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国景寿十五年初秋。
万宁国以南的幽州商业逐渐发达,而自前朝开凿运河之后,借着河运之便,南北往来更加频繁,而南方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景致,自然也吸引了许多风雅之士。
安可惜初次单独一人初涉到此,如果不是身有重任,恐怕也会被这些从未见过的江南风光给迷住。
假如这次去幽州的人换成尚盖赞,他大概就会边走边玩了。
说到尚盖赞,她就又被两人婚事所烦,原本为了尊守赌约,想着嫁就嫁了,可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如果她远嫁京城,她又不肯随自己进京,让她如何放心,而尚盖赞自然没可能真的入赘柳城,婚事就那样不进不退的卡在那里了。
她承认心里有尚盖赞,但也承认自己不是个会为爱痴狂的人,尚盖赞在她心里,还没重要到让她可以抛开一切的地步 。
所以,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幽州的事情给办妥了。想到这里,安可惜默然的表情不小心裂了道缝隙,变成一抹微笑。
依照自己的计算,她绝对可以在比剑会前到达幽州;在那之前,她至少还有一两天的空闲时间。嗯……难得有机会出来一趟,是不是应该为母亲带一些礼物呢?安可惜一边想着,一边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勒马停下。
从早上离开客栈后,她便一路不停的往目的地走,此刻虽是秋初,但阳光正炽,不适合马儿奔跑,她决定找个地方用午膳,也让奔波不停的马儿休息一下。
安顿好马匹后,她便先往河边找水。往西边走没多久,她听到的水声果然就在这里,安可惜欣喜的走过去,拿出竹筒才要装水,立刻惊觉不对劲。
她缓缓的抬起头,蓦然瞪大眼:“呀!”低呼一声,还来不及迎上对方的眼就立刻背转过身,双颊倏地红透。
尚盖赞比她冷静多了;起码他上下左右都把她给打量透了,然后还继续看着她——虽然只是背影。
“你……你快把衣服穿起来。”想起自己刚刚瞥见的“男性裸肩”,安可惜不自在的连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尚盖赞老神在在的继续潜在水中,拜托,被看到的人是他,她怎么一副好像是她被侵犯了一样?他又开始逗趣了:“你偷看我!”他刻意指控,一点也没有要离开水面的意思。
“尚盖赞?”听到声音她直觉的想转身,可一想到他还在水里,转了一半的身子立刻又转了回来。
“可不就是我喽。”他是算准她会在此经过,可没想到太阳毒辣,想下水清凉一下正好遇到她来,好巧不是:“惜儿,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的身子,迟早都会给你看的。”
“我……我……”安可惜气弱的反驳不出什么话:“你怎么会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在这里……”袒胸露体!但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我在洗澡。”他理直气壮的回答,“现在不能洗,难道还要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再偷偷摸摸,像作贼一样的溜出来洗吗?”
“你……”安可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忙跨步就走,“你快点把衣服穿起来,我……告辞了!”再多停留一刻,她怀疑自己真的要发烧了。
见她不多说的跨步就走,他立刻跳上岸,三两下就将衣服穿好;然后朝她飞奔的方向追去:“惜儿,等等我。”幸好他轻功练的还不错,相准目标,他立即飞扑向前。
“你想做什么?”她冷肃的问话才完,他扑身的动作立刻顿住,一把亮晶晶的剑出现在他面前。
“我什么也没做啊。”他瞄了眼剑尖,表情是百分之百的无辜。
“那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安可惜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双眼直视着他的脸,连瞄都不敢瞄向别的地方,就怕想起刚才那尴尬的一幕。
“我当然是来保护你的啊。”
“我不须要你的保护。”安可惜怎么也没想到,当日幽州来信时跟他随口一提,他竟然就记在心里,更想不到他会跟来。
“不行。”他跟着她:“我们要‘妇唱夫随’,娘子你去哪里,为夫的我就要跟到底。”
“你别乱叫,我没嫁给你。”收回剑,她往前走。
“要不是你硬肯收彩礼,现在你就是我娘子了。”他小声嘀咕,就好像是她抛弃他般。
“我已经跟到这来了,不如结伴同行行吧?”尚盖赞一点都不在意她冷冰冰,牵着她的手说道。
安可惜看他把绸缎换成粗衣麻布,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富气逼人,身边没半个随从,连马都不带,是算准了他这样自己就会“收留”他么?
她牵着马无法走快,正好让他一路跟着,安可惜决定不再心软,迅速骑上马直接跑走。
“惜儿!”他惊叫一声。
安可惜突来的动作让马儿嘶呜一声,他立刻飞跃上马,双臂伸直拉住缰绳,正好将她的腰身环住。
“你做什么?!”他竟然跟着上马。
“惜儿,这样很危险的,你突然跳上马,会让马儿吓到,你会被摔下马的。”他喋喋不休地道。
“你……不用你管,你下去。”与他接触总让她不自觉脸红。
“惜儿,你脸红了。”他像发现新大陆。
“你……”她回头想斥责,正好看见他笑嘻嘻的脸庞,顿时所有骂人的话全哽在喉中。
“惜儿,你别生气了。”他立刻好小声的道。
“我?”她哪有生气,她只是快被他缠昏了。
“嗯。”他用力点头,表情十足像个认错的无辜小孩,“你别生气了,这样容易老,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生气总是不好的事;惜儿,你漂亮的像仙女,一直板着脸会吓到人的。”
漂亮的像仙女?他一堆乱七八糟的话里突然夹带着一句赞美,安可惜不小心就被引开了注意力;而他双臂紧贴着她的腰,让安可惜脸上红潮一直褪不下来。
“不正经?”她低斥。
“太正经的结果就是让你推得老远。”他笑开一口白牙,很自动的转了下缰绳,让马儿慢慢往前走。
“你做什么?”发现他在的动作她问道。
“往前走啊。”尚盖赞回道得理所当然。
“我不跟你走。”她侧着头瞪他。
“不,惜儿,是我要跟着你走。”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快回京城去,这儿的事不用你理,我自己可以处理。”放着国家大事不理,跑来跟自己闹,万一误了国事……她可不想冠上“红颜祸水”的罪名。
“如果我要跟呢?”
“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她警告说道。
“没关系,你是女子,我应该让你,就算你对我‘不客气’我也不会介意的。”他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再说,你从来就没有对我客气过啊,每次见面都对我冷冰冰的,连笑一下都不会,还被你赏过巴掌……”
安可惜气不过,反过身一出手,决定推他下马。
“惜儿!”他像是受到惊吓,身体毫无预警的就随着她的掌力往后倒去,不过,他圈住她腰身的双臂居然没放开。
等安可惜发现的时候,她已经随着他跌下马了,并且拿他当垫背的压在他身上,他就这么直硬硬的以背亲吻地面。
安可惜低呼一声:“尚盖赞,你没事吧?”她一回神立刻转身,只见他双眼闭着,一动也不动。
安可惜有些急了:“你……你别玩了,快醒一醒。”她摇晃着他,又不敢太用力,看了看他全身又没有别的外伤,可是他怎么还不醒?
安可惜扶起他半躺在自己怀里:“尚盖赞醒一醒呀。”她以为他有武功,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可如今?万一跌出个内伤,该怎么办才好?
她顾着自责,没发现到他的眼睛眨了眨,正偷偷望着她:“惜儿。”他小小声的低唤。
“你醒了?”安可惜立刻望向他:“你没事吧?”
“我……”他状似虚弱,“应该……没事。”看他想站起来,却又躺回她的臂弯上,安可惜内疚极了,她不该随意出手的。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从马上打下来的。”她道歉。他虽然一再闯入她的生活,但目的都是为了帮她,要摆脱他可以用别的方法,她不该害他受伤的。
“惜儿,你在关心我吗?”他很希望却又不敢这么希望的看着她。
“不是。”她只是觉得内疚而已。
“啊,不是啊。”他失望不已。
“你……有没有哪里痛,还是不舒服?”
“有。”他很哀怨的瞟着她。
“痛在哪里?”她急忙问。
他抓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这里。”还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你不关心我,让我好伤心。你伤了我的心。”
安可惜像是被烫着般立刻缩回手,结果他就这么又掉在地上。
“恩!”他闷哼一声,但没有多大的痛苦表情。
“你……”安可惜才直觉要过去扶他,突然想到……不对:“你根本没受伤!”
“没有吗?”他自己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除了沾上一点泥屑之外,没有别的异样;然后才对她点点头,确定道:“嗯,应该没有。”
“你又骗我?”可恶。
“呵呵。”他装傻。
安可惜眼一眯,站起来转头就走。
“惜儿,等等。”他连忙站起追上去。
安可惜决不理他,直接跨上马背勒马就走。
“惜儿……。”不理他在后头的叫喊,安可惜快速度快得让他追不上,催促着马儿往前快跑,到最后他只能站在后头望烟尘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