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中度贫血症

清晨的眼光很刺眼,很刺眼,真的很刺眼。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小磊的喊声,把我彻底惊醒,我睁开了沉重而又疲惫的眼睛,微微睁开,干涩发痛。摸着表看了看时间,猛的坐起来,竟然快八点了,马上就要迟到了。

刚想站起来,一阵从大脑里面开始蔓延至脚底最末端的指头的晕眩,让我又坐在了床上,身体乏力,头像是石头一样沉重不堪。小磊还在喊着“姐姐,快点啦,上学要迟到了”之类的话,手也还在梆梆敲着门。此刻,我只想躺着,全身关节像似被谁打了一样,动一下痛一下,伴着痛的还有头重脚轻,还有些恶心想吐。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和小磊水嬉闹的时候淋水了,还是昨天晚上吹海风了,反正,现在的我就是一副重病缠身的摸样。

我扶着书桌站起来,脚下仿佛是踩在了云上,软乎乎轻飘飘的,就那么几步的距离,我竟然都没有走成直线。拉开门,小磊望着我,有些着急的说:“姐,快点,上学要迟到了。”

我强撑着身体,有气无力地回道:“你先去推车,我换件衣服就来了。”

小磊看着我,可能是发现我的不对劲吧,忙问道:“姐,你还好吧,不舒服吗?”

我努力的站直身体,说:“没事,我换衣服就来。”

可能是时间太紧迫的关系,小磊并没有发现我的不适。

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差点没吓晕过去,惨白的脸上只有无神的瞳孔能看出点黑色外,其它地方苍白一片。我举起无力的手掌放在额前,摸了好一会,才放下,还好,应该还没有发烧。

小磊站在门口一遍一遍焦急的望着我,我拿起背包放在车筐里,推着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我问道:“小磊,妈跟顾叔呢?”

小磊回道:“妈一早跟夏婶去城里买东西了,顾叔去村上了。姐姐,我们要快点哦,时间来不及啦。”他还在催促我。

我闷嗯了一声,只觉得是鼻子里发出的气体,没有带出一点声响。跟着小磊走到了大马路上,一蹬车,头越来越晕沉,眼前的路也越来越迷糊,恍惚间只觉得眼前一黑……。

耳边若近若离的响起谁的喊声,我想试着睁开眼睛,可着眼皮太重了,怎么睁都睁不开。眼睛和眼皮挣扎间,我好像看见了顾叔,他怎么了,在焦急什么?没错,他是在着急,不但着急还呼喊着谁,还有他气喘吁吁地呼吸声我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耳边又是谁的哭喊声,好像是小磊,他哭什么?是在哭我吗?我怎么了,我好像并没有骑在车上,也没有站在地上,仿佛飘起了……。

空白的大脑里还是空白一片,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踏实,从未有过的踏实。虽然沉睡着,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耳边总能听见来来回回的对话声,可我实在睁不开也不想睁开。

不知道睡了好久,总觉得是该醒的时候了,努力告诉自己,快点醒。慢慢睁开模糊的眼睛。顾叔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睡着了。我刚想动一下,腿上和手上的疼痛让我发出痛苦的呻吟。扭过头,左手上打着点滴,几瓶药水大小不同的并挂在架子上。

瞄了一圈房间里的布置,什么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医务条列,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动着,白色的单人铁架床,白色的床单,低头看了看,连病人服装都是白色的,还好,可能觉得白色太多了吧,病服上有着蓝色条纹点缀,就像窗户角落处有一盆散尾葵一样,给死气沉沉的病房带来一点生机。

我无力的转过头,看着沉睡的顾叔,不知道他深蹙的眉宇间,是什么让他放心不下。此时,他的样子竟然又一次让我想起了父亲。已经不记得是哪年的事了,我病重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整个人昏昏噩噩,明明闭着眼昏睡着,眼前却总是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和画面。那些场景画面无不是吓人的,仿佛前面就是悬崖,明明知道会掉下去,却还是不当回事的往下走;又或者,看见妈在用缝纫机缝制东西,眼睁睁看着针脚扎过她的手指,却硬是挡不住……。就算是噩梦连连,还仍然胡言乱语。昏沉间,就看见父亲抱起我往外紧跑,一边跑还一边拦车,拦不到车,就干脆一路跑到了镇上的医院。我的身体也随着父亲猛烈的奔跑而上下跳动。也是现在这样,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父亲着急不安后沉睡的姿态。

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心里最不愿意触动到的地方,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我怕人看见,忙伸手去擦,可手刚想动,一阵强烈的疼痛不但让我放弃了刚抬起的手,还忍不住‘嗯’了一声,伴着干渴的喉咙发出了一阵干咳。

就是这阵干咳,惊吓醒了顾叔。他身体一颤,坐起了往一边倾斜的身体,忙看着我。发现我醒了,还一直咳着,忙站起身体,伸手拿起病床边的水壶,把水倒在杯子里,然后扶起我,一边吹着杯子里的水,一边说:“来,喝口水,慢点,小心。”

我忍住咳,喝了几口水,一股清泉滋润大地般的透彻感,从舌尖传递到心里。咳也止住了,顾叔一手拿着杯子,扶着我的手慢慢往后放,让我躺下,说:“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要不要喊医生来检查一下。”

一阵暖流从我的心里传遍了全身,眼眶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湿润,想回答他,但是怎么都开不了口。顾叔张望着我,继续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去喊医生。”

我忙虚弱地喊道:“没有……没有不舒服。”原以为说话不会费力气,没想到现在,刚说了这么几个字,却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尽管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但声音却只有气息并没有声音。

顾叔停下了转身要走的脚步,回头看着我,问:“没有不舒服就好。哦,对了,那有没有觉得饿,你妈回家熬粥了,估计也快到了,你要不要先吃点什么,我马上去买。”

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忙摇着头。他疑惑的看着我,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说:“依依,你应该会怪我吧。是顾叔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病成这样,真的很惭愧。”

我看着低头自责的顾叔,凝重的表情下不时的叹着气。我深呼吸一次,哑着声音回道:“顾叔,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

他趁我换气的空档,把话截过去,说:“不是的依依,是我不好,我应该考虑到地方气候和环境问题的,我应该想到你从南方过来,刚开始肯定会不适应气候环境,也不适应这里的水土变化。如果我足够关心你,你就不会出现中度贫血症,也不会因为小感冒就严重成这样。”

我很庆幸,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只是小小的感冒和贫血。从小我就有习惯性贫血,常常的头晕已经让我习惯了,就算蹲久了站起来都经常会眼前黑一下,这些只是顾叔他不知道而已。我回道:“顾叔,真的没关系,贫血,我已经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次会从车上摔下来,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不管你的事。”

他抬头看着我,有些迟疑的说:“你真的不怪我吗?”

我强扯出一个笑容,回:“顾叔,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感到了存在的意义。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有了。”

他更诧异的看着我,其实,我想说的是:谢谢你让我感到了久别的温暖。可这句这么直白的话,到了嘴边怎么都不能顺利的说出来。也许他是明白了后的惊异吧,也许他是不明白的疑惑吧,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