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蝴蝶

“谷言,谷言,醒醒。”恍惚间听到了尤法的声音,唉,是梦啊,尤法还在身边呢。

“尤法,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扶着我的肩的手僵了一下,一夜未睡,眼睛睁不开了,我摸索着攀上他的手臂,头埋在他的脖颈,“好可笑,我梦见我变成九百多岁的老太婆,还有一个女儿。”

僵直的手臂慢慢收拢住,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背。

鼻头泛酸,我抱的更紧,“尤法,我爱你。”

“爱”字,原来不需要刻意去想,当真的爱时,不经意间就可以开口,那么坦然,那么释然。

尤法并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眼睑的湿意和一夜的疲倦把我带入黑暗。

等我醒来,桌子上的午餐已经凉了,镜子上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抑着。

“你快准备准备,待会有个要客要见你。”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随即眼前出现个女孩,白发,银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的伪装。

“你要是讨厌我可以明说。”一开口我就后悔了,可能是刚醒,脑子有点犯浑,我居然说出了心底话。

女孩吃惊的看着我,哼了一声甩袖消失。

“要客?”在这里过的浑浑噩噩的,记性特别差,我不记得我还认得谁。

我从床上下来,脚心触及绒绒的地毯,一个人在衣室里还是不敢关门。入目的服饰只有统一的白,穿哪件都无所谓。突然想到了我最喜欢圆领套头的T恤,果然够懒,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那么好笑?”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侧头看了门外,蓝发深眸,眉如远黛,眼睑含云。

“在想快要见到尊贵的国王陛下,该穿什么才好。”

“国王陛下?”蓝憧诧异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个称号不错。”

“你等我下,我马上就好。”我关上门,只要门口有人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其实你只穿睡袍也挺好看的。”

“其实我不穿也很好看。”我随手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件领口腰身都较为宽松的衣服,系带在前襟和腰侧,层层衣服遮盖住系带。衣服的下摆处装饰着绿色的曼陀罗的叶子。

即使是如此宽松的衣服也遮盖不住镜中人修长的身形,我不想再叹气了,我还是喜欢娇小一点的,不管对男对女都可以撒娇。如果是这样的体型去跟人家撒娇……恶寒~~~

打开门,蓝憧对我尴尬一笑,我才突然想起刚才跟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有没有兴趣做王后?”凭空出现了柔软的沙发,他找个了舒适的位置坐下。

“王后?王后不是在解剖室吗?”我讽刺道。

“对不起。”他别开头,看着窗子。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看到他变得更窘的脸,笑的肚子都开始疼,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克制着。

“你今天心情那么好?”他站了起来,微带愠色。

“没有没有。”我摇了摇手,“绝对没有,我没有笑你的意思。”

“你居然还说了出来。”

“坐,坐。只是我这好久没人气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心情特别好而已。”

“你始终介意,对吧,我知道你是介意的。”他歉意的看着我,本来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来看我,不会说这些同情的话,我还是会把他当成朋友的。

“你在自问自答吗?国王陛下会有这种嗜好?”我忍不住讽刺道。

“对不起,我……”

“行了,别再说对不起了,我听够了。”我打断他,好不容易来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不见。“你来找我有事吗?”

“恩……没什么……就是想来跟你道个歉。”他走过来,“你以前一直不肯见我,今天允许我进来,我以为你原谅我了,没想到……”

“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

“是你在问我什么?”

“我什么时候一直不肯见你了?”

他怔忪了一下,“你不是一直不肯见我吗?”

“你不是第一次来?”

“我一直有来找过你,只是你的侍女说你不愿意见我。”

“我不知道有这回事。”侍女?那个白发银眸的女孩?“而且我一直没有侍女,你知道,照顾我的人一直在换。”

“那可能是蝶羽的意思。”

“蝶羽?为什么?”为什么?“怕我抢了她的位置?还是怕我勾引你?”

“应该都不是。”他揣思着,“应该不是她。”

“我想应该不是,她的位置无人取代,而且都知道你是不喜欢女人的。”

“谷言!”他暴跳如雷。

“怎么没有一点领导人的样子?这么容易就暴露情绪了?”

“你说话还是句句带刺。”他平息了下怒火,“我在认真的和你说。”

“恩,请坐。”我找了个正对他的位置,从下方出现一个沙发,刚刚好。“需要茶吗?”我像个主人似的招待他。

“不需要,谢谢。”

“我一直想请求你的原谅,没想到因为误会耽误了那么多年。”他叹了口气,弹出一根香烟。“要到外面走走吗?老闷在屋子里会发霉的。”

“好啊,如果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困扰的话。”我想了想,侧过头来,“我讨厌烟。”

“恩,不好意思。”他四周打量了一下,我这里不可能存在烟灰缸那种东西,他用两指掐熄冰蓝色的火焰。

“对不起,我是……很久以前讨厌,我忘记了这里的东西实际上跟那边的不一样。”我从蓝憧手里拿过,白色细长的外壳,里面不是烟丝,而是一种白色的透明固状物体,摸起来凉凉的,很像冰,有着淡淡的花香,点燃,另一头会有冰蓝色的火焰,浅浅的,跳跃的,但不会冒烟。

“为什么,你还没有忘记他。”脚下有点轻微的晃动,像坐车或者电梯时一样,胃开始翻涌。

“我想吐。”头重脚轻,我抓住眼前唯一能稳住我的人,低头控制不住的干呕。

“不要吐我身上。”他扶起我。

果然是受,这个时候居然不是关心我。

“我早上又没吃东西,没东西吐。”我习惯性的捂住嘴,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有点陌生。“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现在想很多以前的事,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他望着前方,似乎是陷入了遐想,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想。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一块一块的麦田,中间还有小道,很漂亮的样子。“爱是我们去世时唯一可以带走的东西,它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

“唯一能带走的吗?”

“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这句话,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了,一个西方人说的吧,你知道,中国人对待爱情远没有西方人来的执着,所以很多都了解不到。”比如,我。

“我突然想起了《蝴蝶君》。”

“蝴蝶君?是什么?”

“你记忆里的一部电影,时间比较长,你可能忘记了。”我们漫步在田间的小道上,很有……回去的感觉。

“恩,是啊,是讲什么的?”

“一个西方男人,因为爱情的毁灭,最后走向死亡。”他扯下一个麦穗,拿在手里。“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对待爱情,远没有西方人来的执着。”

很可笑,我忘记的事情,有人比我记得更清楚,我想要知道过去,还要问他。“其实时间能带走一切,就像我对尤法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我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

“我可以送你回去!”他突然捏紧手里的麦穗,转头对我说。

“国王陛下,然后呢?你别忘了,物是人非。”九百多年了,我回去,然后呢?尤法不在了,母亲不在了,也许H市都不在了,那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了?我以前住的地方已经变成其他建筑了吧?以前的学校里再没有我的位置了吧?陌生的街道,我该朝哪个方向走?然后呢?然后呢?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对那里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也许那边没有那么人道,看到一个长得这么奇怪的外星人,直接拉去实验室解剖。”我自嘲一笑。

“对不起。”他歉意的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去。

“国王陛下,我告诉你!你没有理由跟我道歉!看着我不爽,直接拉出去砍了就行!何必如此!让我觉得做作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