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收营启程,行了不到半天便穿过了山谷,再走一个多时辰,便可看到远方雄伟的城廓。
“玉沙城到了。”吴易兴淡淡地说了一句,神情有些古怪。
李锦寒心中一直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吴将军乃是偏骑俾将,应该呆在城中巡视,为何要请命斥候周边?”
吴易兴摇头一笑,道:“说来怕李大人笑话,我不是世家弟子,也不是武举出身,乃是寻常小兵一步步升上……”
吴易兴虽然没有将话说完,李锦寒却也明白吴易兴的意思,朝廷多重出身,吴易兴这副出身自然是要到处受排挤了。他在禹州城内也全多亏了他老爹先前为官的背景,混了个士族子弟的身份,不然就算是才识再高,也得不到“禹州城第一才子”的称号。
“吴将军这话可是不对,我心中只敬将军用兵本领,出身不过是天注定,于你无关,我怎会笑话于你!”李锦寒正色说道。
“李大人说得是实话?”吴易兴小心的看了李锦寒一眼,观察到李锦寒眼中诚意不似作伪,心中忽然一阵感动,忽然拱了拱手,道:“承蒙李大人看得起在下。”
早便先派了一人往玉沙城世子府中报知,众人下马步行,朝玉沙城缓缓走去。走得愈近,城墙上散步的旌旗已经能看的清楚,只见被风吹的鼓动阵阵。
城墙上的兵士认得吴易兴,早便打开了城门,但是吴易兴却不急着领着众人进城,只是在城门之外等着。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忽然听得城内喧嚣鼎盛,两队兵士当先出城铺路,一骑率众出城,这人相貌粗狂,面容激动,他策马直往这边行来,大声喊道:“表妹水柔何在?”
陈水柔看到朱武彦眼睛一下便湿润了,她向前奔去,叫道:“大表哥,我在这儿呢。”
朱武彦看得陈水柔,连忙下得马去,迎上前,一把按住陈水柔的肩头,激动地道:“水柔你没事呢,太好了!先前听说州府大军溃败,我听了心中不知道有多担心!”
“没事呢……”陈水柔忍不住悲泣起来,道:“大表哥,这一路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还被人欺负了,你也不知道来保护我……”
“有人敢欺负你?是谁!”朱武彦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向李锦寒等人望去,江明几人连忙摆手道:“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欺负我的人都死了呢……”陈水柔看向李锦寒,道:“自有个人……一直保护着我……”
朱武彦向李锦寒点头示意,李锦寒上前行了一礼,道:“下官州府考绩司从事李锦寒,领着五十八幸存弟兄来到玉沙城。”
“李从事,你一路护送表小姐过来,辛苦了。”朱武彦点了点头道。
陈水柔幽幽地道:“大表哥,小表哥被秦统领护送着,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小表哥可千万不能出事的……”
朱武彦忽然微笑道:“水柔,放心吧,名耀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大表哥你怎么知道的?”陈水柔抬起头来。
“名耀吉人天相,自然无事。”朱武彦淡淡一笑,他环视吴易兴等人,说道:“吴将军,你给李从事等人安排一下住处,就此进城了。”
“是,殿下。”吴易兴连忙应道。
陈水柔就此和李锦寒分开,同朱武彦去往世子府。李锦寒一行人则被吴易兴带往城中驿站,自有驿丞、驿卒招呼。吴易兴向驿丞说明了情况,也就此和李锦寒别过。
李锦寒乃是禹州城官员的身份,待遇自然和江明等人不同,驿丞将李锦寒安排在了驿站天字号房间,本来还要叫上一个驿卒专供驱使,却被李锦寒拒绝了。
其实流亡在荒漠的日子不过十余天,但是李锦寒却感觉像是度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烈日的毒热、狼群的凶恶仍然历历在目,他连忙摇了摇脑袋,排解心头的那股惊惧。洗过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忽然睡意来袭,这个时候心中再无恐惧,李锦寒在床上睡下,一觉便是第二日中午。
这一觉让李锦寒精神大振,流失的力气回归到身体当中,他走出驿站大门,这才有心思看看玉沙城之种种,这边塞之地果然和温软禹州截然不同,大风猎猎,卷起漫天黄沙,街道两旁路人行走匆忙,看起身着打扮却不仅仅是神州之人,边塞各族之民都混杂其中。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异族女子在眼前走过,看着对方深陷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李锦寒忽然想起卢彩伊来。当初离开岭永,一直被庄夫人的事情所困,也没来得及和她打个招呼。身份地位截然,此生怕是难以再见。李锦寒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二世子朱名耀的事情他已经不敢再去想,或生或死,他一介凡人,终究无法预测。只是禹州城家中却不得不让他忧心,运粮大军遇袭溃败的消息传至禹州城,也不知道家中几个女人会怎样担心,不过有师父舒镜容暗中照料,想必也不会出乱子。而尽快回去报知平安也是必然。
这天晚上朱武彦在世子府中宴请李锦寒,玉沙城中一干官员都在席中,让李锦寒感到吃惊的是刘涛白赫然在列,等到朱武彦介绍时,李锦寒才知道刘涛白如今已是玉沙城兵备部知事。李锦寒想想心中倒也明白,他父亲刘武群因为围场刺杀之事被宁王怒而砍头,刘家在禹州城内再无地位,他除了前往玉沙城投靠朱武彦也实在并无二途。边塞之事均都是由朱武彦一手掌握,玉沙城中安排一个官员也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刘涛白到现在才知道护送表小姐进城的禹州城官员原来是李锦寒,他心中一惊,随意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冷,魏雨雅被李锦寒横刀夺走的事情他一直记恨在心。
朱武彦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美妇,年纪大概在三十上下,眉目之间和刘涛白隐隐有着一丝的相似,李锦寒先前便听人说过,朱武彦原配病亡,小妾刘淑月升为正位。眼前这成熟美妇大概便是刘涛白姑姑刘淑月了。
这乃玉沙城,席间官员却是以武将为主了,朱武彦左首一个文官十分显眼,这人眼睛奇小,目中精光却鼎盛,朱武彦介绍时说乃是军中智囊,玉沙城司马毛厚睇。
吴易兴也在席中,不过位置靠后,显然军中地位不高。
陈水柔却没有出席,据说是心神动荡,骤然大病,正在世子府中好生调养,这倒让李锦寒好一阵的担心,但是他身份微妙,也不能前去探望。
众人右手臂中都缠着一块白布,正是哀戚戈壁巨变。席间一开始,朱武彦便站起来大声喝道:“地方官员混账!戈壁马贼更是胆大包天!一但狄族之威稍解,必然要亲率万众,彻底剿灭马贼!”
他一提起狄族威胁,玉沙城众位官员脸庞上都不由自主的显现出一股忧色,玉沙城中粮草本就不济,底下兵士早有怨言,众位官员都是眼巴巴的等着州府的粮草救急,没想到粮草没有等到,传来的只是运粮大军全军覆灭的消息。伤亡将士虽然只有几千,但是粮草军饷却都是州府费力筹集,一时之间宁王哪里还能拿出粮草救援,留给玉沙城的便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局面!
朱武彦说完这话之后也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也是想到了玉沙城如今的战事,过了许久,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周遭一切李锦寒都悄悄的看在了眼里,朱武彦和玉沙城诸位官员的忧心神色绝对不似作伪,他心中那个猜疑顿时被打破,心中的困惑却更加深了。那些马贼真的是马贼吗?戈壁巨变究竟被谁策划?贺成易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次名为洗尘,但是李锦寒却知道主要之事还是朱武彦要在他面前表态,日后他回到禹州城之际自然要将玉沙城的情况如实向宁王禀报。
粮草之事忧心,觥筹交错间众人都是无心作乐,忽然有兵士进来,大声禀报:“禀殿下,重岚镇遇狄族小股敌袭,我军将士死一百三十二人!”
“敌军死了多少?”毛厚睇沉吟问道。
传令兵迟疑地道:“死了……死了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