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京一趟。”林雨萱看着躺在竹椅上悠闲的何莎和依旧惜字如金的冷竹,二者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们知道这个连续说上四个时辰不用喝一口水也不会口干的小丫头马上会告诉她们原因。
“太子大婚,女礼官需要我去挑选排演,我还要给未来的太子妃培训礼仪,马虎不得。”
何莎敏锐地嗅到了林雨萱身上极力掩饰的雀跃和兴奋,于是顺着她的话头,故意问下去:“你去挑女礼官,那你的官怕是更大了吧?”
“不错!”林雨萱取出一个烫金的信函,隐隐的有龙纹的图样,“我被破格升为女司仪长啦!”
“南晋女共计一十二名,为首女司仪长、女史长各一名,对应于飞羽将军,女司仪长相当于文官之首。况且将来太子妃母仪天下,雨萱就是这国母的老师,可惜可贺。”冷竹在官宦世家长大,对于南晋吏治可谓了如指掌。看她嘴角弯出的难得一见的笑,可以知道她是由衷地为朋友感到高兴。
听到这样的话,林雨萱也只好谦虚一下,“哪里哪里,女官之首不比男官,差得远……”
“啧啧,就别装了,你小丫头心里乐着呢!”何莎见她得意,便想逗逗她,便往冷竹那一指,“未来的女爵爷可坐在那呢,嚣张什么?”
林雨萱却不以为恼:“我倒不在乎官大官小,只要名头够响亮,能够气死我爹和我大娘就够了。”
“你娘也会替你高兴的。”何莎见她的愿望是如此“单纯”,也就不再调侃她。冷竹也寻思着,太子大婚,于情于理她是要去观礼的。估计催她回去的信函这几日也会到。
正想着,有人叩门。“将军,您的信。”张小一将信函送上之后,立刻退了出去。虽然冷竹还只是准将,但是他们几个早就将“将军”这称呼叫得滚瓜烂熟,拿曾陌的话说,拍拍马屁又不要钱,冷竹开始有些抗拒,但后来也默认了。
她拆开信,里面露出红色的一角。她疑惑着将那红色的硬纸抽出,打开,里面的内容让她惊得无法言语,即使是在战场上面对对么困难的处境,多么凶残的敌人,也不至于让她动摇至此。
林雨萱见状不对,马上凑上去看,一看之下惊叫起来:“婚帖!”
何莎不明就里,却也懒得挪动上前,问道:“不就是太子大婚么,有什么稀奇。”
“这是我的婚帖。”冷竹仿佛又恢复了冷静,边说着这句让何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的话边把那婚帖随意扔在桌上。
“你,成婚?和谁?”何莎感到有些混乱。
“不知道。”冷竹回答。
“什么!”何莎和林雨萱同时喊道。
“我没有仔细看婚帖。”冷竹见朋友那么想知道,于是重拾起那张婚帖,想看看清楚,却被何莎一把夺下。
“你疯啦!你真准备嫁?你连是谁都不知道你就准备嫁给他?”
“那我看清楚是谁不就可以了么。”冷竹还是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好像带一支队伍去打仗都比弄清楚夫婿的为人更让她感兴趣。这让她的两个朋友大为火光。
“问题不是这个!关键是你爱不爱他,他爱不爱你!”林雨萱说道。
“爱是什么?”冷竹反问,林雨萱却也答不上来。“如果他对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影响,那么谁是我的夫婿又与我何干。”
“可是那人是要与你长相守,和你那个那个……”林雨萱说到一半脸红着说不下去了。
“那个是什么?”冷竹没有明白林雨萱的意思,何莎却敲了林雨萱一记脑袋,“丫头偷偷看春宫书去了吧?”
“工作需要!”林雨萱不服地反驳,“贵族女子出嫁前女史都会教她们如何侍奉夫君,我不看能行么?”
“那么也请林老师多多指教了。”冷竹朝林雨萱行了一礼,“到时候我想请你们去参加我的婚仪。”说完,她有些犹豫,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会去么?”
林雨萱不知怎么地眼中涌上泪珠,也没有再说劝阻的话。何莎用扇子猛敲冷竹的头一记,说:“傻丫头,你怎么……”顿了一下,没人知道她原本是想说什么,“我们当然是要去的!”
此时,又传来了敲门声,一看,张小一又拿着一封信立在门口。
“今天怎么信这么多!”何莎正在嘟哝,看着冷竹拆开信封,看着内容,原来严肃的眉宇间涌上释怀和开心。没等她俩问起,冷竹就主动说了信的内容,虽然是喜事,却也让何莎和林雨萱惊了一下。
“家姐来函,母亲大人临盆。”
“你看清楚,是你姐生还是你娘生!”何莎觉得唯一的可能是冷竹受刺激过度,看都看不清楚了。
“家姐半年前才诞下一子,没可能是我看错。”冷竹将信函递到何莎面前,林雨萱也忍不住将脑袋凑上去,两个人研究了半天,何莎得出一个结论:
“冷将军真有本事!”
“我爹还真有本事!”几天之内,冷竹第二次听到这样让她啼笑皆非的话,已是走到菊茉夫人的住的厢房之前,而那声音,是她自小就熟悉,却久未听见的。
菊茉夫人听到儿子打趣的话,不禁脸上一红,幸亏大女儿在身边帮她岔开话题。“你嘴上小心点,要是被爹听见,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放心吧,他从我记事开始就不断扬言要打我,可从来没有下过手。”冷松一脸不在乎,“您也是,这么大年纪了要什么孩子,实在克制不住的话,尽管找我要避妊的药嘛,不要不好意思,姐,你和姐夫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来找我,给你们打八折还附赠神魂颠倒催情圣品合欢大补丹一枚……”
飞来的茶壶打断了冷松“推销”药品的工作,在冷梅的“追杀”之下,他理智的脑袋选择了“保命为上”。
这一幕让冷竹回忆起冷梅出阁时的类似情景。只是他们兄妹三人很久没有这样热闹地聚在一起了。短短两年太多的事情足以让一个人改变一生,唯独不会改变对这一份温馨的挂念。
菊茉夫人越过打闹的一对儿女看到了立在门旁的冷竹,赶紧招手唤她至身边。
“母亲身体可大好?”冷竹顺从地走到菊茉夫人榻前,看着她洋溢着幸福的脸庞却略略有些浮肿和苍白,不禁有些挂心。
“好什么?”冷松躲过“攻击”的空挡,不忘插话和打趣,“高龄产子,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要不就整个怪胎出来,啧啧……唉哟!”躲闪不及,终于中招。
“反正娘又怀上了,我也不用担心冷家绝后。”冷梅在赏完弟弟一记“花拳”之后如是说,她的容貌像极了菊茉夫人,外表娴静只有被激得忍无可忍之下才会呈现出跳脱的本性,此刻的她依旧身形轻盈,丝毫看不出半年前刚产下一子。冷松自从离家求学医家名师之后,更加挺拔,皮肤略显黝黑,想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玩世不恭的性子不但不变,还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他在冷梅的“攻击”之下,终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宽心的话:“放心吧,有我在,保你们母子平安。”
“妹子,你变漂亮了。”冷松加了一句,两年没见,依旧隐藏在一身男装之下的冷竹越发高挑,紧紧束着的长发黑亮动人,雌雄莫辨的容颜轻易夺取男人和女人的目光,只可惜她常常低着头将这一切遮掩。他的妹妹,这个背负着本来属于他命运和责任的妹妹啊,冷松心中叹息,多问了一句,“过得可好?”
冷竹略一点头,冷松释怀地笑了,接着问道:“这次回来是看娘的么?”
“是,除此之外,还有婚仪……”说道这里,冷竹觉察到菊茉夫人不安的目光,看到她在背对着她的冷松不能察觉的情况下,将食指搭在了唇上。冷竹有些明了,便补充了一句:“太子殿下的婚仪,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去的。”至于她和她那几乎不认识的未来夫婿,冷竹没有提及。
冷松闻言赶紧摆手:“得得得,你们去,千万不要叫上我!”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像是谁措手不及地将她拉进了另外一种生活。前几日还在关山驻守,数月前还提着长枪在南疆与敌人周旋拼杀,而现在,她坐在香气缭绕的精致殿堂里,听着女夫子教导着应该怎样给夫君奉茶。卸下盔甲按女子礼仪坐着,上着贵族女子出嫁前的指导课,冷竹觉得比在武塾操练一天还要累人。
好在授课的,是她熟悉的人。可是这授课的人,似乎也不是很轻松。
“林司仪长,这些我们均已知晓,不需要再重复了吧?”冷竹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娇俏可人,肤白如玉宛若天成,这女子是男人梦寐以求的珍宝,拼命想收到羽翼之下爱护的仙子。也曾见到过一个男子为了她失去理智,不惜抛弃尊贵的地位和生命。这就是兰月公主,未来的太子妃,只不过与当日救下她相比,她恢复了血色的脸愈加动人。
“公主说的是。”林雨萱不卑不亢地回答,“只不过依照祖例走一遍过程,公主若是觉得无趣,可以不来。”
“那我们是否也能不参加?”另外几个贵族千金,郡主见状插嘴,有个年幼胆大的甚至问:“你不会去告状吧?”
林雨萱微微一笑,表情温和滴水不漏,令人如沐浴春风,“若诸位对侍奉夫君一事成竹在胸,自然可以不来,微臣不会多嘴。”
“那就谢过林司仪长。”兰月公主曼妙地行了一礼领着两个侍女离开,其它人见状,也跟随着告退。兰月公主经过冷竹身边时,微微有些诧异,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没有开口。冷竹想,自己和当时的差别,怕是自己都认不出来,何况是她。
顷刻间,大厅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林雨萱与冷竹。
“这个女官不好当。”林雨萱看着穿着朴素而精致的女装冷竹一动不动地坐着,打趣说:“看来你也不好受。”
冷竹闻言,想去安慰一下林雨萱,她却摆摆手说:“无妨,这样没背景没靠山地在胭脂场里混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冷竹说:“其实你讲得很好,而且对于建城镇的计划,也是很了不起的。”
林雨萱一听就来了兴致,立即与冷竹讲起了她最近的构思和设想,这一讲就讲到月上中天,本来应该对冷竹传授的礼仪与流程都没有讲到,一直后来差点惹出大麻烦,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