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出来了

“你这么紧张她,该不会是因为喜欢许言轻吧?”

风独摇停下来,双手环胸站在原地,视线自林夭身上滑过,说话间挑了下眉。

走在前面的林夭一顿,眼神随之一凛,动作缓慢的转头朝风独摇看过来。

他没有说话,风独摇却像已经提前预知了他的答案一样,眼尾一挑,眉间笑意愈发明显。

“那可真不巧,”她“咯咯”笑起来,声音里满是恶劣,以及畅快:“根据我的观察,你喜欢的许言轻,她喜欢的是那个失忆的男人呢!”

“叫什么来着?”

林夭眯了下眼没有说话,风独摇却犹觉不痛快,眼风凉凉的扫过林夭捏紧食盘的手,火上添油道:“沈钺是吧?你猜他们孤男寡女在那鬼地方待着,会不会干柴烈火把控不住啊?啧啧,咱们在这儿绞尽脑汁的帮人想办法,说不定人家俩郎情妾意根本就不想回来呢?”

风独摇越说越上瘾,瞧见林夭的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心里才隐约觉出痛快,风姿绰约的两步上前去,用手指在林夭脸上滑过:“反正我瞧着你也没戏了,不如趁着那两人还没出来,同这具皮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我们就算换回来了,她也没法赖账不是?”

纤细的指尖沿着下颌线游走,因为身体不太好的缘故浸出凉意,途径的每一个地方都会生出一片鸡皮疙瘩。

风独摇见对方并没有制止自己,眉梢一挑,正在心里嘲讽不过如此,肆意游走的手腕却被人钳住了。

她一愣,下意识往回缩了下手,握着她的那只手却如铁钳一般丝毫不动,风独摇面色一变,敛了脸上的假笑正要眯眼问林夭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后者已经面不改色的放开了她的手。

风独摇来不及卸力,趔趄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眯着眼看过去,看见林夭低头若无其事的在袖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仿佛之前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看得风独摇眼睛眯起来,又是一阵火大。

林夭擦干净了手,总算舍得把眼神分一部分给风独摇,开口时语气冷冰冰的,跟刚在冬天的冰河里泡过一样。

“离我远点。”他说,“也别想着用她的身体做什么事情,至于我喜欢谁……”

他最后朝风独摇看过去,眼睛里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跟你没关系。”

林夭性子冷,大多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高不可攀的,像游离在俗世之外,带着厚重的距离感,这是第一次,他这么毫不遮掩的表露出自己的不悦,像是被人生生从一尘不染的天上拽到了满是脏污的凡间。

风独摇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仗着林夭现在没办法对她怎么样就得寸进尺的点了下头,肯定道:“原来你真的喜欢许言轻啊……”

她笑得愈发开怀,眉间的阴郁都因此消去不少,林夭瞳孔略微不适的颤动了一下,就见风独摇笑嘻嘻的凑上来,眉开眼笑道:“那可太好了。”

她说:“你也来尝尝吧,求之不得的滋味。”

风独摇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天气都晴朗了许多,眼见着林夭瞳孔的不受控的缩了一下,快乐的一步跨过他,然后摆摆手自顾自的走了。

“行了,你自己收拾残局去吧,我还得想想怎么才能让屋里那个顽固开口呢。”

风独摇的背影消失的很快,林夭甚至还没从之前的对话里反应过来,后者已经迅速走远,只给沈钺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背影。

林夭脸色不大好看,眼睛垂下来,呼吸声微微变重,然而等他再抬眼时,眼睛里已经没了其他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只剩下一片冷意。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大门,面无表情的抬脚继续往前走。

他走之后,站在窗边的那道人影晃了两下,很快也跟着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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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独摇有些头疼。

她跟阎道年关系算不上密切,但也没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地步,只不过因为几分感同身受所以对对方有些天然的亲近……但也正因如此,她既不好跟林夭一样对他冷眼相对,也不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劝他做个好人,真是……

左右为难。

风独摇因此觉得许言轻本就不怎么样的身体素质得被她拖得更差了。

她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望着对面的阎道年。

阎道年这段时间约摸是被她看习惯了,顶着这样令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也能吃得下饭,脸皮甚至隐隐变得更厚了,偶尔还会让旁边的风独摇帮他递下东西。

风独摇:“……”

她神情复杂的看了阎道年一眼,更加复杂的把手边的空杯给他递了过去。

阎道年丝毫不虚,从风独摇手里接东西时还彬彬有礼的道了声谢。

风独摇:“……不客气。”

她这三个字说得格外咬牙切齿,每吐一个字都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煎熬,偏偏阎道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越发惹得她气闷不已。

“唉……”风独摇于是又叹了口气,身体往前一送,懒洋洋的趴了下来。

她能说的都说了,可阎道年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听不懂人话,风独摇心里想着自己这条人命大概是背定了,于是自暴自弃的垂下了头。

阎道年酒足饭饱,总算舍得分出一个眼神给旁边的风独摇,见她半死不活的趴在桌上,视线不晓得为什么闪烁两秒,竟然主动道:“找我没用。”

风独摇愣了一下,脑袋飞快的转向阎道年,就见他一脸冷淡的将视线耷拉下来,落向地面,然后又轻又缓的开口:“镜花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闻言风独摇怔了怔,脱口而出反驳道:“我不信!”

阎道年说:“你不信也没用,因为这就是事实。”

风独摇才不管这什么鬼事实,她看了阎道年一眼,身子迟钝的从桌子上直起来,缓慢却又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信。”

窗外鸟鸣声在这个时间点显得益发明显,裹挟着偶尔路过的风声径直朝两人耳朵里钻去,风独摇脸上表情是少见的认真,举起右手递到眼前看了一会儿,定定道:“我不信。”

她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听得阎道年唇边甚至溢出一丝嘲讽来,虽然没有明说,眼神里却透露出赤/裸裸的“天真”两个字来。

他也懒得跟风独摇说那么多,闻声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用眼神示意风独摇可以走了。

风独摇也不跟他纠缠,被下了逐客令就一派自得的站起来,转身之际却还是忍不住道:“你没打算把她困在里面一辈子吧。”

风独摇问,看见前一秒还游刃有余的阎道年这一刻眼中倏然射出一道凶光,狠决的望着风独摇。风独摇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继续道:“你既然不打算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镜花就一定有出口,只是你不愿意说罢了。”

“小阎王,”她这么叫,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我欠这具身体的主人一个人情,所以我一定要救她。”

“哦。”

阎道年看她一眼,只是很快就又把视线收了回来,盯着地面不感兴趣的点了下头。

说大话谁不会,他想,但镜花没有出口就是没有,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是不可违背的自然法则,谁都没有办法。

所以他并不把风独摇的话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还能抽出空来跟风独摇说再见。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两天后,镜花竟然真的打开了一道出口。

镜花的出口开在半夜——大约是因为镜花中的时间和现实中不一样——总而言之那时候他还在睡觉,梦中突然被一股剧痛倾袭,紧接着是浑身力量突然被抽走的乏力。

阎道年喘着粗气从梦中醒过来,大脑现实空白了片刻,很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恐惧,然后翻身从床上跳下来。

他动作又急又怕,下床时甚至由于站不稳跌了一跤,连外衣都没顾得上穿,只着了一层中衣,然后光着脚往门外跑去。

天地都在震动,旁边房间里的风独摇和林夭也被这股动静惊醒,愤愤诧异的离开室内,茫然的对视一眼后,几乎是同时看见了狼狈的阎道年。

是的,狼狈。

两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阎道年,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透露着不堪,光着的脚踩在地面的石子路上,跟感觉不到疼似的,一脸慌乱的往外跑。

旁边的林夭和风独摇又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于是纷纷敛神追了上去。

两人都有隐约的预感,而风独摇又比林夭要强烈一点,因为每过去一秒,她都能感觉到身体的活力更充满一点,等到他们追上阎道年后,她甚至能感觉到从心脏向四肢处缓缓蔓延的、电击一般的微弱的感觉。

真是……风独摇觉得自己可能有病,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电击的时候心里甚至生出一股隐秘的快/感,于是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声“久违了”。

阎道年最终在城中那两座雕像的遗址前停了下来。

那两尊雕像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林夭给毁掉了,眼下只剩下一片废墟,阎道年光脚踩上遍地的碎石砂砾,脚底被石头的锋利的棱角划破,自己却毫无所察,依旧拼命的往前走,不小心被绊倒了也不起来,手脚并用的向前爬。

他眼眶滴血一般的红,一边爬嘴里一边喃喃:“不要……别这样对我,求求你……别这样……”

说到最后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厚重的哭腔,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砸在地上开出一朵破碎的花。阎道年跟下一秒就要死去一样,连指缝里都开始渗出血来。

废墟之上,肉眼本应不可见的空气扭曲着形成一阵漩涡,与半空中凭空出现一个扭曲着的黑洞,和之前风独摇强行念咒语打开的镜花入口极其相似。

阎道年终于走到了目的地,连站起来都顾不上,伸手朝那片黑洞探过去,嘴上同时道:“求求你,等我一会儿……就一秒……”

然而世间并没有人能听到他的祈求,于是震动的大地还是渐渐平息下来,废墟之上的黑洞在他指尖即将挨上的前一秒彻底打开,从洞内吹出来的巨大气流裹着外面的三道人影身不由己的向后退去。

风独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一时没防备,被这股强风吹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后腰却在此时搭上来一只手,帮她站稳了脚步。

林夭退后她半步,下巴没过她头顶,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屏住呼吸盯着前方越来越大的洞口。

风独摇知道他真心想帮的并不是自己,所以也不跟他客气,从他胳膊间退出来后便自顾自的忽略了这人的存在,同样朝正前方看过去。

阎道年离得最近,所受冲击自然也最大,然而他死死的扣着身下的石块儿,愣是一步没退,不及那股强风停下来就再次伸出手去,然而他手刚伸到一半儿,就见一只脚从黑洞之中迈了出来。

阎道年的动作顿时僵在了原地。

脚之后是小腿,再向上是大腿,然后是腰……最后是脸。

等到这人身形在这个空间内彻底显现之后,又有一双脚紧跟着探了出来,阎道年一开始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却在发现洞口正在渐渐合上的时候察觉到了崩溃。

他挣扎着要上前,想要抢在洞口彻底合上之前进去,却被先出来的那道人影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阎道年挣扎、反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从这个男人手下逃脱,却总是不得其法,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洞口在他眼前收缩、合上,最后化为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铺天盖地的绝望在那一刻向他席卷而来,阎道年眼中的光随着合闭的洞口一起消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在原地坐下来。

钳制他的男人眯眼琢磨了两秒,觉得他暂时应该没心情暴起伤人,便将手收了回来,然后微微往旁边侧开一步,将空间让给自己身后的人。

那人跟他配合极好,几乎是在他侧身的刹那便已经补了上来,单膝跪下来跟瘫坐在地上的阎道年对视,声音中带着一丝急迫:“我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所以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