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醒了啊,云倾。”还没看见人就听见了有人的声音,那是离墨。紧接着有脚步声进入。
竹染闻声,起身。
果然一个头戴玉冠,身披黑色长风衣的男子,率先走了进来。不过是两个多月没见,瞧着他似乎又长了一些似的,而且脸的轮廓愈发分明,眼眸子愈发深沉了起来。
“瞧着还不错。”亏自己在得知她醒来后马不停蹄的,她竟然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在跟人喝茶聊天了。半点想念旧友的心,都没有吗。
内心暗藏的不愉快,压制在心,让人无形中有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竹染瞧见进来的南洛靖,福身行礼。在这雪谷内,规矩还是要清清楚楚的。
“免礼吧。”帅气落座在了窗边的原木桌子内。
因为南洛靖坐下了,竹染便起身立在一侧,并不坐了。离墨也是站得如同春日里的竹笋似的,不仅挺拔而且一动不动。
杜云倾有些不知所措,那自己到底是坐还是不坐呢。
初夏瞧见她在南洛靖进门后竟然没行礼这回事,已经吓得哆嗦了。好几次扯了扯杜云倾的衣袖,她都没有半点反应过啦。
在山林里,跟师父住习惯了,师父也不让跟权贵接触,一些繁琐的规矩她是不清楚的。
屋子内,静悄悄的,估摸着一根绣花针要落地,也能被听见声响了吧。
“坐吧。”南洛靖眼睛看着杜云倾,确切地说是,从进来后他就只看了她。
竹染胸口一窒息,一股气憋在左胸口位置,上下动弹不得,下也不行上也不是。离墨倒是笑了笑劝说道:“少主子说了让你坐就坐下吧。”
“哦。”有的坐而不坐,是傻瓜。
杜云倾不仅坐下了,而且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上了一口。屋子里的人,全部嘴巴大得都可以放进去两个鸡蛋了。
初夏更是夸张得以为是错觉,使劲掐了手臂,强烈的痛感让她确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些屋子里竹染的随从和南洛靖身边的随从,都惊呆了。
既然还有人在主子面前,不给主子倒茶,自己自顾自地吃起来的。
“是渴了吗?”南洛靖瞧着她那哪里是在喝茶,分明就是在牛饮嘛。却仍旧欣慰,毕竟比起那个一直躺着不言不语的人,眼前这个不懂规矩的,倒是有趣多了。
“嗯嗯。”
“去煮一些银耳莲子过来吧。”朝着初夏道。
初夏受宠若惊,这还是主子第一次对着自己浅笑着说话呢,赶紧福身完后离开。因为慌张,差点撞上了门槛。
“你也在呢。竹染姐姐一起坐吧。”
竹染苦涩一笑,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啊。却想,终究比没有一席之地是要好上一些的。
“她,是可以喝这些凉性的绿茶吗?”
心里一阵苦涩,原来让自己坐下来,纯属是为了仔细询问,她是否可以喝绿茶,是否会伤身这回事啊。
“应当不会,都能在冰榻上睡几个时辰,怎的就不能喝这绿茶了呢。”语意不重不轻,语速不缓不慢,声音不大不小。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
杜云倾简直就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啊。这就是传说的大家闺秀吧。
“这些日子,有劳姐姐了。姐姐也辛苦了,离墨先送姐姐回竹园吧。”
南洛靖见她似乎不是很习惯这屋子里,站这么多人。
也果然,杜云倾瞧着那些人站着,却个个不说话,感觉自己像被人看戏一般,便只是一个劲喝茶,其实是想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尴尬。
而且,在雪谷的南洛靖跟在外头的不一样,在外面的时候,可以欺负他跟他斗嘴,可是在这里,身边还这么多人看着呢。
若是不小心说错话了,指不定他会觉得脸面被人挑战。为了脸面问题,于是杀一儆百,那自己这脑袋就要跟脖子说再见了啊。
那可是不想的事情呢。
“也好。”竹染优雅起身,迈开莲步,离开。心中自是有些不快,却也不愿意在南洛靖面前,给他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那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她竹染是断然不会做的。
“那个,谢谢你啊。七殿下。”杜云倾寻思着,还是应该来个尊称的。
南洛靖听着,竟然感觉浑身不舒服,两人的距离,似乎被拉开了很远似的:“你可以叫我名字,我似乎跟你说过这个事情吧。”
“奴婢,不敢。”
“奴婢?你很想做奴婢?”声音中有些温怒的气息。
杜云倾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没有人喜欢做奴婢啊,那他那样问到底是为啥啊,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竟然语塞了。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你知道就好。”算她有良心。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很大的。”杜云倾搜刮脑子里的赞美词汇,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个。
“你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南洛靖还是喜欢她以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的距离感。
“我想回家了。我师父一定着急了。”杜云倾摸了摸肚子,竟然又有些饿了,人一旦饿的时候,是没有心情聊天的呢。
“回家?只是你的命是我救的,难道你就不想礼尚往来报答下我这个救命恩人?”南洛靖一听到她说要离开,手便紧紧握在了一起。那是一种对最亲的人即将离去的恐惧。她在七里庙的时候嘴角的血,让自己感觉到了绝望。这两个多月以来,每一日都睡不好,她却可以这样没心没肺?
想着,心里倒是非常不舒服了起来。
“你要多少银子?”可是他缺钱吗?
果然……眼前的他,斜了下眼珠子,轻蔑一冷笑:“银子?呵呵……我要你做我的婢女半年。”
总之就是不想让她离开…一旦离开,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一想到没机会再见,心就痛起来。何况,根据探子调查的结果,若是她不离开,段赐沐是必然会找上来的。有些人,终究还是要再见见。
段赐沐绝非表面上的酿酒和行医,他真是身份是前朝将军候紫光。虽不操心朝廷的事情,可这天下毕竟是南家的,自己作为南家一份子,若是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便不可装作不知道。
“如果我不答应呢。”杜云倾双手交叉在胸前,强烈的反抗意图显而易见。
南洛靖墨玉似的眼,折射出一道让人无法抵挡的光,之间他淡淡道:“你说呢?”
杜云倾双肩垂下,无辜状:“可是,我从来没做过婢女。规矩什么的也都没学过。不会煮饭不会烧菜,打扫也打扫不干净,我什么都不会做啊。殿下你找我做奴婢,得不偿失呢。万一一套杯碟不小心被摔坏了,那岂不是赔不起。”
“你打扫不干净,就让人打扫第二回。”
“东西摔坏了呢?”
“不用你赔。”
“值班打瞌睡了呢?”
“本王,假装没看见……”
“只有半年吗?那我可以跟我师父写信吗?”
“可以。”
“好吧。”既来之这安之,再说早就想在外地去玩玩了,既然来到了也就瞧瞧这里的风景再走好了。再说如是接二连三跟他唱反调,说不定半个月就迫不及待地让自己走了呢。
“签字画押。”一张白纸摊开在眼前。
“你什么时候写好的啊??”
“从你昏迷的第一天。”南洛靖递过去一个印泥。
杜云倾无奈只好用手按在上面,再按在了纸上:“没想到,我也有签卖身契的一天。”可是管用吗?若是他半个月不敢自己走,若是太痛苦了,那只能自救了。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变通变通,就通了嘛。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总不敢跟眼前这个冷冰冰的摸不着头脑的人斗吧。
端着银耳莲子进来的初夏,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好想笑却不敢笑出声。这王爷竟然也有这样亲切的一面啊。
“小姐,先喝了这个吧。银耳红枣莲子。”初夏把银耳小心放在了桌子上,再退出房间。
杜云倾瞧了瞧那上面的红枣,只有一个大,可是别小看它,几乎已经把碗隔开成了两个部分。这鸡蛋一般大小的红枣,也不知道是什么口味。
“我可以吃吗?”既然已经签字画押了,那身份就是女婢了啊。还能坐着在主子面前,好好吃东西吗?
“准了。”说完,貌似心情不错的,离开了。
“小姐,咱们七殿下对你可真好啊。虽然对雪谷的人都不错,可是那都是有距离的,初夏觉得,七殿下对你是最好的。比对竹染小姐还好呢。”
“才怪,他是在变着法子折磨我呢。没办法,吃人嘴软啊。雪谷有什么好玩的吗?带着我玩玩去呗。”杜云倾喝上一口银耳莲子后,眼冒金光地期待着。
初夏糯糯道:“这个,要殿下同意了才行吧。”
“偷偷的,谁也不会知道啊,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不就好了嘛。”不停晃晃初夏手臂撒娇。总是要有个带路人的嘛。
“这……”
“你到底是谁身边伺候的人啊?”假装温怒。
“是,是你。”
“那听不听我的话!”叉腰,怒目,抿嘴。努力做出一副生气的主子的模样。南洛靖只是要自己做他的婢女,有没有说让初夏离开自己。那她就依旧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啊。
虽然等级关系有点乱,可是好在不复杂。
“听……”初夏无奈道:“那就一回好不好。”
“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