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郡和丹崖郡当初民变起事之后,各自推举了一位民军首领。一位名叫马仁魁,一位名叫牛世清,两人还是世交。
这两人也都是有来历的。牛家的祖上曾是大楚帝国戎仪卫将军牛汝明,而马家的祖上则是大楚帝国灵宝郡使宁远伯马静之。这两家都是名将之后。
大楚帝国亡国之始,起于胡乱。
楚睿宗顺化七年。图勒汗国烈炎部二十万铁骑攻破铁剑关。劫掠江北六郡,杀俘百姓三十余万户。洛江北岸几乎成了无人区。镇守江北的三大都护、九卫将军、六郡镇使及其辖下的护军、卫军、镇军并各县团练、营防共一百余万军队被这二十万铁骑杀得四散溃逃。
镇西都护舞阳侯严林、京畿都护章勇侯云奇死于乱军之中,安北都护清平侯李继远被俘,承宣卫将军陆仪、顺义卫将军陆仁两兄弟投降,并劝降均成、宁威、临武三卫将军。戎仪卫将军牛汝世率军驻于屺山,与灵宝、吴陵互为犄角之势以御强敌。烈炎部主帅突鲁奴接受陆仪之计断汜水引水破吴陵,并尽屠吴陵之俘民与屺山山下,引牛汝明出战。
牛汝明不敌烈炎部第一勇士巴斡塔,战败被俘,最后死于乱箭穿心之刑。屺山吴陵一失,灵宝孤城被围,灵宝郡使马静之与吴陵失守后逃至灵宝的吴陵郡使韩运,力战孤城,最后城破人亡。这一战史称“屺山之战”。
除了这一战,整个大楚帝国军队没有可以值得称道的抵抗,基本上是一触即溃。甚至于除了承宣、顺义、均成、宁威、临武、戎仪这六卫,其余的三卫将军常年留居京城其辖下卫军无人统领,所属将领常年游乐嬉戏,遇到敌军是逃的逃、降的降。这就是被史书称为“顺化胡乱”,而顺化胡乱也是从大楚至今这百余年战国乱世的开端。
顺化胡乱后,洛江以北就再也没有安宁过,继烈炎部之后,图勒汗国各部先后多次踏关入中原劫掠。随后又邪陀、马伊等异族南侵。经历了十年的离乱之后,大楚帝国早已是千疮百孔,北方各都护均无力管辖地方,各卫将军皆奢靡腐化,郡使拥兵自重、交结外邦、互相攻伐,俨然已自立为王。
直至楚睿宗被皇叔楚贤弑杀,楚贤随后又被马伊部乌骨拓攻破洛都,楚室南迁。大楚立国千年,历三十六帝,千年一统的皇朝倒了,中原一统的帝国散了。泱泱大楚,中央帝国,腐烂得空余一个偌大的架子,就好象一棵参天的大树从根上烂了、死了,最终轰然崩塌。
从大楚帝国分崩离析之后。牛、马两家承祖训,不入仕不从军。守着祖产田地,耕读传家,倒也逍遥自在。牛家祖籍龙阳,马家祖籍丹崖,离得近往来也频,这百余年来,五世的交情,直至传到了马仁魁和牛世清这一辈。
马仁奎和牛世清都是将门之后,家传的武学兵法均是精熟的。两人自小就崇敬其祖上之功勋,平日里在家中田庄积聚了家丁护院多达千人之数。两家也算是一方豪强。以其财力实力在两郡都堪称数一数二的人家。即便当初越军占领期间,当地官员都不敢小觑。他们也不愿和官府往来,关起门来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当个小土豪也是独善其身。
原州军南征之后,龙阳和丹崖光复。江南总督府派出的官员上任伊始还曾上门拜访。这也是官场规矩,不论是谁家天下,各地的豪强门阀都是以安抚为上的。
原本江南总督府派出的这些官员和镇军,贪腐也好,欺压百姓也罢。都是惹不到这两家头上的。他们也不愿多事,虽然依附于他们的那些民户受到欺压之后,也有求告上门请求庇护的。但按照两家的祖训,他们是不能参与此类事情的,只能婉拒。
但偏偏就有那么个愣头青不信邪。
新任的丹崖郡镇军指挥同知是魏涯的同族兄弟,名叫魏天浩。这家伙也是徐文业的亲兵出身。此人倒不贪钱。就是有一个毛病——好色。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家伙在一个偶然的巧合之下,见到了一个女子,对此女动了心。这女子姓田,丹崖郡的一位茶商之女。长得也不是花容月貌,仅只是青春靓丽而已。但这魏天浩就是看上了她,还一本正经的上门求亲。
按说这镇守副使看上了自家的闺女,不论是情愿不情愿,胳膊拧不过大腿,答应了也就没事了。可偏偏这田家直接以女儿已经许人为由拒绝了魏天浩的求聘。
这倒也不是田家矫情,这是事实。田女的确是早就许配了人家。而且这未婚夫婿不是别人正是丹崖大豪马仁奎。
马仁奎原配早亡,后经人介绍聘下了田家女为续弦。这事情正好是殷永南征之前。原本准备成亲的,遇到了战事就拖了下来。原打算等江南这边情势稳定了之后就办喜事的,可没想到魏天浩这边横插了一杠子。
田家拒绝魏天浩的时候也说明了情况的。可偏偏这小子色蒙了心,根本不和田家理论。既然明着求亲不答应,那就一个字——抢!
求亲被拒的第二天,魏天浩就带着兵上门抢亲,直接就在田家小姐的闺房里把事情办了。田家小姐受辱之后,趁魏天浩不备,用妆刀自尽了。
这样一件事情,在魏天浩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睡了个女人而已。
另一边马仁奎接到消息之后赶到了田家,看到田小姐的尸首之后,怒急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随后就大病一场。
等他的病势缓和了一些之后,他就开始了准备报复。当他和龙阳的牛世清联络之后,双方商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举兵反了!
两人联络了不少当地豪强,又在田庄中组织民壮。这些事情竟然官府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就在殷永率军进逼越州的同时,丹崖和龙阳两地发生了民变。最终将镇军和官员全部赶出了两郡。
民变发生之后,两人也在本地士绅的推举之下担任了民军首领。后来殷永率军回师平叛。但在两人的指挥之下,两座郡城竟岿然不动。这点倒是让殷昊都有些佩服的。通过龙影收集上来的资料。殷昊了解了两人的家世生平,顿起了爱才之心。
这次整肃江南镇军,殷昊准备在丹崖和龙阳以及寒武三郡立个威,同时也算是给三郡百姓一个交代。所以才有了投送传单揭帖的举动。
看到传单揭帖之后,两郡的百姓都有点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纷纷上城楼向外观望。他们这才发现,在两郡的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之外,围城的军队正在搭建四座高台。看到这高台,以及联想起那传单揭帖上的字句。这些民众都暗自揪心不已。
之前的对抗之中,有不少的人被俘,这些俘虏都是各家的子弟。按照他们的猜测那肯定是要将这些俘虏当着全城的面加以酷刑。以此来震慑城中百姓。
为了这事情,城内都有些慌乱了。那些士绅纷纷前往牛家和马家。
“贤侄啊!这扫荡军要用酷刑了!那些可都是本城子弟啊!得想想办法啊!”
“我们不也抓了不少的俘虏吗?要不和他们商量一下,交换交换吧!”
“换俘我们是愿意的,他们可未必啊!”
这些士绅都是牛世清和马仁奎的长辈。也都是本郡的头面人物,也都一直支持和资助着他们的反抗行动。但是当那些被俘的民壮即将面临“酷刑”,他们也坐不住了。
对于这件事情牛世清和马仁奎其实一早就开始关注了。想了不少办法,但以目前的状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这些本郡的头面人物商量了半天也没能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只能黯然的散了。
不过当这些士绅离开之后,马仁奎发现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东门外”三个字。
看着这字条上的三个字,马仁奎有些纳闷,他能猜出来,这东门外应该就是请他去东门观刑。可他想来想去,自家的子侄之中并没有被俘的,让他去东门外看谁受刑呢?
到了约定的日子,城楼上全是来观刑的百姓。他们中很多人都是有家中子弟被俘的。出于担心亲人的心情,他们都聚在这城楼上观刑。虽然知道这样对民心士气有影响,但牛世清和马仁奎并没有强力阻止。毕竟谁都有父母妻儿,这种事情又岂是他们想拦就能拦得住的?
不过当这些百姓上了城楼之后,他们之中有细心的人就发现,外边的这些军队,从盔甲到旗帜,似乎已经不是原州军,也不是被称为“扫荡军”的江南镇军了。
在高台的中央赫然立着一面大旗——“景州都护殷”。
景州军!
景州军的威名他们当然听过。当年殷昊带着景州军在江南四郡打游击的时候,他们也都曾经和景州军打过交道。这支军队在他们的印象中是非常深刻的。军纪严明、战力强悍,而且景州军中应该还有不少江南籍贯的子弟。
景州军南下了?
自从殷昊派人接管了围困两郡的防务之后,景州军就没有发动过一次攻城。对于外围的包围,他们也都放松了不少。有些胆子大的悄悄地出城运粮,碰到了景州军之后,景州军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这些人的人数少,而且他们所描述的经历太过“离奇”。没人肯相信罢了。所以两郡的百姓至今都不知道景州军已经南下的情况。
如今景州军的大旗就竖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又怎么会不相信呢。
但是现在双方对垒,即便是对景州军印象不错。但也没人会跑下城去欢迎他们。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今日的“行刑”。
就在这时,一个景州军的军官走上了高台。这是特意从军中选拔出来的大嗓门。因为他接下来要宣读的这份公告,是必须让城头上的百姓听清楚的。
他拿出了一张公告,展开之后,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