀子戳了似的，嘴角跟着剧烈一抽抽，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一只手已经伸出去了，却又被他以绝大的毅力给硬生生刹住，坚定的摇头：“别给她骗过去！”
可内心里又实在的担忧她的伤势，那真是“伤在你身，痛在我心”，这进退两难的煎熬，着实难捱。
看他那纠结的德行，秋鸿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幽幽叹道：“我就是想亲自去确定一下，到底在‘潮流’会所里的人是不是她，你干嘛非得拦着？”
小牛大夫坚定的摇头：“你别想骗我，真让你去了那里见上面，根本没有收手的可能。馨馨看人的眼力向来不会出错，你去了也是多此一举，再说你现在的样子，万一动起手来是要吃亏的。”
“我吃亏又怎么样，既然入了江湖，还能指望有什么好下场？反正就算得有一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也没人心疼。”秋鸿哀婉的摇头，那心丧若死的表情，直令人心酸无尽。
“谁说没人心疼，我……”小牛大夫一冲动，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什么？！”秋鸿身子往前一欠，目光咄咄逼人的盯着他。
小牛大夫顿时慌张的手足无措，赶紧把脑袋扭开，不敢与她的灼灼眼神触碰，仿佛那样也会亵渎了她似的。
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有看病做研究时的信心十足，杀伐果断，根本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般模样。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位属于自己的女神。
那是糅合了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形象，所有的优秀品质，人世间一切的美德，经过想象力无数次PS之后，得出的模糊肖像。
哪怕其实并不完美的女神就站在眼前，他的目光也会自动产生磨皮、调色、修图和柔化等等功能，把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给裱糊上去，然后偷偷的欣赏，暗暗的迷恋。
哪怕当了备胎呢，也一千次一万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其实是纯洁的，是自爱的，是无暇的……”
爱情令人盲目，心中树立起女神的雕像，更是直接瞎眼。
论起玩弄人心情感，出身“金楼”的秋鸿堪称骨灰级专家，她甚至能从对方的一丝微表情中猜到其本人都可能没注意到的想法、念头。
这如同读心术一般的技能，在以往执行任务时堪称无往不利。
可眼下，她却不想用在小牛大夫的身上。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忽然起了那样的念头，于是也任性的抛弃一切伪装，直接问出如此直击心神的问题来。
小牛大夫吭哧吭哧好一会儿，终于如同能量积累到极点的火山样爆发，勇敢的扭头面对她，大声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没救了，所以要去找那人同归于尽，对不对？”
秋鸿被他猛然迸发出的威势逼迫的身子一缩，露出些许娇弱，嘴上顽抗道：“哪有那种事，老娘还没活够呢，再说了，这伤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兴许就跟重感冒似的，扛过一阵儿就能好了呢？”
小牛大夫沮丧的垂下头，神色黯然：“别说那种话骗自己，你知道我的诊断绝对不会错的，我没有办法彻底治好你，唯一可能提供帮助的人又迟迟没有回信，可能再过几天，也可能只要一天，你就……”
他难过的声带充血，嗓音黯哑，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说着说着，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啪！”
脆响震耳，他的半边腮帮子眼瞅着红肿鼓起来，嘴角更有一道血线涌出，可见力道用的多足。
“你个笨蛋！”
秋鸿猛地挺身扑过来，一把抓住他还要再抽的胳膊，劈头盖脸的叱骂：“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到哪儿去啦？！你就没想过，伤我的人其实是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光在这里自怨自艾有个蛋用啊！”
“啊？”小牛大夫茫然抬起头，傻不愣登的眨眨眼，“怎么可能啊，她既然冲你下死手，哪里还会救人，你别想骗我让开路。”
“我骗你个棒槌！”
秋鸿气急了，挥起拳头照着他胸口piapiapia一顿乱捶，呼呼娇喘着道：“她真想杀人，当时有的是机会，却返回头去把我的组员都干掉，分明是留下日后见面的暗扣。”
“那怎么还放跑了一个？”小牛觉得这话漏洞很大。
秋鸿叹道：“我不是当时没转过弯来，事后才明白，她一直有留手。我报警电话打的太早，没给她留下足够的清理时间，所以有了岔头儿。今晚上去找她，当面搞搞清楚，顺带着把剩下的人也叫过去，一并处理了。”
她说的漫不经心，小牛大夫却激灵灵打个冷战，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惧，重新恢复到最开始时的敬畏。
“你们这些干脏活的，心思真是复杂。”
面对自己的女神，他没敢把批评的话说太直接。
秋鸿捂着嘴咯咯笑的前仰后合，一度将丰满的胸脯触碰到他的身体，虽然仅仅是一忽儿的摩擦，那别样的柔软和近在方寸间弥漫的香艳，却令他浑身发酥，皮肤发麻，鸡皮疙瘩乱蹦，心跳的快成了将军令。
秋鸿忽然双手一用力，轻而易举把他推得踉跄后退，窈窕身姿一晃闪出来。
小牛大夫如梦方醒，再想堵住卷帘门，却见她轻轻摇头：“算了吧，你这样单纯的人，就别往那些麻烦的事里瞎搀和，不然怎么死的都难搞明白。”
早知道如此容易通关，她早挺着胸脯硬顶上来了。
小牛大夫痛恨自己的软弱，但也知道她决心已下，又找到自己的弱点，再想拦住千难万难。
他咬咬牙，狠狠一挥拳头：“好，我可以放你去，不过我也要跟着，我想亲自看看，能把你伤成那么古怪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哪路高人！”
“说的是呢，我也很想弄清楚，那小妹子儿短短时间里，怎么就变那么厉害，还跟老娘玩这么一手。”
秋鸿咬着银牙，眼角眉梢煞气弥漫，显然对吃的亏耿耿于怀。
说走就走，两人略作收拾，各自遮掩住面孔，出门骑了电动车，一前一后往外赶。
外边的城中村胡同里，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人挤人人挨人，在凌乱的灯光下攒动。
对面和两边店铺都在开门营业，看到两人出来，一个店主暧昧的吆喝道：“小牛大夫，这么早就关门，这是打算干啥去啊？”
小牛没好气的哼道：“老子去约会，咋滴，你们谁眼馋啊？”
“我看是去开房呢吧？其实咱们楼上就有房间，直接办事儿还省钱，多方便……”
荤话连篇，臊的他脸皮黑红黑红的，赶紧骑了电动车狼狈逃窜，引得身后一阵欢笑。
艰难的穿过满地污水废纸果皮垃圾，两人从城中村的后边绕到人流稀少的马路上，小牛大夫赶紧解释：“我那是说了堵他们的嘴，这帮人平时胡说八道惯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秋鸿咯咯笑道：“放心啦，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只要你别多心就好。”
小牛大夫如释重负，赶紧连连点头，然后抖擞精神，拧动车把提速，在前面开道。
秋鸿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好似城墙一样坚挺，脸上掠过一丝黯然。
如果是在另一种情况下相遇，该有多好。
第三四四章天罗地网
这一夜，注定难以平静。
天都市表面的如常，暗地里却正在涌动着浓烈的杀机。
大多数听到风声的道上头目纷纷躲到巢穴里，人人自危，生怕被找上门。
他们都很清楚，但凡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意味着有大事件要发生，只要被牵扯上的，多半没有好果子吃，轻的进去肯公家饭，重的直接吃花生米敲沙罐。
一般情况下，类似这种全市统一行动的，多少都会透出些风声来，让大家有点心理准备，把早早预备下的倒霉鬼拎出来顶杠，那一般都有个准备周期。
但这次不一样，事发太突然，大多数人都还没整清楚咋回事呢，就被突然传出的小道消息给整懵了。
有消息灵通的一打听，心中顿时大骂“日了狗”。
江湖仇杀？过江龙跑天都市来开打？这尼玛算哪门子的道理啊，他们太也闲的蛋疼了吧？
心中愤怒，但又没地方说理，可想而知天都市道上兄弟们心里头多郁闷。
两边都是他们轻易不敢招惹的，索性闷头当乌龟，反正缩卵的有不光是自己一家子，乌鸦别嫌煤黑，谁也别笑话谁。
于是乎，一个很古怪的景象出现了。
整个天都市无数家娱乐场所，凡是公开营业的，全都把一些敏感项目临时停止，稍微暴露点儿的舞台表演都给取消，跳钢管舞的小妹儿也得把三角裤衩换成热裤，抹胸儿包裹的严实一些，避免被人挑毛病。
卖粉儿、丸儿之类违禁品的，通通找犄角旮旯蹲着去，谁都别出来乱晃，逮着不听话的往死里揍，特么是打算拉着兄弟们一起死怎么地？
至于纯粹的赌场、牛肉场之类，越是关系硬背景牛的，越是多加小心。
他们倒不是在意被突击抓到现行，而是通过内线知道江湖人来了，多数有可能往这类场合里藏，需要的时候顺带着弄点儿跑路费什么的……
按说，混江湖道的应该最讲规矩才对，可尼玛都敢在天都市这种全国上属的大城市里大打出手，一口气弄出五六条人命，什么规矩道义，全都是狗屁！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许多老大都被传达通告，要求协查生面孔外来可疑人员；全市的官方机构群体动员，便衣大街小巷的乱窜，查水表查户口查漏电消防的几乎全都上了街，紧张的气氛把明眼人都压得喘不动气。
一般良好市民或者做生意的，想起来要找个场子乐呵乐呵，请请客户啥的，却愕然发现几乎家家都暂停提供相关服务。
不乐意？麻烦您去别家转转，今儿打死也没法给面子，多包涵。
许许多多最终没能如愿的人们，在连续找了几家都碰壁之后，终于觉出异常来，除了骂骂咧咧一顿，也都暂时打消念头。
如此一天一夜的折腾后，天都市多少年来少有的一次格外肃静，甚至连小偷小摸的发生率都直降八成，市民们顿觉街面儿干净了许多，纷纷猜测是不是某个朝廷大佬秘密到访了。
当下就有许多位自命很有社会责任感的公知，在网上发表评论，认为类似这种全面肃清的做法应该常抓不懈，哪能随着某个大人物的动向搞一阵风，如此浪费国帑怎么能对得起纳税人的钱？当然更多是抨击他们一辈子想要都不可得的特权……
对于此等歪屁股的言论，自然有人主动迎战。
作为主要负责者的天都市执法部门，谁也没心思管那些破事。
他们从昨晚到现在，整两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顶多轮班儿在椅子上眯缝小会儿，稍微有点动静儿就赶紧蹦起来忙活。
庞副局长是亲临一线发现的问题，自然责无旁贷要担纲主力，上头有一个市领导班子和京城来的特别行动处长抓总，组建临时领导小组掌控大局。
两天一夜，庞副局长是一点都没捞到休息，靠着香烟、咖啡提神，一直硬撑到现在。
华灯初上，又是一个热热闹闹的晚上到来，市局专案指挥部里灯火通明，人员往来穿梭不断，各种消息纷至沓来，每分钟都有数以万计的照片被挑选出来，加入到数据库中等待审核。
庞副局长弯腰驼背的趴在桌子上，旁边海碗大的玻璃钢烟灰缸里，捏扁的烟蒂满满当当，刚刚撕开的一条烟随意丢在旁边，他无意识的伸手摸出一根，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了，一口抽掉四分之一，然后眯眼紧盯桌面屏幕。
足有两米来长的智能桌面上，天都市电子地图被详尽标注到每一条街巷、每一座楼，所有重点都单独标出来，如今变成密密麻麻的红色海洋，看上去都令人眼晕。
地图一角，是截止到目前汇总来的信息整理，以饼图和甘特图分别描绘了大数据分析计算结果，可能涉及到的人物关系，以及发现概率、遭遇后的抓捕打击策略成功率等等。
先进计算机辅助系统的引入，让决策工作变得格外容易，成千上万人想到的可能性被详尽罗列交叉关联，得出的结果要比人想破脑袋都来的清晰准确。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离着抓到人还很远，在全市力量动员下居然还没成功，说明一定在某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难道是，对他们的行动目标判断有误？”
庞副局长眯起红肿的眼睛，透过袅袅烟雾无神的望向对面墙壁，从交警指挥中心转接来的监控墙画面被投射出来，时时刻刻反映出全市的现况。
看起来，一切都太平静，好像昨晚的惨烈杀戮毫无影响。
“哼，还真能沉得住气，我就不信你们一点马脚都漏不出来。”
转头看了一眼几个方面的进度，他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物证那边查处什么结果来没有？”
一名专案组员赶紧检视一遍，回答：“目前可以确认的，对方使用的武器都是自制或有专人特供，并没有在市场上流通；跟全国大数据库比对结果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市里的材料专家表示，制造武器的人水平很高，不是一般民间小作坊。”
庞副局长烦躁的一挥手：“那还用他说？这些家伙的传承多的能有上千年，自制装备早都成了一门秘传手艺，我要的是他们在本市的活动痕迹，至少七八个大活人，总有人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专案组员遗憾的摊手，这个真没有。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江湖道存在历史那么长，哪怕经过新朝几十年的来回运动折腾，一些人和东西仍然会留存下来。特别是海外回流畅通无阻，他们重新建立起组织体系并不困难，保密程度也高的匪夷所思。
“指纹呢，DNA比对结果呢？人脸识别结果，交通工具的查证，总有一个突破口。”
结果是，没有。
一方使用的电动车全部为贼赃，失主是专门倒卖这类东西的二道贩子，没有监控可用，没有指纹可以提取，沿途也没有成群的可疑人照片和录像。
开进公园湖里的X5被找到，里面连头发丝都没落下一条，开行轨迹画出来，可也没拍到驾驶者的模样，只有个大概的身材数据，却又跟现场发现的遗留痕迹难以对的上号。
一个不到一米六的瘦小女子，却拥有国家级拳击运动员的力量，奥运体操冠军的灵活度，狙击手一般的枪法，特种精英也似的潜入刺杀技能……这特么还是人？
以庞副局长的江湖经验，都有点难以相信，毕竟他见识过很多真正的国术高手，顶天也就是国家运动健将的体质、力量、速度，电影和小说里那种吹的神乎其神的大宗师压根不存在。
几下里根本对不起来，所以他十分犯难。
有大数据支持是好事，所有一线人员采集信息能得到及时处理，可比对庞大到可怕的数据库依然需要时间，得等。
可庞副局长心中总有一种极大的紧迫感，好像再不快点出结果的话，很可能要师老无功，变成一桩悬案。
“绝不能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他断然否认失败的可能，拼命压榨残存的脑力，试图找到一点灵光，打开全新的思路。
“他们跑到天都市来，真是为了借地方解决恩怨的？可能性很低，更像是一次铲除叛徒的约战。江湖人在本地的长春堂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也没胆量弄这种麻烦出来，一定是过江龙，藏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最好；知道会引起大范围追查，得抓紧时间做完事然后撤走……”
嘀嘀咕咕半天，他忽然用力碾碎烟蒂，一把扫开智能桌面上的标注信息，把残存几个点凸显出来，手指在上头重重点按。
“不等了，主动出击，撞一把大运看！”
庞副局长回身吩咐下去：“命令市大队立刻派出几支精干力量，对这几个地方重点查看一下。”
专案组员眼睛一亮，惊喜的问道：“庞局，你找到人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就想试试有没有那个好运，另外也来个打草惊蛇，看看能不能把他们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