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们所料,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萧昊便来找他们了。
“两位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呢?”萧昊亲自为他们泡茶,姿态优雅而讲究。
尚盖赞回答:“我们从京城来,拙荆要回陵州去看望她家人。”
“夫人原来是陵州人?”他看了眼安可惜,“一定会说陵州话吧?我学了很久的陵州话,却总是学不大好。”
尚盖赞没有让她回应,而是再度挡下这个话题:“拙荆的家人虽然都住在陵州,但其实并不是道地的陵州人,当年她祖上从别国涉水渡洋,最后在陵州定居,所以一直说的都是官话。”
“原来如此。”他以双手将茶杯递到尚盖赞面前,尚盖赞以左手握住杯口,右手托住杯底,将茶接了过来。
萧昊目光闪烁,忽然一笑:“公子在家中的排场一定不小吧?”
尚盖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太过简慢了。
从来的规矩都是身为客人接茶杯的时候要双手托住杯底,起身致谢,尤其像他此时与萧昊的身份相对比,谦恭的姿态应该更明显一些,而他的单手托底接杯法,原本是主子对下人的礼节,这是因为他在自幼被人服侍惯了,竟忘了他现在不是他的上司。
没想到只一个动作居然就露了破绽。
尽管如此,他仍是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家中只有我一个儿子,自小父亲就很宠我,从不让我伸手干重活,所以如玉总笑我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刚才多有得罪大人了。”
“哪里的话。原来夫人的闺名叫如玉?”萧昊的目光又瞥向她,“可否再请问是哪两个字?”
“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如玉。”尚盖赞在桌子上写出两个字给他看。
萧昊笑道:“这两个字用得绝妙,还真的堪配夫人。”
安可惜此时开口了:“相公,你与大人且说着话,我看东州城的繁华不亚于京城,想四处走走,给我娘家的小姐妹们买点东西带回去。”
“好啊,要刘放陪你去吧。”他笑咪咪地送她到门口,握住她的手指,轻声呢哝:“早去早回。”
“知道了。”安可惜一副娇羞无限的样子。
萧昊不由得感慨:“公子和夫人真是鹣鲽情深。”
“让大人见笑了。”尚盖赞回身笑道,“拙荆有点小孩子脾气,若是我不依她的话,家中就有河东狮吼之灾了。”
他说得很真,让萧昊都不得不称赞:“世上难得再有公子这样的夫君了,夫人也真是好福气。”
“哪里,能娶到如玉也是在下今生的福份。”望着安可惜的背影,他眸中仿佛可以漾出水来。
安可惜离开萧府之后,确定没有人跟踪她一起出来,因为不可能大白天随便在萧府中走动调查,所以她决定先从周围人查起。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昨夜奇怪的失火,有刘放他们跟着也不放便查,她拿出一些银两,要他们去置办几人的行头,还叮嘱他们寄些钱给家里老小,这样的关怀让刘放几人连连道谢,更想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
安可惜赶回客栈,只见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但是店主还在忙着指挥手下的伙计们清理现场。
“快点快点,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没烧坏的,赶快找出来。”
“老板,萧大人不是都说了会给我们赔偿吗?”伙计们一边忙着一边问。
“萧大人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是我们总不能白白坐地收银,让人瞧不起啊。”掌柜的还是很有骨气的性格,一瞥眼间看到了安可惜,忙跑过来陪笑,“夫人,昨夜真是不好意思,这该死的一场火把我多年的老本都烧光了,听说萧大人请您住到府上去了?您的财物没什么损失吧?”
“没有。”她看着身后那片废墟。“到底是为什么起火?”
“不知道啊,到现在也弄不清楚。昨天晚上我还特地嘱咐厨房那边小心柴火,做生意多年,我最是小心谨慎,每天晚上都亲自巡查过各个角落,确认没事才去睡的。可是真是活见鬼!好好地居然从厨房着起火来!不知道是哪个没天良的见不得我的生意太好才放这把火,多亏青天大老爷萧大人肯为我们小民做主,否则我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安可惜不愿意再听他啰唆,转身来到一小摊:“大婶,今天生意可好?”她微笑着问。
“好着哪。能在这里安居下来可真是我们小老百姓的福气,难得遇到一个像萧大人这么好的父母官。”妇人真诚地笑着。
安可惜漫不经心地问:“萧大人哪里好?值得你们这样天天对他歌功颂德?”
“萧大人从不学其他贪官那样苛扣剥削我们小民的钱,每年交的赋税比其他城镇要少三分之一还多,逢年过节不是开仓放粮就是发放救济银,就是要饭要到这里都不会饿肚子离开。” 那妇人见眼下没生意,正好陪好闲聊。
“可是萧大人哪里来这么大的财力照顾整座城的人呢?”
“听说萧大人的姐姐是宫中一位很得宠的娘娘,也许娘娘能帮衬着点吧?”妇人想当然地这样以为。
“再得宠的娘娘也不能把国库当成她自己家的啊。”安可惜不禁笑道。
“那……大概萧大人可以请皇上给我们多拨点银子吧?”
“或许……”和这妇人随便聊了一阵后,她又转到街道的其他地方探查。
只是走访了一圈,发现东州的百姓果然人人都称颂萧昊,似乎这个人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地步,但越是这样,越让她心中起疑。
快要回到萧府的时候,她看到几个人赶着一辆马车停在萧府门口,门前的家丁低声说:“怎么把车子赶到这里来了?快到后院去!”
“后院关门了,怎么叫都叫不开。”
“这群懒丫头,早晚让大人轰她们出去!”家丁顿足抱怨,“快点快点,赶快进去,别让别人看到了。”
这番话让安可惜陡然一震,悄悄地转身到墙角躲避起来,她眼盯着那队马车进去,过了一阵,马车又出来,那几个赶车人也跟着出来了。
犹豫了一下,天色还亮,她不能在萧府中展开调查,于是便悄悄跟随着那几个赶马车的人,一路穿过十几条街,最后停到了一座金铺门口。
她看到金铺的侧面有个窗户,便站到窗户下面,正巧听到里面的对话。
“东西送到了吗?”
“送到了。”
“萧大人说什么?”
“萧大人没出来理我们,说是正在会见一位贵客,是他府上的管家验收的。”
“你们怎么不多等一会儿?我教给你们的那些话,你们都没说?”
“我们要和管家说,可是刚一张口他就很不耐烦地要我们赶快走,说是会转告萧大人的。”
“但愿萧大人肯帮这一把。”
“掌柜的,萧大人和我们做这种交易不是第一回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们懂什么!这次不同以往,以往我们要捞的不过是些轻刑犯,这回却是死刑犯。岳阳的县官定了罪之后,下个月就要问斩,如果萧大人不动作快点,只怕是捞不出来了,咱们收了钱,如果办不了事,那边的人也不会放过我。”
“那掌柜的干么还要接这个差事?”
“哈哈,掌柜的是舍不得对方开出的那一万两啊。”
这下安可惜可听明白了,原来萧昊暗地里做着收入钱财、与人消灾的事情,凭着自己是“国舅”的身份游走于诸多官员之中,为那些犯了事、定了罪的人开脱求情,置国法于不顾,枉负圣恩,而且听这里面人的口气,他做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只一次两次,这便是他巨额财富的一个重要来源。
只凭这一条罪名就足以拿下他了!
看天色已暗,她悄悄离开,回到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