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豆大的雨滴落在地面上之前,江南总督府麾下所有在郡城的官员将领全部聚集在了江南总督府的大堂上。
他们进府的时候,那些将领都被殷昊的近卫拦住,要求解下了佩刀。对于这个看似平常却有些奇怪的举动,虽然有人也有抱怨,但却无人能违抗。在府门前除了徐文业麾下的守卒,全是景州军的军士。这些百战余生的士兵各个身上都带着一股凛冽地煞气。让人无法对他们生出任何抗拒的意图。
当这些官员来到大堂上的时候,就看到徐文业侍立在一边,连个座都没有。只有殷昊一人坐在大堂上。这阵势……感觉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景国公,督府辖下官员在郡城的都到了,您看?”徐文业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殷昊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呢!
他自问并没有什么错失之处在殷昊手中,他也是不怕的。既然殷昊要公事公办,那他也就不称呼其为二公子了,径直以爵位称呼。
看着堂外滂沱的大雨,殷昊心中在滴血。平心而论,殷昊不是一个护短的人。属下犯了军纪,他是绝对不会徇私的。
岑迁。这个近卫军的伍长。殷昊此前都没有注意过此人。只是在这次送返乡的江南籍官兵的时候听玄豹旗近卫军团的参领胡惠忠介绍过。
在羊角关驻跸期间,派回各地返乡的江南籍官兵,陆陆续续都有报告回来。对于江南三郡民乱的主因,他也基本清楚了。其根源直指江南总督府麾下的江南镇军,以及那些地方的基层官员。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徐家兄弟的亲信。
原本对于徐文建和徐文业兄弟,有殷永的面子在,殷昊并不想和他们太过计较。在殷昊的概念里,水至清则无鱼,对于有些私心杂念的官员,只要保持一定的个人操守,只要有能力,为自己谋福的同时也会为民谋利。
但他太高估这些人的节操了。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例简直令人发指。与此同时,通过龙影系统,更多的上层官员将领的贪腐行为以及证据也不断地在汇聚过来。
原本他还想等一等。等到收集全了这些证据之后,再做计较。可没想到狄奎马不停蹄地来求救。岑迁家的遭遇,以及他愤起杀人的事情,蒋旻的书信中都写明白了。更让殷昊坐不住的是徐文业竟然将保甲连坐之法在三郡实行了。这等酷法之威力,殷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本是他设计了让殷永在越地施行的,而且也说明了这只是治标之法,不能实施太长,对待民众还是要以仁政为主。
蒋旻和岑迁等人因为这保甲连坐之法,不能在杀了镇军之后弃下村民不顾而逃,所以带着村民进沅山与当地镇军周旋。蒋旻的书信中说的很清楚,情况危急,请他发兵为民众主持公道。
殷昊当即下令南下。他先到了沅山,以剿匪为民将这些无辜民众保护了起来。不过在和蒋旻等人会合之后,他并没有看到岑迁。听蒋旻说岑迁是为了掩护村民逃跑引开官兵才和他们分开的。原本约好了在山神庙会合的。可一直都没有回来。
当时殷昊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他率军进驻花岗县之后,拿下了镇军的管营和节辑,询问之后才知道,岑迁已经跳崖身亡了。当他看到岑迁的尸体和那块带血的腰牌时,殷昊哭了!
这个叫岑迁的年轻人,当年在江南入伍,积功升到了伍长,经历过江南游击、江北战役,第一次西征和第二次西征,可以说身经百战。这样的老兵,在景州军虽然比比皆是,并不出奇。但其平凡的人生和他所立下的功勋相比,是那么地渺小。也只有在景州军中,他的功绩才只能让他在近卫军中当个伍长。若是在永平卫军这样的部队里,凭此等功勋给个指挥使都够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百战余生的老兵,回了趟家,竟会暴起杀人。最终把一条命都丢了。如果岑迁还活着,也许按照军法还要受责。
看了一眼徐文业,殷昊不禁在想,是不是他对景州军的士兵要求太严格了。他并没有说话,伸手将一块带血的腰牌拍在桌上。
“景州军玄豹旗第三近卫军团,有个伍长名叫岑迁。他是当年本公在江南游击之时入伍的。他参加过江南游击、江北战役、第一次西征、第二次西征……”殷昊没有说别的话,自顾自地在那里讲述起岑迁的生平来了。
徐文业等人一开始也没在意,心想一个小小的伍长,能够立下多大的功勋。可没想到,他们越听越心惊了。这样的大功,怎么仅只是个伍长。有人甚至在想,若是这样的人到了自己的麾下,最起码也得是个指挥使了吧。
殷昊说道后面话锋一转:“这岑迁是本地人氏,家住花岗县七牌村。前些日子返乡探亲……本公御下不严啊!他回家之后竟然犯了军纪,擅自杀人了。而且总共杀了两百五十三人!”
这下子徐文业等人更是奇了。一个人,杀了两百五十三人。这样的案子就发生在寒武郡辖下的花岗县。怎么没听下属汇报上来呢?徐文业心想,不会是属下为了给殷昊卖好将这案子瞒下了吧?
这么说来殷昊是打算公事公办,严办这胆大妄为的岑迁?或许还要牵连几个替他遮掩的官员。
就在徐文业私下忖度的时候,殷昊怒吼道:“他杀了十六名长期霸占蹂躏其嫂的镇军士卒,随后又将追杀无辜百姓的两百三十七名镇军士兵一一斩杀。最终寡不敌众落崖身亡了!”
“喀喇——轰隆隆!”外边的大雨之中,凭空又响起一声雷鸣,闪电将满天的阴云劈开,在晦暗中一个刺眼的霹雳落下。大堂上瞬间亮了一下。
殷昊的怒吼,同样如同在这些官员的心头炸响了一个炸雷。
这么大的案子,花岗县令和镇军管营竟然敢瞒着不报!徐文业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花岗县令和镇军管营的确是没敢上报。而且在事发三天后,殷昊就到了花岗,那时候他们还没想出如何弥补的办法呢。
“江南三郡,当年本公在此地游击的时候,本地百姓对我军之支持爱戴,至今仍历历在目。多少的家庭送子参军。景州军中有将近五分之一的老兵是江南人氏。原州军南下之初,百姓们夹道欢迎,纷纷易帜倒戈。可仅仅才一年多,这情况怎么就完全变了呢?”殷昊转头看向了徐文业,径直问道,“徐督!你查过原因没有?为什么百姓的民意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复?”
徐文业说实话带兵打仗还行,但治理地方他是没那么多能耐的。他将政务上的事情基本上交给了督府长史杜文锦。他只管着手下的那些指挥使,督促他们带好兵。还有就是征收前线所需的军需。这件事情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也是当初徐文建安排他来当这个江南总督的用意所在。
但正是他如此看重军需的征收,就被属下所利用了。很多人上下其手,加征、附征……最终发展到敲诈勒索,抢夺民财。“扫荡军”的名声也就是这么来的。
对于殷昊的问题,徐文业不知道怎么回答,满脸的尴尬。
“既然徐督不甚清楚,那就由本公来告诉你吧!”殷昊冷哼了一声道,“龙阳郡镇指挥使邹斌贪污军饷、贩卖烟土、强抢民女……丹崖郡镇指挥使马乐兴贪污军饷,霸占民田……丹崖郡使孙谦横征暴敛、买卖人口、贪污公帑……”
殷昊拿出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江南总督府麾下军将官吏的各种恶行。他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人上来将站在堂下的官员将领一体逮捕。动作之迅速让人根本反应不及。
徐文业听着殷昊的话,看着属下的官员一个个被抓,他同样惊讶地目瞪口呆。但殷昊的名单还没读完。
“寒武郡镇军指挥使兼江南总督府左卫将军魏涯,纵兵为祸、贪污军饷、强抢民女、霸占民田……江南总督府长史杜文锦,贪污公帑、徇私枉法、卖官鬻爵……”殷昊的名单最后的两个人是徐文业最亲信的两个人。殷昊宣读他们两人的罪行的时候后,魏涯第一个大叫了起来。
“马勒格逼的!你们景州军太欺负人了!来人啊!给我……”魏涯正准备叫他的属下,他是左卫将军,总督府的护军是他的嫡系属下。不过这些人早就被殷昊秘密派人缴了械。他再喊再叫也是没人会理他的。
魏涯的喊叫声惊醒了徐文业。其实刚刚他的属下一个个被拖出去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殷昊只是宣读了他们的罪名。但证据呢?他有什么证据说这些人都犯了他所说的这些罪名?
“慢着!”徐文业大喊了一声,转头对殷昊问道,“景国公,你今日到我督府来直接抓人,还给他们扣上了这么多的罪名。证据呢?你凭什么说他们就做了这些事呢?”
听着徐文业的质问,凌锐合上了手中的案卷。拍了拍手中的这份案卷道:“徐督若是要找证据,本公这里多的是,这只是一份总纲目录。而且还有些人还不在这里。我会将他们一一捉拿归案的。”
“鉴于江南总督府麾下将领官员集体贪腐官逼民反一案,所有的落罪都有证据。你可以慢慢查慢慢看。另外本公将上奏一本弹劾你御下不严,怠忽职守!徐督你回去听参吧!”殷昊的话冷厉而平静。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徐文业,你属下的这些人,我是抓定了。不止是他们,包括你也将遭到弹劾!
徐文业被殷昊的话给堵住了嘴,不过他心中定是不服气的。他也已经准备上奏参劾殷昊肆意妄为了。
两人的参劾对方的奏本还没到原州司马府。在江南三郡却已经掀起了一场暴风骤雨。江南总督府麾下的那些军将官员不约而同的被殷昊派人抓了起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为严厉的惩罚。
江南三郡,注定要因为殷昊这真龙帝君的天子一怒而血流成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