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只能乖乖被我绑

许言轻一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密室。

清浅的月光顺着密道洒进来,就在几人即将彻底踏出密道的时候,许言轻一顿,看见一道影子顺着楼梯一弯一折的投了下来。

许言轻脚步一顿,拉着子泱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密道入口处赫然一道乌漆嘛黑的影子,许言轻抬头看过去,看见倾斜的月光下那人露出了全貌,正是季府的老管家。

管家年纪实在很大了,站直时背部微微拱起,正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盯着许言轻看。

许言轻心一虚,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自己怀里的季家先祖骨灰。

好在管家似乎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兴趣,只是越过许言轻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然后侧身往旁边让出了一条路。

许言轻一时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试探着抬了下脚,见老管家并没有什么反应胆子又大了点,动作迅速中又带点迟疑的从管家身旁走了过去。

老管家依旧没什么反应。

许言轻稍稍松了口气,脚下同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等她一径走出三米之后,那老管家又开口了:“您走好。”

许言轻浑身一机灵,结结巴巴地应了句谢:“借……借您吉言。”

说完也不敢停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直到几人彻底离开季府,许言轻还是没想明白那老管家究竟为为什么要放过他们,不过……她耳尖动了动,发现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好奇这事儿。

风独摇正在围着她打转,要她把陶瓷罐儿拿出来看看;子泱望眼欲穿的望着季府的方向,小声嘀咕“他怎么还在那儿”。

许言轻:“……”

怎么一点探究精神都没有。

许言轻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自己就是因为好奇心太旺盛了才会牵扯进姜洱跟季岁除的爱恨情仇中去,于是紧跟着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反思,决定想不通的事就丢到脑后不再想了。

她又听了一耳朵风独摇的嘟囔,诚惶诚恐的把陶瓷罐儿从怀里掏了出来。

罐儿里还装着季岁除爷爷的骨灰,许言轻觉得跟捧了个烫手山芋一样,琢磨着风独摇的位置面朝空气道:“那这骨灰怎么办?”

风独摇的声音紧跟着在她脑后响起:“扔了呗!”

许言轻:“……”

她又把身子转过去,重新换了一抔空气对话:“不妥吧……怎么说也是先人……”

她还欲再劝,类似于“死者为大”“尊重死者”的话,谁想面前很快传来风独摇的声音:“人死了就是死了,被埋进土里跟被火烧了没什么区别,你敬重一把灰做什么?扬了它还更加自由。”

“……话不能这么说……”许言轻一时难以反驳风独摇这番歪理邪说,心道万一我前脚把人骨灰扬了,后脚人就来找我了怎么办?她悄摸望了眼风独摇这位反唯物主义精神的产物,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要是把你骨灰扬了,你能高兴吗?”

“为什么不?”风独摇反问:“谁要是能版你跟我把骨灰扬了,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许言轻:……

忘了!这位的情况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话虽如此,许言轻还是趁着天降亮的时候从出摊的小贩手里重新买了一个陶土罐,然后将季爷爷的骨灰倒了进去。

过程中风独摇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许言轻看不见她,但直觉如此,想着眼下气氛似乎有些沉闷,于是又主动开口道:“季家没有火葬的习俗吧?怎么单单就季老爷子一个人死后没有入土?”

风独摇号称自季岁除他爹出生起就在季府,对季老爷子一事自然知道的清楚,闻言顺口道:“那一年大涝,大涝过后又生出了瘟疫,季老爷子运气不好,染了瘟疫,尸体就被火化了。”

“哦。”许言轻应了一声,倒没多意外——古代各项条件设施都不发达,大灾之后有大疫是极其常见之事,所以许言轻“唔”过后正要换下一个话题,却听风独摇蓦地道:“民间传言是因为当时的皇帝昏庸暴戾,所以天降大难于这片土地。”

“唉,这些说法都没有依据的,这种气候变化跟朝廷作为没多大关……”

“我也这么觉得。”

风独摇云淡风轻的语气在耳边响起,许言轻一怔,脱口而出的“系的”两个字就这么尴尬的晾在半空。

她沉默了一会儿,改口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说话间许言轻总算将骨灰转移完毕,原本的陶瓷罐儿壁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些,许言轻拿着毛笔一点一点的扫,神情虔诚的很。

风独摇嗤笑一声,说:“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季家的现任家主呢。”

许言轻没理她的嘲笑,规规矩矩的找了块儿地把骨灰重新埋了起来,起身后拍着手上的泥道:“喏!你的!”

她举着陶瓷罐儿递过去,又听许言轻的声音在自己右手边响起:“我在这儿呢。”

“……”

许言轻默默将身子转了九十度。

风独摇虽然之前承了子泱的法术,说话的声音能被旁人听见了,却还是碰不到任何东西,指尖伸向外壁,手掌毫无悬念的从罐身钻了过去。

她之前已经料想过这种结局,因而也没多失落,只是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收回手后表情略微失神的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许言轻大致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嘴巴一抿,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对方就听不远处/子泱突然叫了一声。

一人一魂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许言轻反应要更大些,语气急燥的问:“沈钺出什么事了?”

————

姜洱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沈钺仅仅同她过了两招心里就蹦出了这一结论,然而想到许言轻临走前朝他递过来的那个眼神,沈钺还是耐着性子跟姜洱打了下去。

他懒洋洋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打架,反而更像是在逗猫,姜洱微恼,怒喝一声手中长刀更加凌厉的劈了下来。

沈钺侧身躲过。

他要为许言轻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因而不仅自己不走,还要拦着姜洱也不能离开这间密室,姜洱被他这种逗猫似的打法拦了半晌,终于不耐烦的瞪他一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搁在指尖捏碎。

沈钺心里陡然而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男人出现的毫无征兆。

姜洱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见过他一面,瞧见他未戴面具出现在这里还愣了一下,下意识嘀咕了一句:“原来你长这样。”

……

来人正是面具男。

他便猜到许言轻一旦从他手上逃走,一定会回来季府找人,所以事先又送了她这样东西——这颗珠子比自己数年前交给她的要厉害得多,是用他的法力凝成的,还附带传送的作用。

姜洱只好奇了一秒。她对这个数十年间只见过两面的男人不大感兴趣,私心里也不觉得他给的会是什么金贵东西,这才随随便便就给用了,眼下见他出现得如此迅速,心里也没觉得可惜,只冷冷淡淡的扫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这个人交给你了,”她扬起下巴朝男人示意:“他们带走了我……”

姜洱迟疑片刻,似是在好奇话究竟该怎么说,好半晌才皱着眉生硬改口:“季家先人的骨灰,我得问她讨回来。”

说完抬脚欲走,却见那男人突然山神拦在了她跟前。

姜洱眉头一皱,脸上表情难看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啊……”男人冲她一笑,露出一排整齐且雪白的牙齿,毫无愧意道:“我跟她还有点事要解决,所以恐怕……暂时不能让你动她。”

男人满脸假惺惺的歉意,姜洱脸色越来越黑,恨不得亲手将他那副假面撕下来。

然而终究是技不如人——若说沈钺的打法跟逗猫别无二异,这个男人秉持的就是速战速决的理念,姜洱被他一掌劈在后颈,很快便瞪圆了眼,浑身发软的倒了下去。

算他还有点良心,在姜洱身子后仰的瞬间伸手揽住了她的后背,然后将她放到了一旁的长桌上。

做完这一切,男人才慢条斯理的转向沈钺。

沈钺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男人挑了下眉,听不出语气的问:“你觉不觉得,你这次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

沈钺维持着自己沉默是金的崭新人设,闭口不言。

男人也已经习惯了,“啧”了一声,似是有些后悔:“早知道她也在这儿,这个任务就不让你来了。”

沈钺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变了神情。

虽然毫无道理,但他猜男人口中的“她”指的应该是许言轻……想到许言轻,沈钺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焦躁。

他站不住似的抬了下脚,又放回去,冷着脸看了男人好一会儿,眼睛里在某一瞬间升起浓郁的杀意。然而这杀意只存在了一秒,很快,不知道男人对他做了什么,原本挤在心头的情绪如退潮一般毫无征兆的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沈钺眯了下眼,试图抢占对自己记忆的控制权,却只能无力的看着记忆中原本鲜活的人脸突然褪了色,变成一片黑白。

他眼底的情绪再一次被茫然所取代。

男人盯着沈钺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到从方才起就一直垂头立着的沈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即满脸不耐烦望过来,眼尾有一丝狠厉一闪而过。

他看上去十足的暴戾,像是下一秒就要生剥了男人的皮,却不知为什么始终克制着自己没有动手。男人见状挑了下眉,放缓声音道:“行了,回去吧。”

沈钺并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要听这个人的话,但……

他其实也没有别人的话可以听了。

所以他眯了下眼用一种颇有的深意的眼神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最终却还是听他的话回去了。

临走之前他脚步莫名其妙顿了一刹,疑心自己可能忘了什么东西,只是……是什么呢?

————

子泱急得一连跺了好几下脚,满嘴不可说的脏话。

“他没往这边来,而是……”子泱皱了下眉:“回去了。”

“回哪儿?”许言轻急得不行,就听子泱扁着嘴满脸不高兴的道:“回一弦教了。”

许言轻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了,但每次听都能生出点更深的厌恶:“他回那儿去干嘛啊……不是跟他说了我们在这儿等他吗?”

她想起自己临行前向沈钺投去的那一眼,以及沈钺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幅度微小的点了的头,怎么都想不通沈钺究竟为何突然反悔。

系统比她还要想不通,不断发出噪音扰民,吵得许言轻头大,愤愤在心里喝了一声:“闭嘴!”

系统委委屈屈的安静下来。

然而不管几人在这儿讨论的怎么热火朝天,关于沈钺为何反悔一事仍是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最后子泱一跺脚,道:“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我也去!”许言轻下意识接话,话音刚落耳边便紧跟着响起了风独摇凉飕飕的声音:“你一个凡人,怎么去?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吧。”

……

许言轻沉默了:“那怎么办?”

“要我说咱们就别管他了,这么大一个人了,他要是不愿意,你还能把他绑回来吗?”

风独摇说风凉话,原本只是想逗子泱,看他涨红着一张脸想跟自己理论,又说不过自己的窘迫模样,耳边却猝不及防响起许言轻的声音:“那我就把他给绑回来。”

她垂着头,长发从一侧滑落,露出一截细白的后脖颈。风独摇闻声看过去,只听她正在用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说话,语气却半点不像在开玩笑。

她愣了愣,就见许言轻抬起头来,后脑勺对着自己,望着一滩空气坚定道:“我们家我说了算,我说要把沈钺绑回来,他就得乖乖的站在原地被我绑!”

风独摇:“……”

“好志气。”过了许久,她才开口。

许言轻原本正在凹造型,冷不丁听声音是从自己脑后传来的,好不容易维持的冷酷表情出现了刹那的崩裂,飞快眨了两下眼,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头又转了回去。

只要我不尴尬,许言轻在心里自我安慰:尴尬的就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