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正听了这些流言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一股子疯狂。
自己收买昭玉宫的人下手杀死秦朗的事情,想必是已经被他知道了,这些流言怕就是他对崔家的反击。
只是这小子还真是命大啊!
别看他找的那人虽说只是昭玉宫中一个普通子弟,可也不是寻常人能抵挡的住的。
当时那女人在他面前演示蛊术,不过片刻蛊虫便破体而出,中蛊的人便没了气息。
后来,那女人更是招来一群蛇虫鼠蚁,顷刻间,尸身便被虫蚁啃噬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具森白的骨架。
就这还不算完,那女人带着特制的手套,将一种不知名的药水抹在了骨架上,没一会儿,那骨架便成了如风化的石头一般,稍稍一碰,便碎成了粉末。
最后,女子将所有的粉末收集了起来。
据那女子说,那骨粉对于有些蛊虫来说,添上一些剧毒之物便成了上好的食材……
这般杀人不留一丁点痕迹,死无葬身之地,连骨头都变成虫子的食物,当时看的崔正遍体生寒浑身直抖。
自然,也心潮澎湃……
将自己几乎是半生的积蓄拿出来,让那女子寻机弄死秦朗,只是前边刚把钱给了女子,也不知怎的被父亲知晓,父亲大怒,把他软禁了起来。
他先前为了家主之位,弄得大儿子跟自己离了心,当时还想着,反正还有个嘴甜爱撒娇的小儿子,大儿子从小便沉默寡言,也不愿意亲近父亲母亲。
也因这般,往后他更是疼爱小儿子,只是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小儿子死于秦朗之手。
父亲不允许自己报仇,天知道每天晚上他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便看到小儿子脸色青紫满身鲜血的喊着父亲,帮我报仇……父亲,帮我报仇……
仇恨如同荒原的野草一般疯狂滋长,想要弄死秦朗的心情愈加迫切,只是他这边才派人去寻找昭玉宫的人,那边大儿子又被秦朗打断了双腿!
他恨啊!是真的恨啊!
恨不得生啖其肉喝尽其鲜血!
大儿子在梅园被抬回来后,他叫嚣着带着人打上崔家,要让秦朗血债血偿!
看到大儿子因为他的话,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欣喜羡慕和意外的神色,他心酸的不行。
这些年大儿子被父亲抚养长大,所有的一切都不允许他们夫妻二人插手,看着大儿子与自己夫妻越来越疏离,他就心痛。
只是却被父亲压制了,父亲不允许自己报仇。
他不服!
凭什么?两个儿子一死一残,皆毁于秦朗之手,凭什么不许他报仇?
父亲冷冷的看着他,只有一句话,要是不听话就撤了他家主之位。
他怂了!
这些年为了家主之位他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小儿子死了,大儿子废了,若是他再保不住家主之位,这些年的付出全都白费了!
所以,他沉默了下来。
只是看着大儿子瞬间黯淡下来的目光他羞愧难当,不敢再与大儿子对视一眼。
大儿子许是也心冷了,沉默的让贴身侍从将他带回了青霜院,从此闭门谢客,连他这个父亲也不见了。
每当他想起当时大儿子看他最后一眼的眼神时,那种了然、冷寂、没有一丝光亮温度的眼神时,寒意便从心底蔓延全身。
他彻夜不眠,想悄悄的找人为大儿子报仇,结果还是被父亲知晓了,直接便将他软禁了起来。
问他后悔吗?
他在事发后也想了很多。
对于为儿子报仇的事情,他是不悔的。
唯一后悔的地方,便是这些年为了家主之位,弄得父子离心。
甚至,他是恨的。
作为崔家的嫡长子,家主之位不是本就该是他的吗?却为何父亲迟迟不定,让自己和二弟争来夺去,直到大儿子八岁之时才确定下自己家主的位子?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家主的位置若不是大儿子,肯定轮不到自己来坐。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竭尽全力的讨好父亲,甚至连儿子都送了出去,却依旧得不到父亲哪怕轻微的一个点头认同。
崔正笑倒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泪,满是疯癫。
“毁了好啊!都毁了吧!早就该毁了的!我得不到的,凭什么让别人得到?自然是要毁了的!”
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崔家就是个笑话!
自从他买通人手去杀秦朗,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再也不用满心愤恨内疚,总在夜里看到小儿子浑身是血的来找他了!
“玉儿啊,你瞧,父亲为你报仇了!”崔正披头散发,满脸胡茬,眼神迷茫:“玉儿,你是不是不会再来找为父了?”
不一会儿眼神重又疯狂了起来:“早知道做了这个家主,为父要失去你和你大哥,为父说什么也不愿意的!”
“你爷爷害了我啊,害了你大哥,害了咱们一家!”
“你爷爷说,有失有得,可这失与得不成正比,为父后悔了,后悔了……为父不应该为了家主之位把你大哥送给你爷爷教导……”
“更不应该看你大哥与为父疏离,便开始宠溺你,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宠得你胆大包天,宠得你……命归黄泉……”
他呢喃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渐渐如雷,人却是昏睡了过去。
……
街面上的流言传到崔林盛的耳朵里,老头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提前进了棺材。
就这,也吐了好几口血,原本还算健朗的身子骨现在每日里靠参汤吊着命,眼瞅着哪一口气没上来,崔家就只能办丧事了。
现在崔林盛心中是万分后悔,当初把崔正软禁起来的事。
若是没把大儿子软禁起来,小儿子也不会有了希望上蹿下跳的不像个样子。
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绘声绘色似乎是亲眼所见一般。
说起崔家,原本大家的印象是家里出过宰相,两代家主皆是大儒,家风清正。
虽说有个纨绔子弟,可长安城的这些勋贵世家谁还没个不肖子孙。
更因为之前都有崔子锋为亲弟弟擦屁股,他做事狠辣,识相的带着钱财远离长安去别处讨生活,不识相的便是满门被杀无一活口,所以并未留下什么话柄。
可现在,不过是短短的时日,崔家便从家风清正变成了如今的藏污纳垢,所有的好名声一夜之间被毁了个干干净净。
想要经营出来好名声,需要长年累月,甚至一代接一代的经营,可若是想毁了好名声,只需要几桩子虚乌有的流言,便会将一个世家彻底毁灭。
他恨不得,恨不得弄死那个暂代家主之位的小儿子!
你说你好好的,家族诸事都不够你忙活的吗?去和秦朗那个混蛋打什么交道?
就你那没有二两肉的脑子,被那小子卖了还得说他一声好,给他数钱,你去跟他打交道,弄得如今崔家声名狼藉!
崔林盛咳嗽了几声,压下胸腔里的疼痛,让人去传族老前来。
下人得了命令转身走了,他又使劲咳嗽几声,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痛让他说话十分费力,好容易在丫鬟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让人送来热水,擦了把脸,静静的等待着族老们。
他要将大儿子的禁足解了,让他提前把家主之位传给大孙子崔子锋。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些后代儿孙们,真正能挑起崔家这大梁的也只有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嫡长孙了!
两个儿子一个太心慈手软,太过秉持君子风度,另一个虽说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却太容易冲动,又好色好财,浑身都是缺点!
只有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嫡长孙崔子锋,该无情时则无情,心性坚毅,手段谋略无一欠缺,更难得的是没有弱点。
虽说前些日子因为秦朗,将多年经营出来的好名声毁了,可又不靠他出将入相去做官,以后慢慢的将名声再经营回来便是了。
再加上他与那秦朗多番争斗,想是现在也颇为了解他这个对手,不管是为了崔家还是为了秦朗这个仇家,他都是崔家家主的不二之选!
只是他没想到,族老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暂代家主之位的小儿子。
“儿子见过父亲。”崔文阴沉着脸踏进内室,冲虚弱的靠在床头的父亲施了一礼,阴沉的脸上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不知父亲身体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你怎么过来了?”崔林盛满脸不耐的道:“族老们呢?”
“父亲,您现在身体这般虚弱,不知找族老们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若还是吩咐儿子去办吧?”崔文眼神冷了几分,脸上有了些微的嫉妒。
都成了这般模样了,还心心念念他的好儿子好孙子,怎么就从不知道看看他这个儿子呢?
为了给崔家挣下大笔钱财,自己放弃了科考,放弃了功名,可最后在父亲眼中,仍旧是做了侍郎的大儿子哪里都好,自己反倒像是路边捡来的。
想要见族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的好孙儿,也要看看他答不答应!
崔林盛气的又是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脸色憋得通红,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可崔正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你们都愣着做什么,不看父亲难受?还不赶紧好好伺候着?”
下人们哆嗦了一下,急忙上前顺气的顺气,端茶水的端茶水,乱成了一团。
一把推开下人,崔林盛气的哆嗦起来:“你这个孽子!孽子!快去将族老们叫来!”
“我是孽子?那谁好?”崔文蓦然一笑,只是笑容太过恶意:“你那做侍郎的好儿子吗?只是可惜,大哥不是被您亲口下的命令禁足软禁起来了吗?”
“现在禁足之期未过,向来孝顺的大哥哪里敢违背您的命令私自出院?”
“您那好嫡孙,我的好侄儿崔子锋,自从被蓝田县候打断了双腿,现在每日里都消沉得很,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就连您这个做爷爷的,不也是见不到吗?”
“我现在倒是很同情大哥了,当初为了家主之位将亲儿子送到您跟前教导,结果和自己离了心,更是被人打断了腿,您还拦着不让报仇,您猜,您的好儿子会不会恨您?”
“就算他把儿子送给您教导又如何?如今家主之位不还是落在我手中了?”崔文笑的快意,这些年心头的憋屈似乎都被散尽了。
“我说父亲,您一把年纪了还攥着崔家不放,何苦呢?不如您好好的颐养天年,至于崔家,您就不必再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