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疑问

屋外的汽车喇叭声让我伸长了脖子,顾叔和夏叔伯一同下车,一同走进院里,看着顾叔阴沉着脸,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夏叔伯也有些不自然,最坏的打算已经想到了,准备也做好了,心里自然没有太大的失落。

妈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的水晃得很厉害,一路上都有。见她一边给夏叔伯水,一边走到顾叔身边,把另一个水杯递给他,问道:“怎么样了,夏飞舅舅怎么说,还有没有机会啊?”

顾叔欲言又止,看了看妈,坐在了离我有些距离的地方,低着头叹着气。我瞄了一眼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段距离是在诉说他的愧疚。

夏叔伯也坐在了一旁,他先说:“我们找了城里教育局的人,他们说这个归学校管,他们只负责给出转学证明,至于学校收不收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妈急忙问:“那夏飞小舅怎么说?”

夏叔显然有些生气,回道:“别提他了,有正事找他帮忙,他倒好,出差了,打电话说在省城开会,要等他回来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可他还要等三天才能回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妈被堵得没有话说了,神情焦虑却又隐藏至深的站在那里,好似无关紧要。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必要在做什么努力了,我站了起来,笑了笑,说:“妈,顾叔,夏叔,谢谢你们为我的事忙前忙后的,真的很谢谢。事情已经这样了,是我不够努力,所有落榜是应该的。不过还好,还有时间回老家赶上那边的开学。顾叔,我……我只能说……谢谢你们!真的好感谢!”

顾叔低着头,突然站起来对着夏叔伯说:“走,我们再去找找学校教务处,对了,老哥,这事还要麻烦你再给夏飞小舅打个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给教务处主任打声招呼,不管用什么代价,我绝对是不会让依依走的。”

夏叔看了看每个人,忙点着头,回道:“对对对……,我们再去找学校教务处,既然教育局推给了学校,我们就去找学校,路上我给小舅打电话。事情总是有解决的办法,依依不要轻易放弃。”

我有些不知所以了,看着顾叔这么为我,我不能再让他放下支书的身份,再奔波。我喊住了要出门的顾叔和夏叔,说:“不用了,顾叔叔,真的算了,我已经决定回去了,您不要在忙了。”

顾叔非常不安,看着我说:“可是,我答应过你……。”

我忙打断他,说:“您已经尽力了顾叔,我都知道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啊,这里的学校我还是有机会可以再回来念的,等到下学期的会考我再来考就好了。顾叔,真的不要再为我奔波了,真的不要了。”

一句话让他们都愣住了,怎么没有想到,下个学期再来考就可以了,顾叔看着故作轻松的我,沉闷的脸色才缓和过来,疑惑着嘟囔道:“下个学期再考?”说完和夏叔对视着,说不明白的神情有真有假。

过了一会,夏叔也突然明白过来,说:“对啊,老顾,只要回去念一个学期的课,下个学期的会考再来考就行了,那我们也就不用再去求那个小子了。”话到最后能听出很多怨气。

顾叔还是不确定的问:“真的可以吗?”

我点着头,这是今天一天想出来缓解顾叔自责和愧疚的办法,尽管他已经帮了很多,却一直耿怀未能让我如愿。我回道:“嗯,只要拿到转学证明,我就可以再来考啊。”

看着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我的心也不在那么难过,我没有告诉他们实话,因为,教务处的规定,只要参加过转学会考的学生,落榜后三年才能再考,而我,三年后我要面对的不再是会考,而是高考。

已经是半夜1点了,我坐在书桌前,晚饭的时候,妈跟顾叔千恩万谢的感谢着夏叔,夏叔也是个实在人,一直都在推脱,毕竟事情并没有办下来,他也时不时的对着我说,可惜了,可惜了。

我看着最后一晚的海景,这里静如处子的平和,动如脱兔的自然,是如此的配衬我孤傲独立的性格,可最终它并不属于我,我不过如众多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一样,终究还是要离开的,什么都带不走,除了我的伤悲和遗憾。天空中还是星空万里,北斗七星永远都在那里为人们指引方向,牛郎织女星也永远隔着银河张望,而我呢,终究被那区区的10分打回了原形。

清晨,人们还在熟睡,我已经开始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外走,顾叔已经启动了车,妈没有往日的厉害,默默的帮我提着东西,我看着她从兜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说:“这个,是你顾叔给你的,里面有两万块,我虽然答应让你继续读书,可能不能读得下去,就看你自己的。里面的钱足够你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钱不够,我已经跟外婆还有你三姨、小舅打了招呼,你可以去找他们,一个人在那边,多照顾自己一点。”话到末音处,抖动的声音掩饰不住她的坦然和不在乎。

最后的一句话也让我讶然,还是第一次听妈说这样意味深长的话,我盯着妈走回去的背影,原来她真的变了,至少她对我的在乎我能感觉到了。

我哽咽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小磊也帮我拿了一包东西,今天他没有哭,看着妈往屋外走,他也跟着往外走,我沉了沉心里的苦楚和不舍,想对小磊说点什么来着,可又想起来,书上常说:无声胜有声,恐怕就是现在吧。我拖起行李箱也走了出去。

顾叔下车帮我把所有的行李放进了车后备箱,我回头看了看这个小院,虽然才住了短短两个月,可它已经是我的第二个家第二个心灵深处的归属,心里难免会有一些悲痛和舍不得,可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妈催促着我,怕我赶不上火车了,我回头看了她两眼,她还是那么坚强,虽然改变了很多态度和脾气,可是从小的要强不可能让她彻底的改变。

我回头看着小磊,他一双透亮的大眼睛此时黯然失色地盯着我,身体一半都躲在妈身后。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扯了道苦笑说:“小磊,你以后要乖哦,要听顾叔和妈的话,姐姐会打电话给你的。小磊,你的见面礼我带走了,姐姐还没有回礼给你,等我到那边我快递给你,好不好?”

他楚楚地看着我,想哭又强忍着,一直憋着嘴,没有说话。我还想说点什么,顾叔已经开动了车子。车越走越远,我扭着头,身体慢慢移动,最后趴在了倚靠上,透过后车窗,强忍着悲苦,盯着他们渐远的身影,手无力的摇晃着。

去火车站的路上,顾叔一直沉默,妈没有跟来,也没有让小磊跟来,平静了的我忍不住瞟了顾叔一眼,他眼睛里有暗暗的血丝,这是一夜没睡的结果。

我沉寂的心又开始了触动,其实我非常舍不得这里,不是因为学校也不是因为妈和小磊,心里的那份最舍不得是因为他,这个犹如慈父一般照顾我的他,在我以为失去了所有的时候,他带着父亲的温暖走进了我心里,让我知道我并不孤单。

我清了清嗓子,找了话题的说:“顾叔,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他没有回头,专心的开着车,只是‘嗯’了一声,声音似久了没说话的开嗓音,朦胧不清又干枯发涩。

我没有管太多,时间不允许,继续说道:“顾叔,那个……其实我妈很脆弱的,她表面上的坚强只是做别人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心里的软弱,还有,她其实是一个很多愁善感的人,有时候看电视连续剧,里面苦情的场面都会感动她,流眼泪就是最好证明。所以,顾叔,我想请你好好对她,不要让她回到以前,不要让她那么坚强,不要那么让她那么伪装自己,不要让她想太多,太累。”

他回头看了看我,眼里带着讶然,突然笑了起来,说:“其实,你跟你妈真的很像,虽然看上去都是很难接触的人,其实你们心里别谁都温暖,只是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因为你们害怕受伤,我说得对吗?”

我像是被人扒了皮一样,被他看得透透的,但是这样让我躲之不及的话题这次我并没有回避,也没有闪躲,因为在他面前我不需要这些伪装。我笑了笑,问:“顾叔,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