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无锡县的县令胡兴,倒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老混子。
至少,他跟那些依靠买官的臭老九不同。
他当年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才子,一路参加科举,经过官场沉浮,在混上了无锡县令这个位置。
在他少时,胡兴的父母谈到胡兴,那都是一脸的眉飞色舞,都说胡兴是他们胡家积累了三百年的功德,才得到的一个光宗耀祖的子嗣。
但实际上,这些年,胡兴在官场中吃的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斗、斗、斗……
胡兴天天在斗,跟同僚斗、跟土豪斗、跟富商斗……
倒卖私盐、逼良为娼,胡兴哪里见得少?他又哪里不想管?
可是他管得了吗?
这些干着不法勾当的鸡鸣狗盗之徒,完全就是盘根错结。每次胡兴想要动某个势力,都会追查到官府头上,也就是他自己头上。
比如东城赌坊的东家,是陆捕头的亲戚;西城那专干皮肉生意的老板,是常州府知府的爱妾的弟弟……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特么无锡城里贩卖私盐的船商,是他小舅子一手组建的。
所以,时间长了,胡兴的心渐渐冷了。
没错,所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说的就是胡兴。
“罢了……只要这些贼子不要太出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事实上,即使那些所谓“贼子”出格了,胡兴还是只能随便抓一两个路边的乞丐顶包了事。
真正作奸犯科的人,根本不会受到一丝丝惩罚。
其实,像胡兴这样的人,应该是最差劲的官员了。
做官不怕太正直两袖清风,也不怕满肚子坏水,削尖了脑袋钻营。走这两种极端的官员,往往会爬上高位,甚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前者有海瑞,后者有魏忠贤。
但胡兴这种有些正义感,但绝对不多;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破罐子破摔的官员,那就注定这辈子没什么作为,而且还会憋屈地度完此生。
说白了,胡兴这样的官员就是墙头草,左右摇摆,一吹就倒。更别提能经受得住什么风浪了。
可是呢,胡兴这种人,又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一旦他满腔的愤懑,一身的憋屈找到一个机会、一个宣泄口的话,那就会如洪水般涌出。
惊涛骇浪,势不可挡!
这次钱七首在赌坊中闹出的名堂,其实就是胡兴的一次机会。
不用管钱七首是不是真的有市井中流传得那么神,手段那么诡异。
事实就是,钱七首一个一穷二白、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把无锡城里最大的赌坊给砸了。
不,准确来说,并不是砸了那么简单,应该说是连根拔起!
而且还赚了个盆满钵满,全身而退。
看结果,别看过程。
结果就是钱七首完成了胡兴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
于是,胡兴当晚便差了个名叫赵天的捕快去找了钱七首。
虽然钱七首切断了官府的一大收入来源;虽然胡兴因为赌坊的垮台每年少了一部分银子进账。
但是胡兴知道,那些富商上交的油水经过层层克扣,最后到自己手里的所剩真的不多了。
县丞先拿走一部分,跟着主簿拿,然后再是几个捕头拿……
少了这一块收入,胡兴确实会肉疼一时,但如果胡兴能借机招徕钱七首,让钱七首帮助他扫清官场宵小和蛀虫,那么这短期的损失,肯定是值得的。
可一个时辰不到后,胡兴派出去的赵天就回来禀报说,钱七首说自己有要事在身,不便相见。
胡兴当时便有点恼怒,堂堂一县令,邀请一个草民,这草民居然还敢不来?
他气得连连喝了几口茶后,便闷闷不乐地去后花园散步了。
不过,胡兴压根就没想到,赵天在向他禀报完后,就立刻左顾右盼了一番,偷偷地跑出了县衙。
然后,赵天去了哪里呢?
自然是钱七首那里!
胡兴这么多年来把赵天认成自己的心腹,可人家赵天可不一定会承你胡兴的恩情。
赵天可是把衙门的局势看得一清二楚,县令胡兴因为资格老,而且家里有亲戚跟无锡的地下势力有不小的关系,所以表面上看地位依旧稳固。
但是,前文也说了,胡兴就是一个墙头草,在威逼利诱之下极其容易低头。
所以,胡兴在赵天眼里的地位不如县丞陆中正。
这陆中正就厉害了。
首先,他跟陆捕头是远亲的关系,老婆的娘家是贩私盐的,大舅子的媳妇娘家还是开镖局的,号称江南第一镖局……这陆中正的家世可远比胡兴强大许多。
而且,陆县丞有一点要远远超过胡兴,那就是陆县丞他不当伪君子,就是个真小人,会钻营,敢用计,该跋扈的时候跋扈,该当孙子的时候当孙子,而且心狠手辣,利益至上。
这样的人,在他的顶头上司是软蛋的情况下,是非常容易出头的。
因此,赵天及时战队,在三年前,就成为了陆中正的心腹人员,并被陆中正安插在胡兴身边,时刻注意胡兴的一举一动。
而胡兴虽然时刻提防着周围的所有人,但是对赵天这个他一手提拔出来的“爱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此,胡兴的想法,胡兴的部署,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就被赵天写成密信放在陆中正的案头。
这次胡兴想找邀请钱七首的计划,自然也已经跃然纸上。
陆中正当然第一时间能够看到。
“嘿……这个胡兴……一点意思都没有!”陆中正看完赵天给他的信后,冷然一笑,还顺带着给比他大了近十岁的胡兴作出了评语。
就好像是一个老师在点评班级里最差的学生一般。
“来人呐!”陆中正放下信件,唤来了手下,“联系阴行门人,把这钱七首的底细给我弄明白了!如果是有真才实学,那重金招揽,如果是个江湖神棍,那就随你们用什么方法,把人给杀了便是。”
县衙中发生的一切事端,钱七首此刻并不知晓。
此时的他,正在仔细地了解着衙门的一切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