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打定了这个主意,当然就不好让李如再给介绍红线去府里当丫鬟,就跟李如提了提,李如也不介意,只是笑笑,但她是知道王帅现在的境况的,“这样吧,既然红线姑娘不去府里做事,就让她去和我表妹住一起好了。你知道的,我舅父很多时候经夜不回家,家里也就霜儿和老妈子两个人,老妈子毕竟大着岁数,我看两个小姑娘相处倒也融洽,不知你以为如何?”
王帅一听大喜,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先渡过这一个月的难关再说,当下也不谦让,直接答应了下来。他对李如和赵霜姑娘的人品是相信的,把红线交给她们自己也能放心,再说,赵霜家离这里也不远,自己还是可以时不时看到她,自己刚到府里做事,一切当然得谨言慎行,等熟络了以后,这自由出入的便利还是应该有的吧。作为事实上的仆人,自己不能外出租房,即便放弃包吃包住的福利都是不可以的,自己便不能随时随地照顾红线。想到这里,王帅也不由暗自神伤,做别人的仆人的确是不自由啊。
“不自由,毋宁死!”王帅突然想到这个词,可要真死也容易,要活下来却很难。那种身无分文的苦楚并不是天上砸下一个金元宝就可以化解得了的。
签好契约过后,王帅才想起自己还没谢谢人家李如呢,“谢谢你,李兄,你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别这么说,现在我们都成了同事了,这要换在进士科的考场上,咱们可都是同年啊。”
“呵呵,李兄这个比喻贴切,”能来蜀王府当下人,简直就如同举子们进士及第一样,几率小,荣誉高,这是那些没读过书,又不肯下地做泥腿子的人最好的出路了。赶明儿回乡,人家问起,在哪里高就啊?不才,给蜀王做事。人家一听,赶忙堆笑,奉承巴结,那可不管你在蜀王府做什么事,是端茶递水,还是看门护院。
下午的事情就是认识自己的新住处,李如推说他不会住在王府里,就没有去,王帅也不奇怪,她这个人从一出现就有点诡秘的气氛,况且,光是有赵二爷这个关系,他也足够有条件不住里面。再说,王帅明明知道他是一女流,怎么可能住在这个男仆住的地方。王帅就拜托他先照顾一下红线,等这里忙完,自己去赵家找他们,把红线安顿好,他才有心思放在工作上。
“你不怕我把你的红线姑娘拐走吗!”李如故作神秘的笑一笑。
“呵呵!”王帅当然不怕了,除非李如是玻璃百合!当然,他也不说破,“我相信李如兄的人品,对我和我小姐这么照顾,当不是坏人!”
“王兄放心,红线姑娘在我舅父家就如同在你家一样,我会照顾好他的。”
李如离开后,赵进带着王帅和吴傲去到仆人住的侧房,出了招聘时的小院落,拐了两个弯,就进了另一间独立的小院,外面院门上写着“书局”,那就表明这里是专门用来刻板,制作,抄摹各类图书的地方,看起来,规格倒也不小。刚过来的路上,假山,溪流,曲廊,像是进入了苏州园林一般的境地,王帅在成都呆了那么久,还从来没看到过一家有钱人的房子像这样美轮美奂。这还只是这间偌大的蜀王府的一隅,那整个蜀王府不知得多壮观,豪奢。
唐代的各类藩王,一般到地方任一些虚职,比如长史,别驾之类,也就是各州府的二把手,这蜀王不知道可否领有官职,王帅也不计较这些,只要是识时务的人都知道明哲保身乃是首选,所以,不参与权力斗争,是很多王得以长存的根本。
这间小院落,有三侧门房,分别是放成书的地方,刻板局,抄摹局,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出版社了。
王帅的任务主要是抄书,只是有些需要大量刊印的书才交付刻板局,雕版印刷,这雕版印刷的成本可不是一般小富之家能承受得了的,这比现在找一家出版社要求自费出一本书,但却只印一本的成本还要高很多。王帅的印象中,活字印刷是北宋年间的事情,这个时候的雕版还是在一整块木板上雕刻,所以,只要错了一个字,有时候整块木板都得废弃。王帅大致看了一下,虽然雕版印刷的主体程序只是有所了解,但关于一些细节性的问题,自己还是不甚了了,自己也只是光知道活字印刷术,却不知道怎么个活字印刷法,也就无法把这项发明据为己有,让唐朝的出版业出现革命性的变化。
整个书局有好几十号人,个人分工不同,王帅所在的抄摹局有十来号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抄书,王帅倒是不怕整天的枯坐,他以前上班的情形就是这样的,每天上班八个小时,有七个半小时是面对电脑坐着,另外半个小时是上厕所的时间。所以,他倒不怕。
住的地方却是简陋,大通铺,他们整个抄摹局的人住在一起,因为都是文化人,倒也不感到这样做有什么羞耻之心,为了混口饭吃,没人会瞧不起谁,这里看起来倒也和睦。王帅看他们似乎在抄一本佛经。李唐王朝以道教为国教,历史上有几次灭佛,但因为武曌崇佛,佛教在中唐的时期倒也兴盛,大户人家都有一些吃斋念佛的人,佛经的需求量很大,再加上全国各地寺院林立,僧侣众多,替人抄抄佛经成了许多人养家糊口的手段。
这抄书比雕版可便宜多了,再加上这个时候的出版印刷还没有形成全国统一的市场,许多刻本就只能在一个地区内流行,也就是说,总的印本不会很多,成本也就居高不下,这也就是雕版印刷还没有完全取代手抄的原因之一。
浏览了一遍之后,赵进让王帅和吴傲这两个新人把自己的行李搬过来,今晚就住这里,明天就要开工,就是因为事情多才临时招募了三个新人。
王帅本来没什么东西需要拿的,但他还挂念着红线,自己得去看看红线的情况,就跟新进的同事吴傲告辞,去到赵进的家,看到红线和赵霜有说有笑,情同姐妹,他也就放心了。
“王帅,我已经和霜儿姐姐结拜了姐妹。”红线一脸兴奋的表情告诉王帅,她在这里很开心。
“霜儿姑娘,谢谢你,让你费心了。对了,李如兄呢?”王帅老半天就看到她们两人,却没看到李如。
“小……表哥他今晚不回来了。”
“哦,”王帅略感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小姐,霜儿姑娘,我今晚就要搬进王府去住了,所以,我家小姐就拜托霜儿姑娘了。”
“嗯,放心吧,我会像对待自己亲妹妹一般照顾红线的。”
“如此,多谢!”王帅本来也没什么东西拿,就告辞离开了赵家,王帅想去看看南诏的使团来了没有,就寻人一路问到府衙,他不好直接去问皂隶衙役,身上又没有打点,看不出有什么迹象,又辗转去到驿馆,没看到有南诏的人进出。他想,不管怎样,南诏来的使团到成都来,不可能不来拜访蜀王,自己在王府里打听为好。但就是不知道自己打听到了消息怎么通知红线。
回到王府,天色已经黑了起来,饭碗的时间也就到了,王帅跟着其他几十号人去了王府的饭厅,来这里吃饭的人倒是很多,可见整个蜀王府里面佣人的数量,听里面的人说,这里还只是东园的饭厅,西院还有一个比这个饭厅更大。
王帅囫囵吃了一点饭,今天还算是上元节的三天假期,上元节在唐朝一般公休三天,十四,十五,十六,三天都有赏灯的节目。这三天放假,府里的下人本来也可以四处活动,自由出府,不受限制,但王帅吃了晚饭过后,却不知道何处去,红线那边,他也很放心,自己身无分文,也没有了赏灯的兴致,这王府里面,他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随意走动,而且,赵管家也告诉他,不可随意在里面瞎逛。
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睡觉,以及思念自己在未来世界的亲人,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对这些亲人的想念,他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忘,但结果却是越演越烈。这种思念造成的后果就是他内心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孤独。
虽然是大通铺,不过还好的是没有到人挤人人挨人的地步,而且每个人都有独立的被褥等床上用品。王帅倒不再讲究,渐渐的便睡着了。在睡梦中,府里的下人们都回到了屋里。
第二天是王帅正式在王府上班的一天。他倒是很早就起来和大家一起到书局,负责抄书局的是一个有些猥琐的中年男人,也许,他曾经也有过梦想,为国分忧的梦想,但时不我与,到最后沦落为一个蜀王府的打工者,每天跟这些毫无生气的书打交道,让他沉沦了下去,只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那就是活着。当初读书识字的理想早已经荡然无存。
很自然的,王帅和吴傲走得最近,因为他们是一起进来的,王帅没有看到李如来报道,这工作的第一天就这样,不可能仅仅因为有赵进的这层关系。王帅倒不多想,他来不来跟自己无关。今天抄的书是《论语》,《论语》其实很多东西都晦涩难懂,但这个时候,却作为少儿的启蒙读物,可能是蜀王的一些子弟需要吧。《论语》不过几千字,又没有标注,翻译之类的东西,要是放到现在,用电脑几个小时,甚至快一点的人个把小时就能够写出来。当然,如果用“ctrl+v”,“ctrl+c”,几秒钟就搞定了。但要在唐朝的时候用毛笔一笔一划的写,一天两天也写不完,而且必须得规规矩矩的写,还不能出错,这些事情当然是很枯燥的,不过为了吃饭,王帅倒是很认真的完成着规定的事情。
下午,李如却来了。
“李如,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王帅看李如不是来上班的,而像是来视察工作的。
“什么事,你说罢。”李如拿起王帅写的字,看了看,有些惊讶于王帅写的字,这哪像是只读过两天书的人写的字。
王帅见她似乎并不专心听自己讲,倒有些生气。
“我想请你舅父帮我打听一下,这两天是不是有南诏的使团到成都来。”
“哦,我说什么事呢,不用去打听了,今天早上就来了的。我是听我舅父说了,他们的使臣明天就会来拜访我们王爷。”
“那就是了,红线的哥哥就在使团里面做护卫,我想找个机会和红线一起去见见他哥哥,报一下平安。”王帅一听,总算安心下来了。
“这事啊,我给你打听一下,看他们会逗留多久就是了。”
“如此多谢李兄了!”
“嗨,说谢干嘛,我看你的字写得很好啊,力透纸背,字迹飘逸。怕是不止读过两年书而已吧。”
王帅怎么好跟他解释,自己读了十多年的书呢,但自己可不会背任何一篇诸子百家。
“没事的时候练吧,练多了也就这样了。”
“王兄,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李如故作神秘的把手握紧,但很明显的,他的手握不住。
“什么东西?”
“诺!”李如递给王帅。
王帅一看,这不是民凭吗,一块竹片,打磨得很光滑,上面写着王帅的名字,户籍,身份,出生年月。王帅昨天填写的时候,还问了一下李如二十年前是什么年份,李如告诉他是上元元年。
现在是建中元年,王帅记得好像是公元780年,他把自己当成二十岁,其实,他的真实年龄已经二十五了。上元元年还是现在的皇帝德宗李适的爷爷,肃宗李亨当皇帝的时候。王帅作为穿越过来的人,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真实年龄,只能大概的认为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吧,而且,唐朝的规定是男子二十一岁成丁,才能参军打仗,王帅还把自己说小了一岁。
不过,拿着这个东西,王帅终于不用再害怕被“收容”了,自己在唐朝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虽然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一种卑贱的烙印,但这个社会,除了皇上,谁不卑贱呢!至少,下次去住店,被人家叫拿出身份证的时候,自己有东西往外掏了,不用再看到衙役就如同老鼠看到猫一般。
“谢谢你,李如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无以为报。”王帅把民凭紧紧贴紧衣服里面收好,生怕掉了,让自己又成为无户籍,无工作,无住所的三无人员。那个滋味很难受的。王帅有个朋友大学毕业后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落户,到最后就成了一个无户籍的人,结婚,买房,办驾照,银行开户,干什么都不行,幸好,到最后在老家找了几个熟人给了点钱,硬给上了一个户,才被承认为合法的居民,才算把这些事情搞定。
作为王府的一员抄书员,工作的职责就是抄书,没完没了的抄。王帅抄了一下午,抄得腰酸背疼,这比枯坐办公室还累啊。李如也坐在书局里面抄书,不过他抄的速度可比王帅慢了很多,写几个字又放下,看看王帅,看王帅非常专心的写,心无旁骛,他倒也不好多打扰。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