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快就去找新靠山了?”
沈钺讽刺的声音顺着空气一路闯进她耳朵,许言轻心头一颤,眼圈几乎是本能就红了,但她硬撑着不让自己露怯,下巴一仰,呛声道:“是又怎么样?”
话刚出口,就见沈钺脸色更难看了点。
说实话许言轻的心态也没比沈钺的脸色好看到哪儿去,只是不肯表现出来而已,甚至沈钺脸色越难看她越是故意咧开嘴笑:“不然呢?举高手等着你来杀我吗?呵……”
她冷哼一声,反问:“在你眼里我是个傻子吗?”
沈钺被她问得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眼底略过一丝狠色,同时恨声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许言轻……”
他说着从树上直起身来,一步一步朝许言轻走近:“你最早在陈府照顾我的时候、答应要跟我成亲的时候、还有看到我耗费心神为你准备的礼物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嗯?许言轻,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
他一声连一声的问,问到最后几乎是压着嗓子在吼,听得某一瞬间连许言轻都替他觉得委屈,可……
系统拼命劝着许言轻让她服个软、说一句好话,发酸的眼眶也在跟着诱/惑她缴械投降,嘴巴却偏偏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专挑最难听的话说个不停:“对!我就是把你当傻子!早知道你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管你!”
“是吗?”沈钺冷笑:“那你岂不是要后悔死了。”
“我就是后悔死了!我恨不得没在初遇的时候给你喂那一口水,更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你!”
许言轻终于没忍住大声吼出来,眼圈红的像是要滴血。
凭什么?她想,最早把一颗心陷进去的是她,为了沈钺几次涉险的也是她……而沈钺呢?他几乎什么也没做,连在跟她说那些好听话的时候好感度都只有百分之三十,到头来却还埋怨她把人当傻子……明明一直在骗人的人是他才对,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不过就是喜欢沈钺而已,她凭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从两人中间穿过的冷风像是有了实体,凌迟一般割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连带着把她这段感情也割得不得善终。
而她甚至没有一个棺材,可以将她无疾而终的爱情体面下葬。
沈钺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充血的眼睛,像是冷静下来了,末了竟还一笑,然后俯身凑到了许言轻耳边。
“后悔就好。”他抬手把许言轻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面去,声音放低放软,犹如情人间最甜蜜的耳语。
他说:“因为我也后悔了,早在我第一次发现你不对劲儿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是在什么时候呢?沈钺垂下眼皮想——那时候两人还不熟,而许言轻在一次聊天过程中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他们之前遇见的虎妖。
那会儿他看到许言轻在说完这句话后大惊失色的表情,以及随后偷摸打量自己的视线,沉默两秒,终究没有戳穿她,而是瞥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现在想来,早在那时,他就该斩草除根才对。
两人说话时挨得很近,行为举止在外人看来甚至还有一丝亲密,然而唯有身处其中的许言轻才知道,她的心是怎么在听完沈钺的话后一点一点坠入冰窟的。
“那正好。”她退后两步离开沈钺的控制范围,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轻声道。
说完也不再看沈钺作何反应,挺直背慢条斯理的朝自己房间走去。
不能哭。不能回头。也不能觉得疼,许言轻在心里警告自己: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弄成这样已经很丢人了,一定要保住最后一点面子!
她想,不就是失恋吗?完美的纸片人千千万,实在不行爷就换!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用语言麻痹自己,肉体上的疼痛总是躲不了的,是以许言轻刚一进房门就疼的倒在了地上,一手揪着自己的胸口半天没能直起身来。
“你这是何必呢?”系统无声叹了口气:“你现在承受的还是最低等级的电击,且一天只有一次,如果你坚持不继续任务,电击等级就会逐渐加重,到最后……你甚至会每秒都活在电击中。”
“何苦。”系统叹声。
许言轻倒在地上一声不吭,好不容易熬过了最后一波疼痛,才擦干额头的汗爬了起来。
最内层的一副被冷汗浸透,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不太舒服,许言轻打开包裹换了身衣裳,好半晌才道:“我也是有自尊的啊。”
她说:“喜欢沈钺这件事,我一点都不后悔,但如果在明知他要杀我的情况下我还继续喜欢他,那我才是真的会后悔。”
三日后。
孩童无故失踪一事彻底告一段落,穆安几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在故鉴待得时日也不短了,便商量着要启程去下一目的地。
恰在此时,几人又听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姚玉儿本来正在收拾行装,闻声皱了皱眉,怀疑道:“你说沉汕有焦尸作乱?”
穆安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他话音刚一落地,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迄今仍带在他们身上的驱尸蛊,以及当日在寺院许言轻和沈钺两人见过的徐京墨。
驱尸蛊可用来操控尸体行动,徐京墨最初要下手的对象也是焦尸,所以几人可以肯定沉汕的焦尸作乱一事跟徐京墨有着解不开的关联,就是不知道他此举用意究竟为何!
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出答案,穆安最终拍板道:“管他究竟想干什么?咱们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沉汕就挨着故鉴,走得快的话约摸两天就能到,于是第一天晚上几人就没有去附近的镇上住宿,而是打算就近找个树林凑合一夜。
沈钺浑身经脉已经被解开,只是碍于毒素原因暂时使不出高阶法术,树林里野生动物又多,难免到了深夜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于是穆安和姚玉儿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俩守夜,留下一个林夭,万一真遇上危险也能护住沈钺和许言轻两个人。
沈钺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林夭自然也不会有,只有许言轻一个人闻声皱了皱眉,似是不太情愿。
“怎么了?”姚玉儿察觉到许言轻心情不太好,主动上前询问。
许言轻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自己不愿意跟沈钺待在一块儿,所以想去给他们这对儿正儿八经的官配当电灯泡,只能“呵呵”讪笑两声,然后摇了摇头否认,“没什么。”
她眼尾余光从沈钺脸上扫过,心想大不了她挨着林夭睡就行了!反正他一个修道之人,应该也不会多想什么。
林夭:“……”
他倒是不会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
他视线从沈钺和许言轻两人身上循环扫过,有些奇怪——怎么看许言轻都不该挨着自己吧?
更奇怪的是就连沈钺也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抿了抿唇不怎么走心的对他笑了一下后便背过身去睡觉了。
……行吧。既然他俩都不介意……林夭看了眼正在自己身侧冲自己傻笑的许言轻,挑了下眉,自己也打了个座开始闭目养神了。
许言轻这才松了口气,见自己和林夭距离过近又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
虽然林夭不通男女之事,但她不能不懂事——林夭以后可是要成仙的……许言轻想,自己可不能败坏了他的名声。
却不想她人生中好不容易懂这么一回事,还给自己懂出了祸来。
许言轻头一次在野外睡觉,还是露天没有帐/篷的那种,难免觉得不适,躺在干草堆里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没有睡着,余光瞥见睡得好好的林夭快要被自己的动静吵醒,咬咬牙强迫自己闭上眼不许再折腾。
可惜没过两秒,她就忍不住又翻了个身。
许言轻:……
她最近几天的睡眠本来就不好,眼睛一旦闭上脑子里来来回回闪过的全是沈钺说“我也后悔了”的模样,搞得她连做梦都是噩梦,醒来时内衬都被冷汗浸透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偷偷看了眼睡在另一边的沈钺,见他睡得又香又沉心里更气了,然后哼哧哼哧从地上爬了起来。
穆安和姚玉儿说是守夜,其实和他们几个隔得也不远,许言轻想着反正自己也睡不着,说不定可以去把他俩随便谁换下来,也算是自己做好事了。
她边想边朝着那两人的背影走去,不知道几乎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身后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墨色的长发铺开,其中有几缕不甚明显的红色随着主人起身的动作飘至唇边,沈钺望着许言轻在夜色中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许言轻原本是要去找穆安和姚玉儿的——她分明看见那两人的背影就在离自己十步远的地方,然而她已经走了三个十步了,那两人的背影离自己还有十步的距离……
许言轻就是再怎么蠢也该发现不对劲儿了,更何况她原就不蠢。
她下意识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了林夭给的符纸,又把自己这两天学会的咒语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稍微安了安心。
然而这点安心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就消失不见了。
许言轻吐了口气,把符纸又塞回了怀里。
面具男似是对她的识时务十分满意,见状甚至微不可察的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跟许言轻打招呼:“好久不见。”
许言轻:……说的跟谁想见你一样。
她在心里吐槽,心知自己不可能从这人手上逃开,索性不再做无用功——更何况……她把符纸塞回去的同时顺手摸了摸怀里那个香炉……
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明这个男人根本没打算杀她。所以她自暴自弃,两手一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你一路都在跟踪我们?”
面具男不愧这个名字,今天又换了一副面具,眼睛处的洞从圆形变成了椭圆形,还在脸颊的位置画了两坨鲜艳的腮红。
今天依旧没有给嘴巴留出呼吸孔,许言轻看着他,恶意在心里诅咒对方:憋死你!
面具男态度倒是挺好,竟然还好声好气的回答许言轻的问题:“称不上一直在跟踪你们,只是提前知道你们要去沉汕,所以在这儿守株待兔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沉汕?”许言轻皱了下眉,下一秒又猛然意识到什么,语速飞快道:“徐变态跟你是一起的!”
“喜欢给人起外号的习惯倒是一点未变……”
面具男乍一听见“徐变态”三个字便笑了出来,同时轻声说了句什么,许言轻没听清,以为他在说什么要紧事,连忙竖起耳朵急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面具男这会儿又不承认了,“啧”了一声正要说话,声音却蓦地一顿。
许言轻奇怪的看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往自己身后看去,正看见沉默着朝这边看过来的沈钺。
于是她也愣住了。
“别担心,他看不见。”面具男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威胁,许言轻猜不透,也懒得去猜,只是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声:“你确定?”
面具下那男人挑了下眉,不知想起了什么,没有说话,显然是并不确定。
另一边许言轻也没再说话,只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和沈钺对视。两人视线直勾勾的撞在一起,五秒后,许言轻看见结界外的那人率先转头撇开了眼。
哦。许言轻立时有了答案,心想,他看见我了。
但他转头走了。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当它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时,许言轻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难受了一瞬,连看面具男都不耐烦了起来,急躁道:“没事我走了,放我出去。”
面具男却一瞬间来了兴致,先是盯着沈钺渐行渐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向许言轻,语气里不无兴奋的道:“你们闹掰了?为什么?”
……
我跟他闹掰了你这么兴奋干什么?许言轻在心里冲面具男翻了个白眼儿,正想说关你屁事,就见后者又恍然大悟似的“噢”了一声,装模作样道:“让我来猜猜……”
他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尾音,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兴奋:“你知道陈嫣是被他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