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改革派有招
这道令一往下传,先是引起哗然一片。这毕竟是破天荒头一回听说官员的俸禄要由自己解决的。当然最头疼的还是郡府太守和各县的县令们。他们要筹措一大群人的俸禄。至于那些小点的官员们,乡长,里长和亭长们倒是不甚发愁。
不过也有些有识之士对此大加赞赏。就比如河东郡子虚县的县令余述,他就对此事持欢迎态度。这子虚县离梅邬县有段距离,倒是与上党郡的荀边线紧邻。余述深知自己的县份地理上没什么优势,就得凭着老老实实的农耕度日。他对梅邬县令真是羡慕得不得了,但又只能是望洋兴叹。想自己怕是再没有了施展才华,造福一方的机会。真巧的是,刺史大人和王爷居然如此的英明,来了这么一道令,不亚于是给他拨开云雾见晴天。余述才要大显一番身手。
余述有一直以来有这么一个想法,他认为只有让有条件富裕的人先富裕起来,然后先富帮后富,全县才能实现共同富裕。他完全不赞同那些老思想的人说什么要不患寡而患不均之类的谬论。他曾层层转奏,上疏给皇上陈述他的理论,可惜根本没人在意的说辞。更有那些个朝廷重臣拿他寡患之论作为笑料谈资。现在好了,他正好拿自己的县份做块试验田。于是他来了个怎么趸来的怎么卖,也一道令发至各个亭长,叫他们在自己治内各负责自己的收成,固定每季上缴的数目,剩下的自行处理。
从余述的本意来想,这样宽松的政策使得这些基层的亭长们得以利用自己的各种权利和关系先富庶起来,然后通过自己多用工,多消费来带动和解决其他人的生活问题。这初衷也是一番美意。这道令迅速传遍了子虚县的各个乡里。他的治下有一个五柳乡。乡里有一位长亭的亭长叫刘灰,说起来也是刘家的人。他也能搬出了家谱来,用曲曲弯弯的线条,把自己和太祖高皇帝联系起来。并且高皇帝想当年也是秦的一个亭长。他也仗着有些个比不识字的人略高些的学问,在这五柳乡做了个亭长。
刘灰本是个混混,可也因着一个小小的亭长之职,算是改换了门庭。刘灰祖籍便是这子虚县五柳乡的人。在被保举为官之前他是靠着做买做卖为生。家里本有些田地,只是他不爱耕种,瞧不起那些个受苦的伙计。整天倒腾点东西贩卖,后来还开了个酒馆,虽不发财,可以算过得比旁的人强些。正是有了几个余钱,再加上自以为是刘家的人,与旁人不同。便生出个想法来,做个官,也好光宗耀祖。凭着一股机灵劲儿,似是而非的那点学问,还有就是铜佃金子,得到了保举,先做了个里长,慢慢一混,仍旧是凭着那些本事,年纪轻轻,倒也成了一亭之长。不过呢,就是一点不好。他做了官,就不能再明着做生意了,只好交给了自己亲戚打理。可没他那点本事的人,还真不如他做的好。所以他官步高升吧,可日子倒是越过越紧巴,好比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刘灰正动着脑筋看怎样两下里周全,就接到了县令大人余述的令。看罢之后,他眼珠一转,是不由得哈哈大笑。他的跟班儿乔犇儿就问了,“我说当家的,你笑什么呢?县令不是说不给开饷了吗?你还乐?”。刘灰道:“你小子饭都白吃了吧。大人是不给开饷了,可大人还说了。缴了改缴的数,剩下的由各亭自行处理。而且让我们俸钱自给,就是给了我们更大的权利呀”。乔犇儿摸摸脑袋,“没说给我们什么权利呀”。刘灰一弹他的额头,“要不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就该去那吃屎的”。乔犇儿一笑,“当家的,要不我怎么跟着你呢,吃屎可吃不饱呀,给个肉骨头就行”。刘灰也没理他,只是说:“我这买卖算是有救了”。
刘灰当日里就从亲戚手里又要回了自给的酒馆子,还明目张胆地给酒馆改个名字叫刘记亭馆,然后贴出一张告示。讲明了说这馆子是他刘灰的,说是本月二十九开张,请乡里乡亲,三老四少去吃酒。这酒席算他招待大家的,希望往后要多多捧场之类的话。其实谁看不明白呀,这就是跟你要呢,谁敢上亭长的馆子里去白吃呀。说是请你,你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即便是普通人家买卖开张,也得送些个贺礼,别说这位,本就是个有名的铁公鸡。
到了二十九这天,他这馆子可根本就容不下许多人,不过上下两层。所以多数人来了,放下东西或五铢钱,给记上帐了,就走人。尤其是那些有买卖的,或者是长亭下面的里长伍长门,现在不好表现,还更待何时呢?这样来来往往的,一天下来,真是个不小的收获。晚上在屋子里,刘灰他老婆钏姐儿那个乐呀,“当家的,你瞅瞅,今天得了能买你几年的俸禄,那百八十石的够吃吗?”。她边说边拿着一个凤钗在自己头上比划着,“要我说呀,你就不干这个亭长了,还专心做咱们的买卖”。
刘灰道:“你个妇道人家,不习文,不断字的,懂什么道理。我要不是这亭长,能有这么多人送钱子,送凤钗吗?以前怎么没人送?不是一样的酒馆子吗?”。钏姐儿眨眨大眼睛,“诶?真是这么个理儿,那你以前干上了里长,怎么就把馆子给人家了呢?你也真是脑子不够用”。刘灰说:“我的傻老婆,你以为我愿意啊。那不是做了官就不能开买卖了吗?”。
钏姐儿问:“那现在就可以了?”。刘灰道:“现在,我说不好。但是有门儿,我就得试试,不行了再说”。刘灰说这话时,眼睛转了好几转,已有了一个主意。第二天一早,他便来求见余述,可是在堂上他只说些不着边际的官话,像是汇报工作和请示似的。下了堂呢,他又不会五柳乡的长亭,跑到余述的府上说是有事要求见。余述府上的门官儿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他抱着个袍袖,便盘问他的来意,他只说有事非要见县令大人不可,边说边掏出一小锭金子就往门官手里塞。门官儿那儿还说呢,“干什么你这是,我可不收外财”。刘灰道:“瞧您说的,什么外财呀,我们都是县令大人下面的人,都得互相帮衬。我有了,给您点,您有了,也给我行个方便不是”。
门官儿看看银子,往袖子里一塞,“刘大人您可真是。小的不就多个嘴吗”,说着进去报信。少时,门官儿来说,县令大人传刘灰进去书房问话。刘灰小心翼翼地来到余述的书房,垂手侍立。余述进来,倒是客气地很。也不是他如何亲近下属,而是刚发了那道令,还指着这些人给他解决大问题,帮他实现宏伟蓝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