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不会抓妖,只好从外面请高人。
当时离太原府不远的山里有一座香火很盛的金仙观,观主姓王,颇有名气,吴家人上门相请,王道长也说了几句贫道出马,一个顶俩的大话,便带着七八个道士赶到十里铺村。
满以为要上演一出降妖除魔的好戏,没成想王观主在枣树林里转了一圈,摘俩枣子吃了,便对吴家人说:“这妖孽的道行很高,不能正面抗衡,得用计!”
“什么计?”
“釜底抽薪之计,既然它附身枣树修炼,你们就把枣树砍了呗!”
“这里百多棵树呢,您倒是说它附在哪一棵上了?”
“这就要用到贫道的第二计,瞒天过海,你们单砍它的窝,它肯定知道你们故意对付它,所以就全部砍掉,在它不明所以的时候吃个哑巴亏!还有,砍树的时候一定要面带微笑,这是贫道的第三计,笑里藏刀...”
吴家人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这老道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不等他说完自己的连环计便赶走了。
方圆百里最负名望的道长都是这德行,吴家也没心劲再找其他人,那些年轻力壮的吴家人,纷纷变卖田产,带着妻儿远走他乡,到别处谋生计,只留下一群年事已高,不愿挪窝的老人,留在十里铺村等死。
单说吴家的长房和二房,一个世代传承吴家秘辛,一个世代钻研阴阳术数,可以说这两房的人就是吴家精华所在,他们不倒,早晚重现吴家的辉煌。
可是吴家开始遭灾后,伤丁最狠的就是这两房,赶到吴家落魄,族人四散求活命时,这两房加起来就四个男人。
长房的族长老头,还有二房的爷孙三人。
族长是留下等死,二房则觉得不解除十六字诅咒,跑到哪都没用,便也留在十里铺村。
到了这一步,吴家都没了,吴家的秘密也没有继续保守的必要。
四个人在院里喝着茶,就把事情说了。
当年在十里铺作祟的妖邪,是钻在附近山里修炼的一窝子狐狸精,母狐狸修炼有成,要得正果,却放心不下几个小狐狸,所以逮活人给小狐狸吃心脏,让它们快速成长,有自保之力,吴正甫和两个道长去了,念咒逼出狐狸精,撵得它们满山乱蹿。
道长追杀狐狸精的当口,吴正甫就在狐狸窝外坐着,突然间听到草丛里传来几声清脆的狐狸叫,他过去一看,一只巴掌大,毛茸茸的白狐狸,才出生一两个月的模样,还没断奶,可能是肚子饿了,吱吱的叫个不停,吴正甫瞧它好玩,抓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
当时吴正甫是五十来岁的小老头,早就对毛团小兽没了兴趣,又明知这小狐狸是个妖精,他玩小狐狸,和现在人玩宠物不一样,他是往死里玩的,用指头嘣嘣地弹小狐狸的脑门,还揪着尾巴让小狐狸荡秋千。
他正玩的乐呵。
那不知怎么甩掉道士,脑袋上还冒血的母狐狸回来了,一见小狐狸快被玩死,凄厉嚎叫一嗓子,吴正甫吓得撒腿就跑,仓促间都忘记扔掉小狐狸,就抓在手里玩命狂奔。
人跑起来的时候,全身用劲,吴正甫只顾着逃命,没操心手上的力道,没等他跑几步,便听“吱”的一声叫唤,小狐狸被他捏死了。
他甩手将小狐狸尸体扔掉,那母狐狸也不去追他,跑到小狐狸身边,呜呜哽咽着用爪子拨弄已经死掉的小狐狸,泪流不止。
吴正甫没想到这狐狸精如此通人性,又见那它痛失孩子,不停悲啼,吴正甫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便停下步子不再逃跑,想跟母狐狸说两句,却不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宰了其他小狐狸的两个道士手持染血铁剑,飞奔而来,见到树林边的吴正甫和母狐狸,其中一个道士拍马屁道:“阴阳正莫怕,贫道来也!”
别看吴正甫官不大,可太原府内所有吃阴阳玄学这碗饭的人,都归他管,眼见道士举剑冲来,自觉愧疚的吴正甫将他们拦下,想救母狐狸一命。
可不等他说话,道士急忙叫道:“阴阳正当心!”
是那母狐狸叼着小狐狸跑来,两个道士赶忙将吴正甫护在身后,而母狐狸没跟他们拼命,只将小狐狸放在吴正甫身前三米处,随后人立起来,朝着月亮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便转身朝一棵枣树冲去。
就在吴正甫眼前,母狐狸一脑袋撞死在树上,脑浆迸溅。
道士疾呼:“不好!”冲上前查看,母狐狸已经死彻底了。
吴正甫问他,母狐狸自杀有什么不好?
道士说,这是修炼有成的妖邪,身子死了依然可以作祟,而它撞死在树上,便附在这一片树林中,再也找不到了。
吴正甫说:“把树都砍了也不行么?”
道士说不行,除非把漫山遍野的草木全部连根拔出,这是根本无法完成的大工程。
吴正甫问,那它还会害人么?
道士却说,应该不会害其他人。
因为母狐狸临死前将小狐狸的尸体送给吴正甫,随后撞树自杀,显然是要把这笔算在他头上。
吴正甫无奈,只好让道士想个降妖的办法,道士让他放心,过几天把观里的道士都拉来,做一场大型超度斋醮,希望能把母狐狸镇压。
当下,三人回去复命,几天后再来山上查看时,被一群野狐狸咬的鸡飞狗跳,好像方圆几百里的狐狸们都被召集来了。
道士这才意识到母狐狸的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只好给吴正甫出个主意,想办法说服府台大人,迁一批人到这里住,用人气压制妖气,同时将母狐狸身死的那一片树林砍掉,栽上结果子的树,每结一个果子,都能泄掉一丝怨气。
最后吴正甫决定栽枣树,因为枣树结的果子多。
而迁人家的事,吴正甫没找府台。
府台是信任他,并不是脑子里缺根弦,不会同意这么离谱的事。
吴正甫只好自食其力,通过驿铺,慢慢将吴家整族迁走。
那一片枣树林也是他带人栽的,第二年,枣树确实结了不少果子,可每一颗都是他吴家的苦果,干瘪苦涩,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