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京城内,莫邪山庄。

邵文笺刚一进庄,他的众位姬妾便一拥而上。因着他的喜好,他的所有女人眉间都点了朱砂,从前他看着甚是赏心悦目,可如今,他却很是心烦。

挥手让众人退下,却招来了一旁伺候着的天陌,“派人查查范鋆宸身边哑女的底细,再叫人看着她。”

天陌会意,立刻出门办事。

清晨,范鋆宸是被一股米香唤醒的,睁开眼,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微微一笑,抬眼却看到尔雅已站在门口。

“阿宸,你睡得好吗?”声音有些稚嫩,却很好听。门口的人一袭红衣,衬得肌肤更加雪白,长发翩舞,只用一条丝带在尾端扎起,这样的人宛似仙女。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范鋆宸心内一丝欣喜,眼前早是一片模糊,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小雅,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傻瓜阿宸,以后,我每天都会叫你的名字!”

“小雅,你能说话了,我很开心。”

“唔,我很早之前就在练习了,想要在昨天给你一个惊喜。阿宸,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昨天就是我们约定的日期。”尔雅看着他,脸色有些泛红。

“恩,我答应过你,待你及笄,我便娶你为妻。给我点时间准备一下,我要给你最豪华的婚礼。”

尔雅上前一步,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她轻轻在床前坐下,将头埋进范鋆宸怀里,“我从前不说话,是我以为我不用说话,你也会懂我,可如今罢了,我已经准备好了,红色衣裳就在这里,你看着办吧!”

范鋆宸看了看怀里抱着喜服早已羞红脸的小娘子,无奈摇了摇头,“你突然开口说话,怎么显得如此聒噪了呢?”说完却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好好好,就依你,我看着办!”

练武之人的警觉,他感受到窗外多了一股陌生的力量,猛地想起了什么,沉思片刻,却仍是问出了口:“小雅,你认识邵文笺吗?”

许是早已做好了准备,尔雅莞尔一笑,“阿宸,是不是吃醋了?”

范鋆宸面上一红,“小雅,你从前可没有这般顽皮!”

“那你莫不是嫌弃我了?那尔雅发誓,从今以后,若不到紧要关头,只对阿宸一人讲话,这样可好?”

“你这鬼灵精,真会打太极!”范鋆宸也不恼,只微微叹息,“好啦,你不说,我便不问。”

“阿宸,以后,你去哪里都带着我,可好?”尔雅目色黯淡下去,眼里带着受伤的神情,“阿宸,你从前总不在我身边,所以我总是等你,其实每一次我都很怕,若是有一天我等不到你了,是不是就被你抛弃了,你不要我了?等不到,就是被抛弃了,这句话,便是邵文笺教给我的。当年,我没有等到爹娘,他便这样告诉我,后来我被他出卖,我更是学会了这句话,阿宸,我认识他,我自然认识。阿宸,我恨他,我好恨他!我讨厌见到他,我好讨厌,我不要跟你分开,我不要见到他!”

范鋆宸从没有见过尔雅如此失态,心下大乱,“好好好,以后我们寸步不离,除非我死,否则断不会抛下你!”

“不行,你即使死,也必须带着我一起!”尔雅突然看着他,正色道。

范鋆宸看着她,突然眉头一皱,“不许你说这种话!”却是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我不许你死,即使我死了,你也不可以死!”低头浅吻住尔雅,“今日便随我回长安吧,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了,只是,长安并不太平,我们可能不再会有这么平静的生活。”望向窗外,范鋆宸当然明白,他们平淡的生活不复存在,即使他们今日没有回到长安,暗处的人,也不会再让他们平静下去。

可是,他决不允许他的尔雅被卷入江湖纷争,哪怕,她曾经属于哪里,现今她只属于他。当他却不能肯定,曲池山庄和莫邪山庄会不会放过他们?还有那高处的人。屋外人影幢幢,这次长安一行,必是一场恶战。

匆匆吃过早饭,尔雅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便随着范鋆宸踏上了路途。长安并不遥远,快马只需半日路程,范鋆宸却执意要了一辆马车,与尔雅同坐。

尔雅不解的望着他,他眉目含笑,“不是说寸步不离吗?况且娘子如此貌美,不可让歹人惦记了去啊!”

尔雅只是一个劲的笑,也不说话。她刚换上一袭红色衣衫,衬着小脸更加貌美肤白,眉间的朱砂更是愈加鲜红,似能滴出血来。

范鋆宸竟是看得痴了,“小雅,这世间怕是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了!”低头浅吻她的额头,“长安的家里从没有过女子,你告诉我,需要什么,我好让他们备着。”

“我们自己去买不好吗?因为是我要与你永结连理,家里的东西,我才不要假借他人之手,你莫非忘了,小茅屋可是我一手拾掇的!”

范鋆宸想了想随即点头,的确,他当日为她建的小茅屋,可里头却是空无一物的,都是她自己用竹子、木头一点一点堆砌起来的,桌子椅子都是她自己做的,那时候的她,不说话,只看书,然后干活,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再说话,尔雅只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拿出一本医书,认真的看,范鋆宸也由着她,一手揽住她的腰身,眼睛就着尔雅的手,随她一起看。

车中有些颠簸,尔雅看得眼睛很累,有些昏昏欲睡了。见状,范鋆宸一把抽掉她手中的书,将她按到自己腿上,“不许看了,小心伤了眼睛,困了就歇下吧,不困就闭目养神。”

尔雅看了看他,低头窃笑,心中自是一片温暖,她抓住范鋆宸修长的手,将它抓在手中,贴近脸颊,就那样侧躺着睡了。

范鋆宸看着她,笑容都溢入了心里,他本就是温润带笑的人,看着她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一生漂泊如浮萍,至斯,他才觉得,有她便是家,即使是在这样狭促的马车里,他也不感到不适,心窝里是满满的幸福,身心不再空虚。他记得师傅曾经教过他,那是爱。人有了爱,虽很脆弱,却又是不败的。心中有爱,便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邵文笺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可应外面监视的人却是来自两股势力。眉头一皱,他看向怀中躺着的人儿。自从邵文笺出现,尔雅就有些异样。之前将她放在身边,大夫曾说,嗓子并无大碍,说不说话却是自己意愿。他们生活在一起七年,两年相伴,两年相知,三年相恋,尔雅皆不曾开口,他并不介意,因他二人早已心意相通纵使不说话,他们对彼此的心意也总是了然的。他担忧的是,邵文笺的出现,让尔雅忆起了从前,那些他最想为她抹去的伤痛。显然,他的担忧并不是不无道理。尔雅从小便谨慎生活,可现今,她在邵文笺眼前出现,甚至放弃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闲云野鹤,同意随他去往长安。尔雅的心思,他一向明白。她是认死理的孩子,定是明白了,自己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若是她认定了,便不会再更改。

记得她刚刚留在他身边两年,那天她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而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后便立刻连夜赶到她身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了。她怕生,所以他的暗卫不敢靠近,只默默保护,然后回禀了他。她见到他,满身是血的出现,满眼里却是没有恐惧的,而是心疼。本该是他照顾她,她却不管不顾,硬是下床为他清理伤口。他本推辞,却最终败给了这个死心眼的孩子,她为他包扎伤口,结果却是伤寒加重,差点死去。他痛心守着她,她却只是浅浅一笑,握着他的手更紧。她的想法他知道,没有他在,她在世上便毫无意义,他懂她,她更珍惜他。

若他没有猜错,她早已知晓他的身份,也猜到了邵文笺的来意和底细,她清楚一切,也并不想逃避。七年了,她已成年,那些从前收到的一切,她是时候慢慢收回了,也是时候为自己从前收到的一切平反。她的底细,他从前不想查也不敢查,可如今,一切很明了。那一年,正是曲池山庄在江湖掀起风波的时候,大小姐失踪,秘宝丢失。随后大小姐的回归,很可能只是个幌子,因着邵文笺应该知晓一切秘辛,他多年来一直寻着的,除了那份秘宝,还有一个人,现今邵文笺却收回一切力量不再寻找,这一切皆发生在他与尔雅的相遇,所以,答案很简单。尔雅就是曲池山庄正统继承人,她是柳家真正的大小姐柳云娴。

思及此,他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应该早已知晓他肩上责任的沉重,更明白他背负的是他二人的包袱,因此,她不想他再一个人扛着,她这么做,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让他好过。可他更担心的是她的安危,江湖险恶,不适合她的恬静,他也舍不得她受苦。

一只小手却蓦地抚上他的眉头,他低头看去却发现尔雅睁开了一双忽闪的眼睛。她正无奈地看着他,小手还在不停抚平他皱着的眉头。他们果然心意相通,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夫妻之间,不该有隐瞒,日后,若是阿宸看不懂我,便出口问我,我不会隐瞒阿宸。”尔雅笑笑,却是将头埋得更深。

明白了她的用意,更知道了她为何选择开口说话。她不想他们之间有隔阂和误会,他哭笑不得,却满是欣慰。她不想自己为她担心,她在安抚他。见她如此笃定,他知道她心中自有分寸。她虽怕生怕黑,却总是最有谋略的,曾经他被师傅派去完成一项任务,本很困难,最终却是计划周密,全是因着她。随即,便释怀了,他心爱的女子,最柔弱却也最是坚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尔雅看了范鋆宸一眼,“今日明明给你准备了红色衣裳,你为何不穿?”小脸满是通红,却依旧理直气壮,倒是真有了小媳妇的风范。

范鋆宸无奈笑了笑,“娘子啊,你昨夜早早睡了,今日我们又早早出发,我哪里看到你为我准备的衣裳了?”

尔雅疑惑地反思,却看到范鋆宸在一旁偷笑,“好啦,我舍不得穿,最起码,我舍不得自己穿。”

尔雅会意,取了范鋆宸一直藏在身后的衣物。先将他身上的外衫脱去,再是中衣,里衣,只留一袭亵衣,她也不躲闪,只认认真真将红色衣衫一层层为他套上,脸却是红透了。

“真真是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范鋆宸打趣道,却见尔雅也不恼,只认认真真为他系好衣带,“阿宸,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我不要华丽的婚宴,也不用绚丽的嫁衣,我只要你,只要你,好不好?”

范鋆宸心头却是一暖,伸手捏向尔雅的小脸,“这是谁家的丫头啊?这么不害臊,谁敢要啊?谁敢娶啊?”

“你说呢?”尔雅眉头一挑,眉间朱砂在鋆宸眼前一闪。

“我范鋆宸的丫头,当然是我范鋆宸要啦!”范鋆宸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逃不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