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的又恶斗了十几个来回,夜色愈深,地表浅浅浮了层白雾。月光照耀下,白雾渐起渐涌,越来越浓厚,不久便漫到了我的脚踝处。我恍然大悟,妖雾就是这么催生出来的,原来她想用妖雾来困我。
当下边小心应付攻击,边从怀中摸出火符,穿上桃木钉弹射东南西北四角。随着噗,声轻响连响四下,火符缓缓燃烧起来,发出微弱的光。符光照耀范围内,薄雾消散。
但火符顶多维持半柱香时间,事不宜迟不能再拖。我灵机一动,急奔数米开外,站定后回头看去,新娘,果然没有紧跟过来。她死死守在原地,看来还是想寻机毁掉生辰符。
跟着我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夹在指间扬了扬,装模作样得意笑道:“嘁,你以为我没有准备么?你以为我只有一张符么?”
说完对折好订上桃木钉,朝太和八卦阵的阵心射去,悄悄收了劲道。桃木钉带着人形符纸漂飞在空中,速度慢了许多。我虚喝一声:“刘二翠,还不速速就擒。”
那煞果然上了当,当即迎着桃木钉符飞来,身形快似一道红色闪电。长袖一卷,人未到,袖先至,居然真的让她在符纸触动阵心前截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来不及暗惊为何当年死去的是刘大翠而不是刘二翠,便迅速回扑。右手剑一挑,将生辰符挑起,旋即以剑载符,左手结日轮印,一声佛家狮吼,唤出刘二翠名讳,边将符送入阵心。
新娘,幡然醒悟,她厉叫一声,凌空转身再度朝我扑来。
此时我与她相距不过三米,再躲已经来不及,只得避开致命部位。背心处受了一记狠击,顿时喉咙一甜,一口热血差点喷溅出去,被我咬牙忍住。
还好准头不差,生辰符正落在太和八卦阵阵心,结阵红绳立时发出暗红光芒,继而光芒大盛,迅速将‘新娘’团团裹住,收在阵内。
真是千钧一发,她的第二击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而过。就我这小身子骨儿,第二下要是中了,只怕得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我暗舒了口气,伸袖擦了嘴角沁出的血迹。先上前将桃木剑拔起,紧紧攥在手中。
不是我自夸,咱老李家这阵法果然是威猛无比,伏魔降妖好使得很,只要阵法布的对步步都到位,从未掉过链子。这不,刚才还活蹦乱跳耀武扬威的新娘,此时已经变得萎靡困顿,只是口中嘶嘶做声,眼神依旧恶毒。
我皱眉不解:“你果然是刘二翠?”
“我不是。”化身新娘的二翠恨声否认,接着歇斯底里大喊一声:“我是牡丹,牡丹小姐。”
我嗤笑,“生就是当丫鬟的命,还想当小姐?我看你是疯了。”
口中轻松调侃,我心里却暗自后怕,要是这煞不是刘二翠所化,不但我这番布置白费,恐怕还会费一大番力气收拾残局。
刘二翠头微垂,横眼怒视着我,不肯再说话。
我摸了摸下巴,斜眼瞅着我网中猎物,暗想该怎样处置她才好。召唤勾魂使者?非鬼,非魂,地府不接这样的单子。看来,只有直接把她形体打散了。
她自甘堕落化身为妖,脱三界六道,遭遇这样的下场,也只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
我心中微有怜悯,叹说:“刘二翠,你既然选择化妖这条路,就该知道妖死后形灭神散,入不了轮回再无后世一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刘二翠怒道:“我只恨一百多年来经营毁于一旦,我只恨我多年心愿毁于你手。”
“哟?你到底有什么心愿啊?”我真真实实的好奇起来,我毁了她的婚礼,难道这就是她的心愿?
刘二翠接下来的语言和动作肯定了我的猜测,她回头朝庙眺了一眼,眼中恨意尽数褪去,竟然溢满柔情的悲叹:“我只恨,郎君,你我果然有缘无分。”
我恍然:“原来你爱上了你家小姐的夫婿,难道你甘愿化妖也是为此。”我对她动机的那一点不理解,此时也全然明白过来。爱情啊,都是因为爱情。
浩宇的前世是程豪,这是我猜算出来的。他与霞因上一世缘分未尽,这一世便继续纠缠。不过,但看目前情况这一世两人的爱情也无法得个善终,十有八九还是得以遗憾收场。
都怪我安逸生活过太久,以致感觉迟钝了许多,或者一开始我就被杯水预示误导,将注意力过度关注在霞的身上。正所谓关心则乱,我早该察觉庙中之人是冲浩宇来的。
她先是捉了浩宇的二伯来当饵,想将浩宇诱进她的地盘,很遗憾,被我破坏了。随之她直接向霞下手,一来借机冒用牡丹身份妄图勾起旧情,二来对我进行误导,以为她的目标是霞,从而走入岔路,很遗憾,她成功了。
接着她轻松放霞离开,想让我认为她认输放弃事情便从此告一段落,很遗憾,我的上当是装的。最后她看见我放心浩宇一人离村便以为大功告成于是急不可耐的拐了浩宇来当新郎,很遗憾,又被我破坏了。
所以,她恨我,我理解。但是,二翠爱上了程豪,这一发现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它如一根绳索,将我收集到的各种信息串在一起,将真相呈送至眼前。
牡丹小姐招婿回家,自己固然对程豪公子满怀爱慕,没料到贴身丫鬟也动了春心。悲剧的是,二翠是个敢作敢为胆大心黑的主,估计仗着牡丹的信任便暗中计划谋夺心上人。
刘员外病死之说也存着几分可疑,我丝毫不怀疑二翠有给自家老爷下砒霜的胆儿。刘员外一死,单纯而不通世事的牡丹小姐便如羊入虎口。
刘牡丹十有八九是落井淹死的,这也是为何转世后的霞五行属水的原因之一。我还记得霞第一次靠近庙晕厥后醒来说的那句话,她说她全身都浸在水里,没法呼吸,肺要炸了。
暗害了自家小姐,霸占了姑爷之后,二翠为了掩人耳目又找来从出生就被送到外家寄养的胞姐刘大翠前来冒充自己。守孝的那三年间,估计是怕刘大翠说漏了嘴,于是又杀人灭口。
这一番解释既简单又合情合理,但却还有一个薄弱环节,程豪。身为牡丹小姐夫婿的程豪,怎么会不知道张冠李戴老婆从小姐变成了丫鬟?
假如他知道,又怎么能忍受下来?退一万步说,假如程豪接受了二翠的安排,安心和眼前这个冒牌小姐过日子,他又怎么能安然和手上染血的杀人凶手同床共枕?
难道程豪的人品就差成这样?还是程豪懦弱如斯,宁肯浑浑噩噩混过余生也不敢挺身揭露真情为牡丹报仇?
这些想法不过转念间,为求证我索性直接问;“你爱他或许不假,但是他爱你么?程豪堂堂一个贵族公子,虽然没落了,但他能愿意和你一个卑贱的丫鬟过日子?更何况,你手上还沾有他原配妻子之血?”
刘二翠不再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突然笑了,竟然露出愉快之态:“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告诉你吧,他爱我,他爱的是我,他自始至终都只爱我一人。”
我用嗤笑表示不信,刘二翠不理睬我的反应,语速越来越快:“我和他,只缺一个婚礼而已,一个正式的婚礼。为了今天,我受了多少折磨,可是,可是,都坏在你手里。”
我继续嗤笑表示不屑。
“今日你抓了我、毁了我、灭了我,没关系,自有人为我报仇。”刘二翠转而恶毒诅咒了,但她话里有话,引起了我的警觉。
我知道直接问她肯定得不到答案,于是采用激将法:“你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生死都在我一念间,你还嘴硬什么?谁能为你出头?谁敢为你报仇?”
刘二翠轻轻笑了几声:“你放了我,让我回去和程公子拜完天地,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比我想象的聪明,但是聪明过了头。我懒懒摸着手中木剑:“妖怪啊妖怪,你太小瞧我了,你忘记我姓什么了么?”
我失去耐心,即便刘二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了。和妖谈条件,这种事情别说我了,就是我们李家这一千多来也没人做过。
我低声开始念除魔咒,红绳随着咒语渐渐收紧,勒进她体内。刘二翠此时才发急,慌张起来:“我知道的事情和你有关,很关键,你不想知道么?”
我停下,斜睨。“放了我,我就全部告诉你。”我收眼,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念咒。
咒语念到一半,神光初现,我耳中已经听不到刘二翠的叫喊,待咒语最后一句念完。困魔绳收成一团,绳内妖魔碎成了千万片,散落在地,腾地一下真火燎烧,将魔体烧为灰烬。
一时万籁俱寂,神经一松,只觉背心疼痛,身心俱疲。好在事情已经完结。
突听卡啦啦数响传来,我循声看去,是庙前台阶坍塌了大半,支撑的柱子裂开数条缝隙,有深有浅,眼见整个庙摇摇欲坠。我忙朝破庙冲过去,好歹在庙塌陷之前将还陷在昏迷中的浩宇半拖半抱的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