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逐渐明白了李猫的计划,也开始理解她的所谓“顿悟”,到底想通了哪些事情。
人不能总为仇恨而活,这应该是她悟通的第一个道理。
不能让仇恨占据整个生活的每时每刻,人应当拥有属于自己自我的那一份活泼与自在,而非为一个仇恨的执念所捆绑,就搭上一切。
当然这并非是逃避仇恨,放弃报复,在李猫正相反,而是不再一味的深究根源,试图找出造成悲剧的最终元凶,将复仇对象无限制的扩大化,打击面广到自己最终根本看不过来的地步。
那不是报私仇,那是报复社会。
万幸她关键时刻想通了,不然肯定会在某一个她认为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刻,发动疯狂报复之时,会罔顾现实中任何无辜者的安危,只为惩罚其心目中的罪人,胡乱使用大杀器。
为了打死一只老鼠,毁了整个瓷器店;为了干掉一个小偷,结果整座村子都跟着遭殃;为了杀死弄死小猫的罪魁祸首,在无法将人逼出来的情况下,拉着整个天都市的上千万人陪葬……
这事儿李猫真干得出来。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近似疯狂却又极度偏执,还具有超过常人的智商与行动能力,这种人最好是关在铁笼子里焊丝锁孔丢掉钥匙,再用机器人负责送饭,不然迟早会闹出大乱子来。
还好李猫悟了,她决定从已知的敌人开始追杀起,不再等确认其庞大组织群体的浮出水面。
另一个道理,是复仇不必等,敌人藏着不出来,就引蛇出洞,用自己当诱饵。
仇怨起始于秘密组织对小猫的觊觎,下药进行实验整出来意外。
这种把人命当儿戏的做法本身就该死,说明那帮人基本上人性全无,弄死就是对广大善良人类最大的贡献。
谁干的,就要让谁负责,元凶藏在市民中间,却还想着要继续朝她下手,那就给对方一个抓捕的机会喽。
只要人出来,总能顺藤摸瓜抓到指使者。
李猫需要以身犯险,要冒着被官方力量抢先下手攻击的风险。
关于这一点,她大胆去赌背后策动起来的力量会帮上忙。
顾英男通过专业渠道放出风去,准备以里世界得到的资料与技术跟现实有关单位谈判合作;陈锋借唐诗国的口,与其上面官方高层试图沟通;通过上次任务中最后结下交情的冒险者队伍,确定段长风来到了天都市。
你只要舍得花黑晶石,调音师总务会负责帮助开通腕表的信息推送业务,联络上其他隐藏身份的队伍,轻而易举。
不知不觉间,“天烽”队其实已经具备了布局和制造“势”的资本,首次试探,收效相当不坏。
有段长风在天都,李猫的冒险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始终对“天烽”存有一份不同寻常的觊觎,目标究竟是什么东西,当下不得而知。但只要他关注,就不必担心过早地被官方出手干预,甚至可能默契的提供行动便利条件,不用白不用。
陈锋同样清楚,李猫肯定是产生了“只争朝夕”的想法。
里世界冒险任务越来越严苛,想要活下来的难度一次比一次高,出意外的概率比生还更高。
这次大难不死,其实幸运的成分更多一些,几乎每个人都在赌,都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李猫可能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对生命的把握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她的聪明智慧再出众,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里世界,任何一方势力都难以抵御,吕零都敢暗中布局来坑人,可见自己一方的格局太小,以为在局部战斗中纵横捭阖就能赢,太幼稚了。
必须跳出棋盘成为棋手,哪怕因此而过早地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现在,她想试试。
操盘第一步,就是找到合用的棋子。
秋鸿和小牛大夫,“金楼”的王干娘和长春会的苏老两帮人,便是被她纳入第一梯队的棋子。
目前看来,行动成功率很高。
绝对的实力碾压下,两帮人别无选择的答应合作。分别之前,秋鸿不无讽刺的问李猫:“你觉得有可能获得我们的信任吗?就不怕转身把你们给卖了?”
李猫轻笑道:“我要你们的信任有什么用,如果能把我卖个好价钱,最好是多卖给几方势力,我求之不得呢。”
秋鸿怎么也想不明白,嘟囔一句:“疯子,全都疯了!”
等他们都离开了,陈锋问她:“接下来去哪里?”
李猫露出个顽皮的笑容:“我们去逛一圈,然后出城。”
逛一圈,就是字面的意思。
陈锋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撇掉伪装,以本来面目当众出现,穿着他上次买的裙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在上午开始的喧嚣当中招摇过市,穿梭于街巷之间,尽情享受美好的晴天,温暖夏日。
段长风在特情指挥部里看了个莫名其妙,几次三番拿起对讲机要下令,但心念一转再转,慢慢的他放下了。
一名手下兴冲冲跑来,向他报告:“头儿,基本可以确定,上次差点弄出大乱子来的元凶就是他们俩,要不要立即动手实施抓捕?”
段长风摇头:“先不要动,看看再说。”
“还看啊!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他们,正蠢蠢欲动呢!”
“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动?!”段长风剑眉倒立,眼眸中蓝光瞬闪,疾言厉色的喝道,“告诉各单位,不管发现哪里来的人胆敢乱来,立即强行制止!不服从约束的,杀无赦!”
“是!”
手下人悚然一惊,对长官的态度莫名其妙,但坚决执行。
段长风放大无人机监控画面,反复回放着两人走出洗浴中心时,朝着天空露出的笑容和手势,渐渐的,一个大胆猜想开始在脑海中成型。
“真是……疯狂得可以啊,你们是打算要来个一锅端?也好,那就帮你们烧把火。”段长风拿定主意,抓起对讲机连续发布命令。
另一边,市局指挥中心,庞伟坤差点把头发抓秃了,焦躁的满地转圈儿,嘴里不停地嘀咕:“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连续出现的情报太有冲击力,让他之前的所有猜想全部轰然垮塌,得出的结果却匪夷所思,完全都不敢相信!
先是有人回报搞清楚了进入洗浴中心那波人的身份,是来自于长春会和江湖下九流的头目打手。这很容易理解,毕竟这帮人的历史背景长远,是最早走偏门发家致富的组织团伙。其结构松散,却遍布国内国外,相互勾连彼此支持,将触角伸展到社会的各个阶层。
各种洗浴中心、夜总会、KTV和洗头房等等,多数直接或间接有他们的股份在里头;遍地开花的非法小诊所,假冒医生和民营医院,要么是直接开的,要么是有股份并背后操控,什么专科医院世界先进科技医疗,全都是骗局。
算卦的、算命的、看风水地理的、讲易经八卦的,也多半是他们在搞。
做典当放高利贷的,民间非法集资信贷的,各种合作金融骗局,早起假冒外国投资商忽悠各地官员的,弄假古董骗钱的,也多半跟他们有关。
再就是近些年风生水起的娱乐业,从包装小明星,到组织高价饭局,给大人物拉皮条,替重要人士找小三,各种炒作和下三滥的陷害丑闻,哪儿都能挖出点关联痕迹。
总之,这是一帮寄生于国家健康身躯之上的顽固虫豸,早些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都没能把他们弄绝了根。现如今经济发达了,普遍的堕落提供了他们野蛮生长的丰厚土壤,相当数量的地方势力成为其保护伞,目的是为了享受他们提供的奢靡服务。
这些人有些甚至混成了社会名流,假充传统文化大家,四处搞所谓的国学讲座之类,动不动在媒体上死板教条的给大众上所谓的传承人文课,实质都是些斯文败类,男盗女娼。
但广大人民群众很难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治安单位就算知道了,也不好下手处置,除非他们自己捅出大篓子来,而通常又是狗咬狗的结果。
就像现在,从洗浴中心出来的人里头,那个头发半百的老家伙,江湖人称苏老,就是长春会在天都市的话事人。
这家伙在本地算是个名流闻人,时不时上电视台当个嘉宾之类的,表面上是一肚皮学问的诗书传家,特么的谁知道居然跟一帮专业培养高级小姐的鸡头混一块去了!
“金楼”是什么地方,在古代就是青楼妓寨,最早来源于管子发妓女财强国,后来历朝历代的官妓管理培育部门是其源流。到了明清,最著名的扬州瘦马,是其招牌产品;在秦淮八艳等惹人遐思的风流声色之下,是千百倍男女的尸骨枕藉为代价。
到了近代乱世,这个行业更加混乱不堪;其中一些人专门培养吹拉弹唱都精通的高级交际花儿,往各方督军大员将领军阀家里送去,当姨太太,为一桩本小利大的好买卖。
新朝定鼎几乎给扫荡干净了,现在他们又沉渣泛起。
管不了,没法管,这是庞伟坤半辈子工作的总结。
今天的情况又不同,这帮难缠的高级混子居然跟通缉犯混在了一起,他们要干什么,当真不怕死吗?
是的,第二波消息抵达,则是指明了李猫和陈锋的真实身份,刚刚参加过怀玉市扫灭生化危机行动的秘密组织人员,潮流会所搞出事情来的罪魁祸首。
问题是,上边不许抓人,这算特么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