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沉默,我便自顾自说,“既然是替鬼当差,我便称呼阁下为鬼差大人吧。”他似是不置可否,目光投向了又陷入深眠的霞。我忙说,“鬼差大人不是来拘她的吧?她阳寿可没尽。”
鬼差终于开口说话了,不再在我脑子里玩传音入密,“你替她改生死,不怕天谴?”
我夸张的笑了一下,说:“没那么严重吧。鬼差大人,再说我也没改什么呀。”我是帮霞躲过些小灾小难什么的,但也不至于惊动地府呀,我自损我的修行,跟旁人或旁鬼有什么关系?
“生死簿已变。”鬼差淡淡说。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吃惊不是没有。不过我可从不相信自己能有本事去改变生死簿,那可是阎王老爷从不离身的,平常的人别说提笔改了,就是碰一下翻一下都不 可能。
想到这里我突然怀疑起来,这个鬼差是怎么知道生死簿改变的事情?我眯眼打量了鬼差一下,继而找到原因,想必是阎王爷派他来的,所以让他知道些机密也 不奇怪。
我的心理活动想必被鬼差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冷眼旁观,待我思想活动暂停时突然问了我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说:“你既然救了她,是否已有打算该如何收回韦陀伏魔杖?”
这个问题中透露出若干重要信息,譬如,首先,这世界上有一个叫做韦陀伏魔杖的东西。
其次,这个东西应该挺紧要,否则这个半神的鬼差不会特意问我。接着,这个东西想必以前属于我家,否则不会用收回一词。然后,这个东西似乎和霞有着某种联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有些颓然,对鬼差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了吧?所以,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那么?”鬼差道:“你还是去弄清楚来龙去脉吧。”说完这句,他身形突隐,我想该是回地府去了。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鬼差要我弄清楚什么?这些跟跟霞有什么关系?和那庙中的’新娘’又有什么关系?
我百思不得其解,话说回来。而另有些恶鬼,因普通的超度化解不了它们的戾气,只有交给黑白无常,用锁魂链锁住拖到地府去。之后,等待恶鬼的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就不是我能够操心的了。
黑白无常每次被我召唤来时,都挎着脸,链子一甩拘了恶鬼就走,连个谢字也没有。这事我做得挺烦,跟祖奶奶抱怨。
黑白无常什么德性,我们李家好心帮他们做清理,他们每次来都是阴阳怪气一副嘴脸,好像欠了他们十亿冥币没还。
祖奶奶安慰我,她说:“唉,人家当差的,尤其是当鬼差,辛苦地很呢?你别往心里去了。再说,现在地府物价贵得吓死鬼,都怪你们阳间的人没事就烧东西,别 墅彩电冰箱什么的不说了,纸钱一烧就好几亿。十亿冥币算什么?哎?你知道不,上次我遇见个老阿姨,说她家那些不肖子孙竟然在清明时给她老伴烧了两个妙龄少女。你说说这算什么事情嘛。老阿姨气的托梦把几个儿子大骂了一通。”
我听了后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我说东她说西,这老太太还能再缺乏逻辑一点么?
鬼差留下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消失了,让我很是迷惑。
我瞅瞅窗外的天色,月过中天,最好的时机已过,我决定放弃今晚的行动。不管鬼差所言为何,弄清楚来龙去脉——尤其是庙里新娘的来历——自是能增加我的胜算。
我主意一定,拾掇好东西,拍拍身上的灰,躺进了躺椅里。
未多久,陷入梦乡。
梦里白茫茫一片,看不见景物,我高声呼唤祖奶奶。
唤得几声,老太太坐在一把藤椅中向我飘来,见她满脸不满,张嘴刚要训斥我怎么又睡晚了,我抢先发问:“李镜铤是谁啊?韦陀伏魔杖是什么啊?”
祖奶奶脸上不满顿消,换上一副惊愕的表情,磕磕巴巴的回问:“什么,是什么啊?”
“哎,你看你那副样子。”我嚣张且不满的叫起来:“你明明都知道,干嘛瞒着我?”
老太太难得的露出几分赧然的神色来,皱眉看了看我,半晌一叹气道:“唉,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时机未到。”
“噢。”我伸出食指点了点她,“什么都不告诉我,害我堂堂李大天师在一来历不明的家伙面前丢失颜面,祖宗们不找你麻烦才怪。”
祖奶奶眼一瞪,不耐烦的拂开我那犹在点点的手指,说:“好啦好啦,你不就是想知道李镜铤是谁嘛。”
我点头补充说:“还有韦陀伏魔杖是什么个玩意?”
祖奶奶皱眉不语,我耐心等待。
老半天后,祖奶奶以一声长叹开始了疑问解答,说:“李镜铤,就是我啊。”
我眼一瞪眉一扬嘴一张,“哦。”继而不满,说:“你的名字又不是我的名字,有什么好保密的?至于像便秘似地愁眉苦脸么?”
祖奶奶横我一眼,正待教训我言语犯上,我急忙插嘴,“那,韦陀伏魔杖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貌似很复杂,因为祖奶奶又皱起了她那两条眉毛,露出一脸苦苦思索的表情。我双手托腮紧盯着祖奶奶,眼睛眨也不眨,以显示我对渴知该问题答案的决心和耐心。
“韦陀伏魔杖,顾名思义,原本属于韦陀上仙,但不知何故流落凡间,被我们李家人寻获,并成为李氏天师伏魔降妖之利器,代代相传。但是,传至第十二代时,韦陀伏魔杖遗失了。”
遗失?我哂笑,这是哪个不成材的天师干的,连兵器都能遗失。却听祖奶奶补充说,“应该不能说是遗失,其实是它自动消失了。”
哎?我好奇,正待详细发问,祖奶奶继续说,“说也说不清楚,也罢,我带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我拍手雀跃,每次祖奶奶这么说,就表示可以看电影了。我伸手向祖奶奶,谄媚道:“好呀好呀,去看一看。”
祖奶奶握住我的手,问:“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我答。
“闭眼。”我闭眼。“睁眼。”我睁眼。眼前一片桃树林。桃花开,桃叶绿,幽香浮涌。
景致不错,我暗赞。
哗一下,脑袋上挨了一巴掌,接着祖奶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别走神,仔细看。”
我摸着后脑勺暗恨,当鬼了不起啊,当鬼就可以随便乱打人啊,等我当了鬼一定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还没气完,便听见一声娇斥:“孽障,哪里跑。”接着一个黑影唰的一下闪过,看模样是个妖。它后面紧跟着一个女子,手执一把桃木剑。
不用怀疑,这女子肯定是某一届李天师了,穿的是古装,长裙子长飘带,嫩嫩的一身翠绿色儿,真是好看,可惜柳眉倒竖眼含杀气。
人妖开始大战,一开始人占上风,紧接着妖占上风,来来回回各有输赢,不久,李天师体力不支,开始出现败像,我在一边看得百抓挠心恨不得上前去帮忙。
踢它踢它,踩它踩它,劈它劈它,哎,小心下盘。李天师被妖怪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妖怪嚣张的狂笑起来:“啊哈哈,啊哈哈,你追我三年,还是手下败将,今日要你小命,”
我忍不住叹气,道行这么差,怎么出来做天师的。这么个小妖一追三年结果还打不过人家。
妖怪手举莫名其妙怪里怪气一个棒子做兵器,朝斜卧在地的李天师砸了下来,李天师避无可避无奈之下举剑相迎。可是一把木剑挡不住,只听喀拉一声,断为两截。
我埋怨祖奶奶,“怎么回事啊,带我来看这一届李天师怎么为职殉身?这也太血腥太刺激了吧。”
祖奶奶安抚我说:“你往下看。”
剑断之际,只见李天师回身一滚,半蹲半立,恨道:“小妖休得猖狂。”
“啊哈哈,啊哈哈。”小妖继续猖狂。
李天师突然开始念口诀,叽里咕噜一段话念得奇快,我没有听明白。接着开始摆姿势踩方位。哦,开始布阵了,但是动作很陌生,跟我所学很不一样。
我讶异,问:“这是什么阵?”
祖奶奶尚未回答,我便知晓答案。李天师空中翻了个跟斗,一膝弯曲,一膝伸直,左手捏诀,右手临空虚虚做了一个拔的动作,朗声念道:“尊天意降魔除妖,有请韦陀伏魔杖。”
那一开始还猖狂的小妖见状似是极怕,收了武器便待逃跑。我赞道,“这个动作很帅呀。”
可是,李天师身形凝住,柳眉微皱,额角有汗珠滑落。咒语过后,她手中空空如也。我忍不住问,“怎么?这个韦陀伏魔杖是无形无状的么?”
祖奶奶叹息一声没有回答。
却见小妖收了惧怕的表情继续猖狂的笑起来:“啊哈哈,早听说你们李家的伏魔杖已经请不出来,没想到是真的。”手一伸,捏了棒子便要上前敲李天师。
李天师一个回转,堪堪避过,银牙一咬,空翻一下,换个了姿势又临空虚拔,娇喝道:“再请韦陀伏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