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那面旗帜,再看看那对母子,殷昊沉默不语。看见殷昊的沉默,这些家伙开始放肆的大笑起来。
殷昊转头看了一眼铁虎,对他淡淡地说了句:“不留活口!”
宽恒有些迟疑地问了句:“公子!全部……”他是僧人出身,对杀戮还是有些来自内心的抗拒的。
可就那么说了一句惹得殷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宽恒很清楚地了解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烧火和尚了。而他也不再是那个翩翩公子了。两个人的身份都已经转变了。他是手握重权的景国公,景州的统治者,一个注定要成为王者的男人……他眼中凌厉坚毅的目光,有着一种俯视一切的豪情,这让宽恒心中一惊。
他从此必须把殷昊视为自己的上司、统帅和君主,对于殷昊的意志和命令都必须绝对的服从,不光是他自己,他对任何人都将用这一条准则来衡量敌友、是非、善恶。
宽恒挥了挥手,沉声喝道:“都聋啦!主上的命令都没听见吗?不留活口!”
一声令下,所有随行的玄铁卫应声而动,一会儿功夫所有的烈炎部金乌骑兵全部被干掉了,而且这些骑兵连所乘马匹全部被杀死集中后焚烧。
殷昊命人替母子二人的牛羊马匹赶上,带着母子二人一起上路,准备带他们一家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孤儿寡母原本是烈炎部的,这女人的丈夫死后族人侵吞了他们的财产,将他们赶了出来。她出嫁前本是齐纳部的,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却又被兄弟赶了出来,所以只能在这荒原中安家,后来检了几头离群迷失在草原的牛羊马匹,慢慢地日子也稍稍好过了起来,可是时常受到周边部族的巡逻骑队骚扰劫掠。
殷昊和洛月对他们的遭遇深感同情,而当听说他们是伊乌蒙的亲戚,是到霸州去探亲的时候。那女人说她亡夫在世时和伊尔胡部的一个小头领是结义兄弟,她想来也只能带着孩子前去投奔,恳求殷昊带上他们。殷昊既然出手管了这事,那就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遂带他们一起上路。
一行人连日赶路,十几天后就到了霸州。
如今的霸州弥漫着一股悲凉的空气。所有的人都阴沉着脸,战士没有了往日的豪情,大都牵着马匹慢慢地行走着,偶尔有一两个骑着马急驰而过的,也耷拉着脑袋一脸冰霜没有生气。
伊尔胡部落驻地里没有了欢快的笑声,孩子们也没有扎堆在一起玩游戏的。往日总有些游吟的歌者来此演唱长调史诗换点食物和水,可现在就连这些游方的人都远远的避开这里。伊尔胡部在无声地哭泣。
他们的单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的保护神即将离去。这些庶民即将落入无底的深渊,他们快乐富足的生活也将消失。伊乌蒙没有子嗣,部落中也没有强力的大札萨能够担当起管理部落的责任。
伊乌蒙的左贤王之位已经肯定是要由突鲁特担当的了。而伊尔胡部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将来在汗国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个部落都有可能被其他部族蚕食吞并掉。
部落中央是伊乌蒙的大帐。这座汗国左贤王的大帐没了往日的那种高大威严,远远看去就有一种灰蒙蒙地感觉。一只孤零零的苍鹰在空中盘旋,落日的余辉让这帐幕透出一股悲凉。
殷昊走到帐门口的时候,见到了伊乌蒙的老总管乌洛泰。老总管今年七十岁了,是看着伊乌蒙兄妹长大的,可以算是殷昊爷爷辈的人物了。他看到殷昊,满脸的悲戚之色,却欲哭无泪。
“乌洛泰老爹……舅舅呢?”殷昊看着他的样子,眼睛红红地哽咽着问道。
乌洛泰指了指内帐道:“在里面……大妃也在。”
伊乌蒙的寝帐里。
殷昊一个人进到帐中。一盏孤独的酥油灯勉强着发出昏黄晦暗的微光。卧榻上躺着的伊乌蒙就仿佛一个枯瘦的老人一样,可他今年才五十三岁正值壮年。
宽大的骨架可以看出他以前魁梧的身材,可现在只有一层皱皱的皮肤包裹在外。一双眼睛晦涩无神,两颗浑浊的泪水含在眼角。
看着门口有人进来,伊乌蒙松开了原本和殷如萱紧握着的手。
“是谁……”伊乌蒙的声音无力而低沉,但依旧充满威严。
殷如萱看了擦了擦被泪水弥蒙着的双眼,看清了殷昊的样貌随即对他说道:“是昊儿!”
“舅舅!……是我。”殷昊答道。
“昊儿!昊儿你终于来了……咳咳……”他急切地问询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喘。勉力着想坐起身却没了力气。
“舅舅……我来晚了!”殷昊哽咽了。
“昊儿!你来得不晚,我一直等着你呢……”伊乌蒙勉力着说着,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听说你托真给你生了个‘拔都’(伊尔胡语,小鹰)。快!……呃呵,呃呵,……让我看看。”
洛月抱着孩子进了寝帐。在殷昊的帮助下,伊乌蒙艰难地坐起靠着锦被。看到洛月抱着的孩子,伊乌蒙急切地搂着殷纪仔细地端详着。小殷纪乖巧的看着这个慈祥的老人,还好奇地用小手去捋他的胡须。
伊乌蒙笑了。
“这小家伙比你小时侯可听话多了。你小时候,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不但挣扎着要下地,还用你的小拳头在我的胸前捶了一拳。呵呵……呵呵……呃呵呃呵……,”他的笑声引起了剧烈地咳嗽。
殷昊赶紧帮他轻轻敲打着后背,并把孩子接过来抱到洛月的怀抱里。
看着抱着孩子的洛月,伊乌蒙笑着说道:“他象你的托真,皮肤白皙,面目秀美,长大了一定会让很多姑娘爱上他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自己额头上扎着的一条额带取下来。这条金丝和雪蚕丝织就的额带上面镶嵌着一颗鸡蛋大的祖母绿。
“这是我额肯从小给我的带上的。就送给这孩子吧!他叫什么名字?”
“叫殷纪,纪念的纪。阿爹给起的,他是六月初七的生日,母亲说外公也是那天生日。舅舅这条额带既然是外公给您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送人呢!还是您留着吧。”殷昊推辞道。
“哦,六月初七?……的确是额肯的生辰,难为你额穆还记得!这就更应该收下了,纪儿既然和额肯一天的生日,这是额肯的遗物,给他不是一个绝好的纪念吗?纪儿!纪儿……这名字好啊!有意义!你额肯是个有学问的人,不比我,只知道打打杀杀,这么多年来落得个没人送终,孤老而终的下场……呃呵……呃呵……”伊乌蒙感叹到。
“舅舅,您别这么说!您会好的!”殷昊哽咽着宽慰着他。一旁的洛月也不禁泪流满面。小殷纪乖巧地替母亲抹去泪水。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这是旧伤发作,命不长久了。”说完他撩开了胸膛,那里有一个已经发黑发臭的溃疮,“这是年轻的时候纥罗刹人射中的,是一支毒箭,当时没有把毒清干净……”
老人想到了当时那场残酷的战斗,眼睛望着虚空,竟出神了。
趁着这当口殷如萱叫上洛月带着孩子出去了,她知道伊乌蒙等着殷昊来是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昊儿,这次我让你来,一是想临死之前再看看你,也看看孩子。另外就是想交托给你一件事。”伊乌蒙见洛月和孩子都出去了,就开始象殷昊交代起来,“上次我把整个图勒卫特部都交给了你,一方面是为了让你有个很好的根基,同时也是为了整个伊尔胡的未来。这些日子以来我也知道你做的事,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期的还要好。现在我就把整个伊尔胡部都交给你……”
说完他拿起一根纯金的权杖敲击着卧榻边上的一面铜锣,帐外立即进来一个亲卫。“去把恰别尔和乌良萨、布扎黎、塔帕、古格洛叫进来。”亲卫应诺出去了。
不一会儿,五个身穿锦袍的部落大札萨进帐来了。这五人分别是伊尔胡部勃卢大扎萨恰别尔、勃特大扎萨乌良萨、勃穆斯大札萨布扎黎、图拉大札萨塔帕、克洛泰大札萨古格洛。伊乌蒙靠着锦被,用一双鹰目扫视着这五个部下。
当目光扫到一个矮墩墩的黑脸汉子的时候,他大喝了一声:“把乌良萨给我拿下。”
站在他们身后的亲卫立即行动,抓住了他,并将他摁倒在地。乌良萨被按在地上还大声喊冤。旁边的四人也一脸的狐疑。
“乌良萨,突鲁特一个月前给你送了一箱子黄金和一箱子珠宝,你收了没有。”伊乌蒙质问道。
这时他低下了头,斗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脸色也委顿了下来。而一边的四人都神情释然了。
“你们都收到了同样的礼物,是吧?恰别尔是退了回去,也没向我禀报。布扎黎也一样。塔帕、古格洛还有你们两个的副手都把礼物给我送来了,还禀报了这件事。我说得没错吧?只有你,乌良萨收下了,却当没事人一样。”伊乌蒙虽然身染重病但是往日的威势仍在。他一挥手,亲卫就把乌良萨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将其首级拎了进来,伊乌蒙确认之后,又被拎了出去,不知道扔哪里了。
“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信得过的兄弟。从今往后,乌良萨的部属由你们四人均分了。”伊乌蒙看了看这四人,又看了看殷昊,“你们也都知道长生天即将召唤我去了。我去之后,伊尔胡部由恰别尔继任单于。左贤王之位肯定是烈炎部突鲁特的。你们也知道突鲁特早就觊觎可汗的大位了。当初恰别尔你曾劝我将烈炎部解体,我当时没有采纳的理由,恰别尔你还记得吗?”
“烈炎部是图勒汗国最大的部落,一旦解体将其部众和领地分散给其他部落,等于给所有部落都埋下不安定的种子。”恰别尔答道。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我没说……”伊乌蒙的话让众人的头都抬了起来,齐齐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