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配角

季岁除说他第二天就去置办婚礼用品。

这句话就跟“等我活着回来就娶你”一样,显然是个大得不能更大的flag,许言轻几乎瞬间就想到这个婚礼上多半要出乱子,可令人意外的是直到成亲当天,季岁除都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作妖。

唯一可以称得上意外的是,婚礼当天,季岁除同时娶了姜洱和林初见两个人。

姜洱是妻,林初见是妾。

所以林初见喊姜洱姐姐。

许言轻:“……”

还是我年轻了。她想:我单知道季岁除是个见异思迁的渣男,却没想到他能渣到一再在我的底线上蹦迪!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憋住把话问出了口:“姜洱居然没有当场杀了你这个狗男人祭天吗?”

林夭/季岁除:“……”

林初见听了半茬,没有听懂,歪着脑袋满脸无辜的看着许言轻。

许言轻:“……没事儿。”她冲林初见笑了一下,脑仁“嗡嗡”的疼,自己都忍不住诧异起这段时间的胆大妄为起来——难不成真是仗着有林夭在,就膨胀的开始胡作非为了吗?

她皱眉,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句好听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又怕自己一出口就把气氛推上另一个尴尬的巅峰,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说多错多。许言轻这么想着,又觉得大家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僵在这儿不太好,于是侧过身子转向林夭,试图用眼神示意他把话接下去,而林夭……

不出意外的没看懂她的眼神。

许言轻:“……”

行吧,她自暴自弃,正要重新肩负起打破尴尬的重担,却听空气中蓦然响起一声冷笑:“她为何要杀了我?”

季岁除冷冰冰的声音飘向许言轻的耳朵,后者愣了一下,看见季岁除脸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又沉了下去:“或者说,她为什么要在成亲当天杀了我?”

许言轻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句话到底有什么差别。

总而言之,那天的婚礼十分完美,没有外人跳出来抢婚,也没有老古板指责季岁除此举不合礼制,连季岁除、姜洱、林初见三位当事人都忍着没有作任何妖,堪称当朝三人行的典范。

而真正的乱子,出现在成亲半年后。

这半年里季岁除多半宿在林初见处,由于林初见实在是太过干净,就像一张白纸,让人不忍心在她这张纸上染上颜色,于是半年过去了,两人还保持着盖着棉被/干睡觉的纯洁男女情谊,途中做过的最不纯洁的事,就是纯洁友谊中的男方趁着女方不注意,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至于季岁除和姜洱……这两人之间就更纯洁了!毕竟季岁除连姜洱房间都没去过几次,好不容易去了一次,还当场撞破了姜洱跟姜堰这两人的奸情。

许言轻是真的没想到人生能狗血到这种地步,然而当她从季岁除口中听见姜洱和姜堰的对话时,她知道了,这世上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在此之前许言轻一直以为姜堰和姜洱只是对儿单纯的兄妹,毕竟两人名字如此相像……显然季岁除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乍一听见姜堰说“别叫我哥,要不是你胡搅蛮缠,现在你该喊我相公”时,他比听说季岁除在同一场婚礼中娶了两个人的许言轻还要震惊。

那天究竟为何去找姜洱,季岁除已经忘了,可能是心血来潮、可能是路过、也可能是……他终于不再逃避,决定就算做个被世人唾弃的渣男也要告知姜洱他的心意,告诉她打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喜欢上了她,可……

世事总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

季岁除在门口听见姜堰的话,然后是姜洱漫不经心的声音:“你现在提这个干嘛?我都已经嫁人了,难不成要撺掇我改嫁吗?”

她说话时总是这样,透着几分孩子气的随心所欲,季岁除的心脏因为“改嫁”两个字骤痛了一下,看见投在窗纸上的姜洱的影子,往姜堰身边靠近了一些。

“改嫁嫁给谁?嫁给你吗?”

姜堰不晓得是被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气着了还是怎么,恨不得一掌把她塞回她娘肚子里去,骂骂咧咧的说了句脏话,隔着一扇门的季岁除没有听清,几乎挨着姜堰的姜洱却听见了。

他说:“傻子才娶你!”

姜洱:“……”

可不是嘛!季岁除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傻得让人生气。

想到这里,姜洱颇觉无趣,也不往姜堰跟前凑了,慢吞吞地移回了原位。

姜堰不知道又骂了句什么,随即没好气的戳了戳姜洱的肩膀:“你真的喜欢那个季岁除啊?”

姜洱没有立即回话,季岁除在这段静止的时间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死死的揪在一起……他几乎是屏气凝神的等着姜洱的回答,两秒后,他听见姜洱极轻的笑了一声,说:“不喜欢。”

……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那时候已经是初春,季岁除耳朵里不断回荡着这三个字,却觉得自己瞬间便回到了寒冬腊月的三九天。

浑身都凉透了。

姜堰更气了:“那你嫁给他干嘛?体验生活吗?”

“可能吧……”窗纸上姜洱的影子渐渐矮下去,想来是趴在了桌面上。她闷声道:“反正都是嫁,嫁给季岁除,总比嫁给那些连鱼鳞都没褪完的族人强。”

姜堰:……我怀疑你在内涵我,并且已经有了证据。

姜堰一片好心全被喂了狗,当下也不太乐意搭理姜洱了,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虽然不是亲妹妹,也和亲的差不多,所以他气闷两秒,还是没忍住开口了:“你留在这儿明明不开心……”

“我知道,”姜洱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敷衍道:“等我什么时候过不下去了,我就跟你回去。”

顿了顿,又笑道:“杀了他俩就跟你回去。”

空气中飘来缕缕不甚清晰的花香,季岁除站在门外,听见一门之隔的姜洱笑着说:“等我杀了他俩,就跟你一起回去。”

姜洱的人物形象晃晃悠悠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指向了“吃人恶妖”。

季岁除终于彻底死了心。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一边明面上缓和着和姜洱的关系,一边在暗地里联系各地的修道士,并成功在中秋晚宴当天,把姜洱绑起来,关进了地牢。

因为违背了当初立下的誓言,季岁除开始受到反噬,夜夜都要受万虫噬心之苦,紧跟着林初见因为心疼季岁除,阴差阳错找到了许言轻和林夭,姜洱则被沈钺放了一把火从地牢救走。

命运的齿轮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还是到了现在。

所有人都意外产生了交集。

季岁除、姜洱、林初见这三人的故事到这里就彻底讲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许言轻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她皱着眉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撞上在她正对面坐着的林初见——林初见的话本子看了一半儿,却恰好在他们几人谈话结束的时候收了起来,然后仰头安抚性的冲季岁除笑了一下。

季岁除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也露出一个笑。

然后像是注意到了许言轻的目光,林初见缓缓把视线挪过来,冲她绽开一个毫无心机的笑脸。

————

“咱们真的要帮季岁除找姜洱吗?”从林初见房间出来后,许言轻问林夭。

林夭闻言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有此一问。许言轻便皱了皱眉,迟疑道:“我就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其实是最好的,不是吗?”

她想了想,说:“季岁除跟姜洱这个情况吧,不知道你听得时候有没有感觉,反正我就觉得他俩必须得死一个才有解,属于怨侣……还没说季岁除发得那个誓——万一有一天姜洱死了,季岁除跟林初见都得死。”

“而林初见……她在这个故事里就是个标准的受害人,明明主线剧情跟她关系不大,但就是跟两个主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被迫把命跟两个主角绑在了一起……简直浑身上下都写着无辜俩字。”

许言轻说着,下意识用上了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语言习惯,甚至忘了考虑林夭到底能不能听得懂——林夭听得懂,他只是觉得许言轻的某些用词很奇怪,但许言轻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很自然的就忽略了对方话里他听不懂的部分。

许言轻继续说:“但你看现在,他们三个人都活得好好的,只要姜洱不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可能这仨人一辈子都能好好的……这样不好吗?”

话说到最后,许言轻的音量不由自主地弱下来,似乎是怕自己的想法得不到认同,毕竟在季岁除的叙述里,姜洱委实算不上是一个好妖,但林夭想了一会儿,竟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被形容的人总有几分失真,林夭直觉姜洱并不似季岁除口中那样十恶不赦。

许言轻愣住了,好半晌才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同意我的看法?”

林夭“嗯”了一声:“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就算是妖,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

许言轻从来没从林夭嘴里说出过这样的话,一时间愣住了,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胸腔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那……沈钺……”

她支支吾吾不敢说全,怕从林夭嘴里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却见林夭皱了皱眉,半晌,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茫然:“沈钺……”

他无措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所有人都告诉他天生魔龙,人人得而诛之,但沈钺不仅是魔龙,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且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

“沈钺……也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对不对?”许言轻小心翼翼的问。

……

冷风吹在脸上刀割般的疼,许言轻谨慎的盯着林夭的脸,不敢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变化。

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问出这样的话,她只是顺着林夭的话联想到了沈钺,继而想起原著中沈钺之死林夭也有份,所以下意识的、完全不过脑子的吐出了这句话,甚至直到话出口半晌的此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早就不打算完成任务了,所以沈钺是死是活,其实跟她并没有多大关系。

但她仅仅是在心里犹豫了两秒,很快便又直勾勾地盯着林夭的脸,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系统悄咪/咪的夸她干得漂亮,许言轻充耳不闻,只是看着林夭,并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看到了林夭缓缓点头的动作:“你说得对……”

许言轻从问话起便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得以吐了出来。

她浑身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侧过脸冲林夭笑了一声,语气轻快道:“那咱们找个时间偷偷去问林初见,再偷偷离开,不要掺和他们仨这感情纠葛了。”

“好。”林夭点了点头。

他们打定了主意,一面敷衍季岁除一面找时机跟林初见偷偷见面,却没料到这厢他们没有如季岁除的愿去找姜洱,那厢姜洱倒是主动来找他们了!

看见姜洱出现在季府门口的时候许言轻先是一愣——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穿着粉色裙子、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女就是姜洱,她是在耳边倏然炸开的系统提示音中意识到什么,然后无意识的仰头看了过去。

一道身影正立在墙头。

沈钺今日穿的是件白色袍子,只不过在外面裹了一层红色披风,因而乍一眼看过去,他整个人还是冰天雪地最亮眼的崽。

沈钺也看到她了,不过他皱了皱眉,立马就移开了视线。

许言轻:“……”

许言轻委屈,但是许言轻不说。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想着,也愤愤的把眼睛给挪开了,没留意就在她移开视线之后,有一道目光长久的黏在她背上。

季岁除显然也没料到姜洱会突然出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洱也不在意,笑嘻嘻的冲他歪了下头:“你不是在找我吗?我来了。”

少女的声音穿过空气流进耳朵,许言轻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根据她看小说多年的经验,这两人今日必有一死……或者同归于尽。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看见一个悲剧正在自己眼前上演。

所以为了阻止这场悲剧,她悄悄往林夭身边挪了挪,示意他万一待会儿情况不对,一定要把季岁除跟姜洱分开!

林夭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季岁除和姜洱身上,没人注意,在这个故事里,其实还有一个角色。

她活在故事的边角料里,是个轻易就会被忽略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