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弓,果然比他用惯的要费劲。长乐帝咬牙将那弓张开,已是满脸通红。
坚持着瞄准,如释重负地射出,勉强地上了靶子。
长乐帝心有不甘,再取了两支箭,倒也渐入佳境,一支比一支要准,最后一箭射中了靶心。
射完,喝彩声一片,什么“英雄少年”,“先帝遗范”,“神武再世”,花样之繁多,叫声之响亮,让冷夜有种错觉,好像他们是早就在脑子里搜刮出各种溢美之辞,憋着气,待箭入靶的一瞬,便开始叫好。
轮到他了,因为他还不能参加夏狩,扳指也没带来,打算就这样张弓。
“来,试试。”一个缠上绸布的扳指递了上来,那是金亚天。他将自己的扳指给了冷夜,还细心地缠上绸布,让他小小的拇指也能戴上。
冷夜接过的一瞬,便听见金亚天压低着声音说:“败给他。”
“为什么?”冷夜声音之大差点让人侧目。金亚天将食指比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夜儿,听我的。我是你姐夫,不会害你的。”
冷夜的反应是不理他,直接向那射击的地点走去。
众臣的心可都悬着,这冷夜将门虎子,一路来又有冷竹调教着,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比长乐帝要强,虽说是小孩子闹着玩,这么多人看着,终归是个比试。这万一夜世子少年心性,让小皇帝惨败,这该如何是好?
大家大气不敢多喘一口,只看他潇洒地一张弓,毫不费力,姿势漂亮,心中都大叫不好。
冷夜正在凝神瞄准,余光瞥见冷竹朝他的方向摇了摇头。
她也是要他故意输掉吗?冷夜咬了咬牙,一发射出,刚好挨在刚才长乐帝射偏的那箭旁边。
“好!”群臣大叫着,像被赦免了死罪一样的欢呼,声音比刚才更大。
就在他们吵闹的同时,冷夜的手下也没停,再连发两箭,速度快得都看不清他搭箭与张弓。
“咚咚”两声,箭又钉在了靶子上,和刚才那支箭一起,将长乐帝射偏的那支团团地围住,紧紧地挨着。几乎不透一点缝隙。
这个……众人惊得哑口无言,为这孩子小小年纪而有的神技及沉着的心态。孰高孰低,已见分晓。
“皇上,您胜了。”摄政王轻轻的一句话,打破了僵局,而众人也如释重负地附和着,围了上去:“恭喜皇上!”
冷夜一个人收拾着弓箭,等待着那个臭屁的小孩上来嘲笑他。不料长乐帝并没有得意也没有嘲讽他,只是安静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甘心吗?”冷竹来到他身边,笑道:“出够风头了吧?你这诈败,还真张扬。”
“姐姐……”冷夜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让他认输,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样不对,但是换作是我,也会这样的。”冷竹冲他挤了挤眼睛,“谁让我们是冷家的孩子呢。”
冷夜一怔后,笑开了:“嗯!”
“先别得意。”冷竹收敛了笑,“以后要记住,他是君,你是臣,要守着自己的本分,知道吗?”
“知道!”冷夜点了头。发现长乐帝朝他走了过来。
“夜世子,陪朕走会吧。”他撇退了众人,当然要真正的摆脱那重重的侍卫,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他们在远一点跟着。
“皇叔,母后叫您过去呢!”这样,金亚天也被支走了。而冷竹,见金亚天跟过来,早就返回席间歇着了。
长乐帝满意地看着身边终于有了少许的空间,压低了音量:“你是故意的,对吧?”
冷夜看他一眼,并不言语。
长乐帝也不理会,只是径自说着:“你是头一个敢让朕难堪的人。其它那些人,不是技巧性地输掉就是直接树降旗,然后英明呀厉害呀之类的吹捧,烦都烦死了。”
“那你应该跟我姐姐学武,不管你是世子还是皇上,绝不留情,就算你哭也好,当天的训练必须完成。”冷夜骄傲地说着,无意中泄露一个秘密。
“那么,你因为训练哭过?”长乐帝打趣地问。
“我才没有!”冷夜的脸都涨红了,“我说的是冷朝,我外甥,我姐姐的儿子,我才不会哭呢!”
“哈哈,分明是偷偷哭了不肯承认吧!”长乐帝捧腹大笑,让冷夜有弑君的冲动。
“难道你没有哭过?”冷夜反问。
“哭过。”长乐帝倒是很痛快地承认,“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母后说过,你受了委屈,就要哭出来,这样人家才会知道你难受,才会帮你,可怜你。”
“男孩子才能随便掉眼泪,英雄流血不流泪,你不知道吗?”
“我不是英雄,我是皇帝。”长乐帝的一句回答让冷夜哽住了,“我也不相信,人难受的时候不会哭。”
“我见过一个人,她再难受,也不哭。”冷夜淡淡地说,“这个人就是姐姐。看她那么坚强,我想像她一样,还想要保护她,所以我必须变的勇敢起来,哪能轻易掉泪。”
“皇婶婶……我也很喜欢她的。”长乐帝转念一想,说:“冷夜,要不要我们真正地赛一场,没有这些名目,这些碍眼的人,看看谁厉害?”
“好啊,随时奉陪!”冷夜问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夏祭之后,我要随姐姐回海州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长乐帝瞄了瞄身后的侍卫,看看他们已经走离祭场很远了。他突然转身,朗声说道:“你们几个,陪我和夜世子捉迷藏!”
皇上有令,就是让他们马上自尽都必须照做,何况是陪他捉迷藏。即使很幼稚很无奈,这些精英侍卫们只好领命。
“好,你们全都转身,不到半柱香不准回头,凡有耍赖者,直接打入天牢!”长乐帝滥用着手中的权利,仗着自己是小孩和皇帝的双重身份,提出再无理的要求,也会被答应。
等这些侍卫认真地执行小主子的命令后,长乐帝拉起冷夜的手,飞速地向丛林中钻去,一瞬之后,无影无踪。
绕过繁茂的丛林,来到一块坡地,两人终于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捉迷藏,还真有你的!”冷夜笑着,躺在地上休息。
长乐帝也躺了下来,语气中有一丝无奈:“当皇帝就是这点不好,到哪都有人跟着,上个茅房都有人递纸。”
“茅房……哈哈哈……皇上也说茅房!”冷夜笑岔了气,“你不是该说那个什么御……御什么的吗?”
“再怎么御还不是茅房?整天自称朕还不是叫我?”长乐帝笑道:“这没人的地方,终于可以畅快了一下了。刚才忘了拿弓箭,你说我们比什么?”
冷夜来了兴致,直起身来:“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这次决不让你”
“哼,口气真大,还不一定能赢呢。”长乐帝一跃而起,“赤手空拳的,比近身格斗吧!”
“好!”冷夜迎战,两个孩子,就在午后的阳光之下,在无人迹的草地上,缠斗起来,夜世子不用害怕伤着皇帝,尽管扼龙颈,扭龙腕,不过为了今后打算还是没往他的龙脸上使劲招呼。长乐帝也不用顾忌帝王威仪,咬耳朵揪头发之类的招式都使出来了,只为了占一点上风。
“我承认,我输了!”长乐帝倒在草地上,喘着起,败北的滋味,竟是如此美妙。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打的!”得胜了的冷夜没有想到对方爽快地认输,这也增加了彼此的好感。
“唉,反正输给你也不要紧,以后你替我打仗,当我的将军,当我们南晋的第一武将好不好?”
“不。”这个拒绝出乎长乐帝的意料之外。“我不要当武将,不过这个你可不要告诉我二姐,我要当文官。”
“为什么,你们冷家武将可是我们南晋的骄傲呀!”长乐帝有些着急,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他当文官也挺不错的。他心里有种感觉,只要冷夜肯辅佐他,一切都好办。
“因为我这代的第一武将,一定是二姐。”冷夜没有半点不服气,一脸的神往,“因为注定无法超越她,所以我干脆当个文官,这样就没人是我对手了。”
“哎呀,你还真能吹!”长乐帝笑道,童言无忌,只是单纯的好胜和向往,并无太多的功利,“怎么老听你说二姐二姐的,怎么不说你二姐夫呢?皇叔他比起皇婶婶,也是一点也不逊色的呀!”
“别在我面前提那小白脸!”冷夜突然就变了脸。
“怎么啦?皇叔脸又不白,干嘛这样叫他?”长在宫中的长乐帝没有机会接触市井文化,也不像冷夜身边有几个诸如冷松、曾陌之类能把他“带坏”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冷夜口中所谓的“小白脸”究竟是何意。
“哼,小白脸就是整天跟着狐狸精厮混,连家都不回的人。”冷夜瞪着他,一字一字狠狠地说:“七年了,他连自己的儿女都没有抱过,整天牵着别人的孩子瞎晃,自己的夫人不保护,整天围着别人的婆娘瞎晃,这不是小白脸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