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倾尽天下

尔雅坐在马车中,心内一片安宁,她自嘲地笑笑,想不到,重回长安的第一夜,就过得如此丰富。她不是怕生人,只是觉得不习惯。在鋆宸身边,她是柔弱的小妻子,可是离开了鋆宸,她不可以懦弱,她不再是曾经那个任人宰割的柳云娴。

马车却蓦地停下,外面的侍卫对来人行了一个礼,“邵庄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可是太后召见。”

尔雅心下一颤,居然会是他!

那人许久未说话,似乎面色并不好,“车里的人是谁?”冷不丁地被人打开车帘,目光对视,似乎两人都是一愣。

“邵庄主,那是宸王爷的夫人。”侍卫头领惊讶道,这邵庄主一向眼高于顶,看到他们从来不予理会,今日却破天荒拦下马车,所以,不得不让人怀疑,这邵庄主和这夫人,怕是有些什么。

邵文笺瞪了那头领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若是敢乱嚼舌根,小心着点你的口条!”

那侍卫头领许是领教过这邵文笺的厉害,立刻不敢再说话。

邵文笺将目光转向尔雅,“范夫人,我们又见面了。”他的语气有些冰冷,却透着些许欣喜。尔雅直直看向他,本来面无表情,蓦地却是嘲讽一笑。眉间的朱砂,显得鲜红欲滴。邵文笺一时看得痴了,眸子再也移不动。尔雅见状,却是更加觉得好笑,她更加靠近地看向他,柳眉一挑,朱砂闪动。邵文笺终是回了神,却靠近尔雅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大小姐,我会接你回来的,你终究会是我的。”说完在尔雅耳边呼了一口气,吐气如兰,引得尔雅心头一颤。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红衣,不过,描边却不在是张扬的金线,却是绣了一丛白色的竹子,夜色下,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尔雅心头低笑,这个邵文笺真是娇媚的可怕。

见尔雅并不理睬他,他也不恼,只冷冷看向一旁的侍卫头领,“你今日接夫人进宫,之间可碰到过什么人吗?”

侍卫头领立刻会意,“并无,奴才什么也没有看见。”如此恭敬,让尔雅立刻生疑,据她所知,邵文笺无父无母,绝无可能与宫廷扯上关系,这武林人士,现在已经全都归属朝廷了吗?脱离江湖多年,她早已与武林无关,只是,很多事情,莫可奈何。

只是,她相信,鋆宸可以保护好她;而她,倾尽全力,也会护他周全,这个世上,若是无他,便再也不会有尔雅,更不会有柳云娴。而尔雅活着,不过是因为世上有个范鋆宸,爱她如生命,护她如眼睛。

车帘放下,马车又继续往宫里走,越靠近禁宫,人迹越发罕见,阴冷的深宫自有一股萧条的意味。尔雅苦笑,这里该葬送了多少女子的韶光?到了禁宫门口,马车不可再行进,早有宫娥等在宫门口。尔雅被一个年老的嬷嬷大力地拽了下来,尔雅吃痛,却没有喊出声。

尔雅被拉进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进入皇宫,可是有规矩的,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得来,所以。”那老嬷嬷看了尔雅一眼,“首先,自然是要沐浴更衣的。”那嬷嬷一摆手,便来了几个宫女,将她架进了屏风里。

可能是压抑了太久,这些宫娥个个皆使了全力,尔雅的衣服被粗暴地扯开,那是她亲手缝制的嫁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尔雅整个人缩成一团,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血渐渐渗出,却全然被她吞下,硬是不让自己喊出声。人被凶狠地推进木桶,而木桶里的水居然全是冷水,甚至飘着冰渣子。尔雅的身体被冰水一激,冷汗立刻从额间流下,头脑却被冰水刺激得越发清醒。

早就知道是鸿门宴,她早做好准备,哪里还会再怕。全身几乎被冻僵,触觉几乎全失的情况下,她微微的感受到背上有人用木刷一下一下,狠狠地擦着她的背。她面上突然一笑,果然,背上很快便有鲜血流出,满室立刻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幽香,所有人似被蛊惑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尔雅虚弱地开口,“为我更衣,带我去见宸王殿下。”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

一旁早已备着一件粉色宫装,尔雅看了一眼,示意旁边的人为她穿上,伤口没有上药,碰到衣裳,尔雅痛得一颤。刚刚穿上中衣,汗水已流了很多,身体慢慢有了感觉,背上更是火辣辣得疼。此时,却听见大门突地被人撞开,是熟悉的声音。“宸王妃在哪里?!”

范鋆宸还穿着她缝制的红衣,她心内一暖,像是见到了黑夜里的明灯,范鋆宸看见她,眸中痛色一闪,快步走上前来,轻轻拥住她,一不小心,却似乎触到了她的伤口,她眉间朱砂一抖,她却咬牙忍着,他看了更加心疼,“疼就哭出来,不要憋着,我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小心为她穿上最后一层外衣,细心为她系好衣服上的带子,“走了,小雅,我们回家。”要出门,却猛地瞥见木桶里的水,顿时怒不可谒,“大胆刁奴,是谁给了你们胆子,居然敢这样对待宸王妃!”

“她还没有被册封,所以,还不算是宸王妃。而且就算她要成为宸王妃,也该哀家和皇上做主,何时轮到你说了算了?她是我召进宫的,还未觐见,就想走吗?”一个雍容的夫人站在门口,冷冷看着里头的一切。

里面的奴才像是忽然晃过神来,对着来人便是跪拜,“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太后能饶了你们,怕是我宸王府也容不得。”范鋆宸看向太后,“太后娘娘,这帮刁奴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今日能够欺负我的妻子,明日便可以欺负我。不知道太后看着如何呢?”眼里的警告十分明显。

“来人,传我的旨意,将这群刁奴杖毙。”太后樱口一开,立刻有人进来,将她们拖了出去。

“太后饶命啊!”讨饶声一时充斥了整个宫殿,尔雅冷笑,这个皇宫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她默然看向鋆宸,这样的他,是怎样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呢?一定十分心酸吧。

“这下,宸王殿下可满意?”太后看了尔雅一眼,而尔雅也恰好看她,这个太后保养得很好,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尔雅忽然想到,小皇帝不过十岁,太后当然不会苍老。

“我今日说的已经十分明白,若太后想要达到目的,就请为鋆宸请旨,退了鋆宸与姚冉青的婚事,册封尔雅为王妃。”小皇帝不过十岁,所以所有的旨意,不过是太后的旨意。

“哀家提醒宸王殿下,太妃还在我的手上,你确定,一点情面都不留吗?”太后看向范鋆宸,面色不郁。

“太后娘娘似乎不知道,这样一个道理,一命抵一命。还有就是,我的软肋,现在就在我手中,我又何须畏惧?”范鋆宸抱紧尔雅,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你果然是个多情的孩子,不愧是你父王的种。”太后冷笑,“那就请你握好你的软肋,千万不要让她落到哀家手里,否则,今天的事情,怕是哀家就保不准了。”

范鋆宸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头便是大笑,尔雅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疯狂,心下暗暗一惊,却听见范鋆宸一字一句清楚的说道,“那么,太后娘娘请您三思。我今日既然会为了尔雅的事情,解下我的挚爱琴中剑,那么你也该掂量一下,尔雅在我心中的分量。若是尔雅有什么事情,那我就要你儿子的整个天下来陪葬!”太后被范鋆宸最后的话一怔,竟然再也没有说话。

“太后尽快准备金册,为我册封尔雅,才是正事。还有一点,就算是别人伤了尔雅,她痛了,我也会痛,她一不开心,我就不开心,那么,你和你儿子,也不会很开心的。你要记住,是我不争,若我想要,今日还容得你吗?我早已不是从前的废物!”范鋆宸嫌恶地看了一眼太后,横抱着尔雅,走了出去。

路上,尔雅脑海里还回荡着那句,“若是尔雅有什么事情,那我就要你儿子的整个天下陪葬!”

范鋆宸心疼地将她的袖子摞起,看到被她自己咬伤的伤口,“不是让你不要出门吗?”本来责怪的语气,看向尔雅噙着泪的眼睛,立刻变成安慰,“还好你没事,不然让我怎么办?你呀,就知道在我面前装可怜。”

“阿宸,我今天想到从前的噩梦了,那一切就像是真的,在她们扯烂我衣服给我洗澡的时候。”尔雅看向他,眼带忧伤,那泪水竟再也不是假的。范鋆宸自是知道,尔雅很少哭,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她只哭过三次,一次,是他重伤差点死去;一次是见到邵文笺,还有一次,便是这次。他才知晓,那段回忆,对她有多么可怕。

“今天是我邵文笺给我传的信,我带进来的暗卫都没有用,只有他,是他让我来救你的。”范鋆宸心下透着无奈,“尔雅,他没有那么坏,他也很可怜。”江湖之人,本不该存着怜悯之心,尤其对着自己的敌人,可是,对于尔雅,邵文笺也算是个上心之人,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鋆宸早已查明,邵文笺别无选择。

“他怎么会进宫?怎么会和太后有关系?”尔雅问道。

似乎是在斟酌语句,范鋆宸别扭地开口,“邵文笺,是太后的面首。”

“面首?”尔雅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词,猛地想起来,“他?他,怎么甘心?”是啊,依照着从前的相处,即使是乞丐,邵文笺也是骄傲得不行,他更加讨厌人家对他的容貌做出评论,甚至诅咒那些以色事人的人。当年也是想到这个,她才会坚决要卖自己的。

“尔雅,他别无选择。而且,依着我刚刚无意间听到的那句话,他说的是,‘当年我抛弃了她,将她置于险地,现在也算是现世报吧!’”范鋆宸声音浅浅,尔雅却再也没有听的心情,“阿宸,不要提他了,以后,都不要提他,我不想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