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琵琶声响,坐在台边的女子拨动琴弦,甚是寂寥,嚣嚣的人语顿时全无,这时一男子缓步上了台子,面容清秀,却是个盲人,天霜只淡淡的吃着瓜果,只听台上的男子声音干净,朗朗道:“约莫十年之前,此地号为南国,说起南国……”
十年前,南国灭了,百万雄兵一夕之间不复存在,暗夜涌动,城门烽火袅袅,肆意印染了半边天,那一夜,是南国子民难以忘怀的一夜。
天霜的眼帘微微一顿,随后缓缓的看向台子上的说书人。
“明月大军逼近,南国国主宁死不屈,自刎于城门,众皇子亦是相随,不做辱国之徒,当日领兵之人正是景王苏景,城门外嫣红一片,他瞧了半刻,竟是无言,亲自下马,深深鞠了一躬。
要说南国小公主鸾凤也是不屈,一身红衣跳下平湖峰,平湖峰深不见底,峰极陡,早已血肉模糊,被鸟兽吃了去,景王苏景便在平湖峰顶为鸾凤立了衣冠冢。”
真真是没想到今日听得如此一段,叫天霜和苏贺双双看着面色微白的苏景,众人只知苏景冷漠,战场如雄狮一般,却也是惊呆了,竟有如此怜悯之心来。
苏贺本对苏景应是哀矜勿喜之心,可他说的话,却总是带着一抹戏谑之意来:“知晓你在此呆过一段时日来,却不料你欠下如此孽债了,但要说那鸾凤公主当年也是惊艳四座,若是活到至今,应该出落成美人儿了。”
苏景默然不语,这一段说的绘声绘色,竟如昨日,他面色沉痛。
见苏景如此,天霜淡笑:“你当真立了衣冠冢?竟有如此的心思?”
苏景抬眸,蹙眉:“你似乎忘了正事。”
只听天霜道:“既然领兵覆灭了南国,那便没了同情之心,衣冠冢如何填补。”
苏景不予理会,暗自喝着茶,天霜转脸便看着苏贺道:“那日五皇子生辰,邀了不少皇子喝酒,不醉不归,太子也在其内,五皇子可知太子不能喝酒?”
苏贺眉目一转,看向天霜:“哎哟,我说这事儿怎么摊上我了?那日可是和我没什么干系,太子喝酒是苏叶那小子灌得,我可是劝的。”说完,苏贺笑的深味:“如今明月都知晓这千泽庄的天字公子,帮着太子洗冤,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做这些男人该做的事儿?”
果真是被看了出来,天霜心下早已有数,也无惊讶之色,倒是苏景吃惊不小,天霜笑道:“五皇子也是在女人群中摸爬滚打的,怎会瞧不出。”
叫苏贺也是哑口无言,闷想着,这女子可不好惹。
“不过话说回来,天公子也是个聪明人,这眼下太子名声尽毁,若是辅佐,也应找我三哥这般的人,怎么偏偏你要……”苏贺虽不管朝堂之事,可疑问却也是有的,就好比这一回,天霜协助太子之事,上至朝堂百官下至百姓,无一不觉荒唐万分。
秋意正浓,轻风起来时,落叶纷纷随风飘摇,这说书才听了一半,天霜便缓缓起身要走,对苏贺的疑惑,并不作答。
苏贺这人也非善罢甘休之辈,自然是跟随着天霜,不厌其烦的念叨:“太子为人温和,这的确不错,可如此善心之人做了皇帝,难保不会摇摆不定。”
忽的,天霜停下脚步,面色清冷的很,让苏贺心里不由一紧,颤颤的笑了笑:“莫生气莫生气,我就是好奇。”
“五皇子你如此关心太子之事,莫不是你心虚?”天霜一字一句,更是让苏贺心下感叹一个女子的威严竟如此不输苏景。
眼眸含笑,苏贺退后一步,摆了摆手道:“想必天公子和三哥甚忙,我就不打扰了。”
但凡是与朝堂牵扯几分关系,苏贺这脚底抹油的功夫不输旁人,天霜讥笑,转脸看向苏景,他面色微微低沉,似是还未从说书人境中走出来似的,毫无生气,脚步也是慢慢。
“如今愧疚不觉虚伪?事已至此,就莫要做出这副惺惺姿态,叫人看了笑话。”天霜冷笑一声,她抬着头,眸中冷意尽然。
苏景步子一顿,抬起头来,僵僵道:“天公子教训的是,不过天公子也是泥菩萨,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罢。”
“南鸾凤当年也是瞎了眼。”说完,天霜淡淡的转身走远,她衣衫翩然。
苏景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一条街道,朦朦胧胧的,明明人来人去很是热闹,在他看来却甚是寂寥,叫他心中怅怅的。
天霜手执一把竹扇,悠悠的走进了一家酒馆,酒馆朴实干净,掌柜的一抬头,见来人,立刻恭恭敬敬走上前,福了身子,低低的道:“天主子。”
从千泽山庄出来的人不计其数,这普天之下,千泽庄的人也是神出鬼没,就好比这酒馆。
天霜点了点头,环顾了四周,便悠悠的上了楼,转个弯便进了里屋,屋内也是简单摆设,却带着淡淡的熏香。
“明明是个大老爷们,偏偏喜欢这么女孩子气的熏香,玄青,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淡淡的一句话从天霜的口中说出来,似乎真有这么回事儿似的。
坐在窗边吃着饭菜的玄青,啧了一声,搁下筷子,不满的很:“你瞧我是找不到女人的人吗?半年不见,你怎么说话还是这么毒,叫我都没胃口。”
玄青俊秀的很,颇有几分女子的韵味来,天霜刚进千泽山庄还叫了他一声姐姐,叫他至今都厌恶别人说他像女子,但凡是说了,那他玄字公子,便是要大开杀戒,玄青还很是有理的告诉天霜,他这是普渡众生,让他们下辈子投胎长长眼力。
依着玄青坐下,天霜食指敲了敲桌子,扣扣两声,灭魂便已经立在了天霜的身后,玄青抚了抚胸口,顺了一大口气,好一会儿才悠悠的道:“至今你二人这默契,瞧得我还是吓得不轻。”
拿起筷子,天霜的眸子微微转向玄青,似笑非笑:“翠微居那新来的说书人,说的不错。”
玄青眉头一挑,夹起最后一个虾仁准备往嘴里送,笑道:“我也觉得很是不错,这故事都是我写的,可还满意?我可是将鸾凤公主写的尤为惨烈,苏景是不是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