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除夕夜宴

尚盖赞因祸得福,让大皇子很是气愤,但也只能暂时隐忍,前些时候还疏离的臣员此时又突然熟络起来,让安可惜体会到什么叫人间冷暖,人真的得在有事的时候才能看出谁待自己是真心的,但想想又怎能怪谁呢?

太傅一职尚盖赞很委婉表示,要全职教导太子已经力不从心,只能抽空尽量教导,皇上衡量过后也觉得有理,因此让原太傅继续授教。

一晃眼,经过半个多月,年节气氛越来越重。

雪末融,几枝腊梅在枝头绽放艳色,小婢女们洗洗刷刷,为着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安可惜拿新裁好的衣服在身前比划,这是她准备给尚盖赞的生辰礼物,这男人是大年初一出世的,她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送给他什么,还是母亲信中提到让她亲手缝制一件衣服给他,说是不但暖身更要暖心,她没做过女红,感觉拿针线比拿剑还难,好在府中有嬷嬷帮她剪好尺寸,帮她草定好,她只须顺着缝线即可,但做工真的是差到不能见人。

“他有这么高吧?”她喃喃自语。站上小凳子,把衣服放在身前,低头看凳脚,衣服刚好盖过。

“万一没呢?”她仰头,用脖子的角度测量他的身高。

“有吧,他要是不能穿的话,现在要改恐怕也来不及了。”她自言自语,说得专心。

尚盖赞回到府中走进房间就看到这样的情景:“惜儿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炸出她满脸嫣红,傻气的举止全叫他看去了。

“没做什么。”强自镇定,她把衣服放在桌面上折迭好。

他看见一件做工粗糙的衣服,一看就是生手缝的,真是可惜了这上好布料,但内心却澎湃不已:“想替我裁衣裳,可以直接问我量身高,何必这样比来比去。”想装无事?他偏不放过她。

果然,他全瞧清楚了,瘪嘴,安可惜把衣服堆到他身前:“给你,缝得不好你敢穿便穿。”她真后悔听母亲的建议,缝了这件四不像。

“你送我的我怎么会不敢穿。”他走到桌前拿起她新裁的衣裳,在她面前开始换起来。

“你要现在换?”安可惜不确定地看他。

“不行?”斜飞浓眉,飞出说不出口的畅快。

“好吧,呆会可别笑话我的手工。”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惜儿帮我换。”撒娇似的看着她。

“我不会替人更衣。”皱皱鼻头她有些为难。

“你真特殊,会缝衣,居然不会换衣服。”他笑着打趣。

“谁规定,会缝衣就得会替人更衣的?”横他一眼安可惜没好气说道。

“惜儿不帮我,那我只好自己来了。”放下衣服,他当着她的面松开胸前盘扣。

瞪他一眼,很久很久的一眼,接着她走过去真帮他更衣,只不过动作比较笨拙。

除下他的外衣,再拿起她做的帮他穿上,用力过猛,撕地,衣肩处被她扯出一道裂痕。

她讶异看着衣上裂痕,抬眼再看看尚盖赞,四目相望,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看来苏嬷嬷要回乡颐养天年了,理由是做事偷工。”尚盖赞哈哈大笑起来,为她解去尴尬。

他的幽默逗得她笑声不止:“不是苏嬷嬷的错,是你发福了。”安可惜回他。

“那她得有先见之明,把衣服放大半寸。”

“谁管得了你身上的肥油?”

“厨子。了解,苏嬷嬷和厨子都有罪。”

“罪在把你养得太好?霸气!”安可惜笑容漾开,她做的衣服不好,罪都让这男人推到别人身上去了。

弧线勾在脸庞下半部,他轻笑:“这衣服虽然不能穿出去,但叫苏嬷嬷再改改,我保证每晚都穿来睡觉。”低头,额头顶在她发梢。

“随你。”就算他真敢穿出去她也不肯把自己的杰作摆出去给人看。退开两步,暂且离开他的范围。

他大手一捞,抓回她,绕过她的背,圈起她,他就爱她待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微微用力,她入了他的怀,听见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劲的扑通声,一下一下敲击着。

大年夜。

皇上在春涛轩里摆宴,王公大臣全体出席,缤纷的烟火照亮半面夜空,热闹的戏台上正演出孙悟空大闹天庭。

安可惜本不想参加的,但尚盖赞一句话决定她必须配合。

见着安可惜,皇上有几分迷惘:“还怨朕吗?”幽幽地,戏台上的声音很大,皇上问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到。

当日大火前她的放肆指责后,他并没有怪她以下犯上,细细想来他不信任的人是她的丈夫,她有理由怨他的。

不怨吗?她不知道,只知道心中就是有一股不太明显的情绪,怨吗?她又怨不得,因为如果她是皇上,也不容许尚盖赞私下的那种行为,很矛盾是不?

“你很诚实。”见她不语,皇上抚须笑道,他就欣赏她这样的性格,就连在他面前都不愿说半句违心的话,也许她才是这臣场浊气中的一股清流,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皇上希望我说谎?”安可惜反问。

“不,朕喜欢真心话,我身边有太多人对我虚伪,真实对我而言是难得经验。比如每天上朝,大家都祝我万岁、万岁、万万岁,谁不知人不可能『万岁』,不会千古不垂,更何况,期待我早点死去退位的人,天下不知有多少?”皇上感叹,帝王难为。

“陛下多虑了,可惜确知您是好皇帝。”安可惜说。

“说说看你怎知道我是好皇帝?”

“自古来好皇帝与坏皇帝之别,不过是『以己为重』,或『以民为重』,若皇帝把自己看得比百姓重要,所有的政策都以己身做考量,自然就不是个好皇帝了。”

“说得好,举个例来听听。”

举例?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好例证,望尚盖赞一眼,她向他搬救兵。

“比方说,皇帝为创造辉煌春秋霸业,扩大国家版图,好让自己在历史上留名千秋,年年加税、征兵、制武器,不顾百姓痛苦,执意举旗出战,四处征讨邻国,在可惜眼里,那不是好皇帝典范。”尚盖赞代她回话。

皇上看安可惜一眼,那眼光里满是激赏:“所以你喜欢汉景帝,却不赞成汉武帝啰?”

“是,也许汉武帝开拓大汉盛世,也许他在历史上成名,但又如何?我想百姓们敬爱景帝一定比武帝多更多。”安可惜答,她虽是武将出生,但终究是女人,心中自然多一些妇人之仁吧。

“除了和平,陛下重视民生经济、农田水利,派宫以清廉为首要,不主张严惩法规,处处都表现出『以民为重』的态度。”尚盖赞补充。

“所以我认为皇上是好皇帝,也相信大臣们口里喊万岁,是真心期望您长命百岁。”安可惜作结。

“我再没听过比这个更好的称赞了。”皇帝很满意点头,“告诉我,这些治国之道是谁教你的?”

她再度看向尚盖赞,两个眼神交会,他明白她的心意。

“陛下,名师自有高徒,能教出这个聪明徒弟的,只有微臣啰。”尚盖赞笑笑把话题带过。

“果然是你的语气,没错,为帝者是该将百姓生活所需摆在第一位。”皇上捻着胡须说,“这也是朕为什么选盖赞当丞相的愿因,因为他心似朕心,他明白朕想要怎样治理天下。”

“安尚书真是妇人之论。”冷冷地,大皇子幕胜出语。

尚盖赞看他一眼,不打算接腔,安可惜看见幕胜和站在他身边的幕杰不知几时到来。

幕胜走到皇上前面:“父皇,为什么国家养兵?养兵千日,本是用在一时,我们不出兵不征战,何必天天训练兵队?照安尚书说的话,那她可能提前回乡了,国家都不用兵了,还要兵部做什么?”

“错了皇兄,士兵是为保家卫国而战,若有敌人来犯,岂能眼睁睁见敌人屠杀我朝百姓?此时,自该奋战到底。若为夺取别人的江山而养兵,请问,这样的军队和盗匪有何不同?”幕杰也说出自己的观点。

幕胜转而轻蔑的看着自己弟弟:“你不知道养军队要花大钱吗?”

“如果用武力治国又怎能让百姓心服?连年的征战不但造成死伤无数,还让百姓流离颠沛,只怕早早失了民心万宁又何有未来可言。”

“天下都是靠打来的,只有先打好天下才能有后来的治理天下,二弟认为呢?”幕胜和幕杰杠上,自从他恢复大皇子身分后,总感觉大家都不再像一往般敬重自己了,刚刚那些话他是故意针对安可惜说的,幕杰搅什么局。

两人面对面,谁也不惧谁,场面突然变得尴尬,幸而,尚盖赞站出来圆场。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两位皇子都是有见识的英才,连在家宴上也不肯放松国事,万宁国强盛将是可期之事,不过,大殿下、二殿下,大家都饿坏了,可不可以让大家肚子填饱再来议论?”

其实,毋庸再议论,两个皇子的几句话,已让王公大臣的心有了归向,大部分的人都不愿倾家当荡产来成就一个人的霸业,大皇子的这番话已在大臣心中定论。

自然,这件事将在宴席后传出去。

“好了,今天是除夕,大家用膳吧。” 皇帝发话。

几人向皇帝作揖,才各自回席。

“安尚书你真不简单。”见安可惜来到女眷方坐下,萧贵妃别有用意的说道?

“谢娘娘夸奖。”她放下筷子回一句。

“居然有本事让皇子们反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夸奖』你。”轻啜琼浆,萧贵妃讽刺。

这萧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自从大皇子的事后对她与尚盖赞貌似也怀恨在心,今晚皇后没找她麻烦,却轮到她找自己麻烦了。

“妹妹怎为此等小事计较?皇子们不过是各自说出自己的治国见解而已,兄弟间相互交流,观点不对多少有些口角发生也是难免的,但决不会伤了和气。你这用到反目二字,是不是说得有些严重了?”皇后凉凉的开口了,说得看似保持中立的局外人,但谁都听得出是在帮安可惜说话了。

“对啊对啊,安姐姐也是父皇问了后才如实回答而已,是大皇兄和二皇兄自己上前接腔的,怎怪得了安姐姐。”幕娇也在这时开口了。

“幕娇公主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长辈讲话,晚辈插什么嘴?那安尚书何德何能竟让公主唤为姐姐?莫不是公主想委身?”萧贵妃有些变脸了。

“幕娇姐姐说错什么了吗?”幕希好奇反问。

“妹妹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刚才失口,莫非是未饮先醉?”皇上端出威严口气微重。

萧贵妃也察自己失了风范,席间没再开口,只吃着自己眼前的东西,一场年宴竟在压抑的气氛下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