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入仕途(1)

杨滔要付丽珍再给他些钱,准备下县城去。两人的收入都是付丽珍管着,杨滔觉得管着钱很是麻烦,平常与同学或同事玩都是临时向付丽珍要,甚至玩牌时桌上的收支,只要付丽珍在也都是付丽珍打理。然而,没有人说杨滔失去了经济大权,这也是异数。

“要拿多少?”付丽珍直接问。

“我也拿不准,这次去找廖副县长。李奎局长是交待自己要过好这一关,只要过了事情就成了。”

“送礼,送什么?”这些最为私密的话,两人也没有避开薇薇。

“珍姐,杨哥,我听说过廖副县长的很多传言,送东西只怕会被扔出来。”薇薇插话。

“什么传言?”付丽珍没有听过,杨滔自然知道这些。

“说是有个乡里的亲戚,要求廖副县长帮忙,捉了两只土鸡提去。到了家里,廖副县长见了,脸一沉随手接过那两只鸡,往大门外就扔。两只鸡是被捆着的,扔到路上也挣不脱,就‘噶唩、噶唩’地叫。廖副县长气极冲上去两脚就把鸡踩死,随后那亲戚事情不敢说了,站一会慌忙逃走。”薇薇边说边笑。

杨滔还听说过其他的传言,有个教师想调动下城找到廖副县长的家。那教师没弄懂规矩,大白天提着五六个礼盒,看似买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只是在路边批发店里买的,花了几百元教师觉得礼物够重的了。进屋后廖副县长恰好在家,见那教师很吃力地提着东西。廖副县长自然眼里很毒知道分量,当即对教师破口大骂,说教师污他名节坏他形象,推搡着把那教师推出门外,掉在地上的礼盒都顺手向门外丢,那教师自然不能调动。

“杨哥,那你这次去怎么弄?直接送钱吗?”

杨滔虽然到过陈副书记和李奎局长家,两人都是提些超市精品礼盒。这些对廖副县长来说只怕看不上眼,别像那个教师把事给弄反了就坏了。付丽珍问杨滔,杨滔也拿不定主意。薇薇说:“杨哥,我看礼盒就提一个,说得好就给他点,说不好也没有多大损失。”

“要是说好了,要给多少?”付丽珍和杨滔两人原先对找门子送礼这些事是非常反感的,因为他们一直处在最底层,心态自然排斥那些走得通路的做法。

“听说过吗?”杨滔对着薇薇问道。

薇薇摇了摇头,这些事就算有人做过,都是极端隐秘,问到谁,谁都会矢口否认的。

“珍姐,上回听李奉唯显摆,说了几句顺口溜。”薇薇说。

“怎么说的?”付丽珍追问。

“一万莫沾边,两万靠边站,三万等等看,四万五万马上办。”薇薇说。

“就是说要四五万了?”付丽珍一脸惊疑,四五万一时之间怎么拿得出来。

“珍姐,杨哥。杨哥平时手头又松,珍姐也一直由着杨哥。你们的家当我虽不清楚,却也知道你们没有多少闲钱。你们一直把我当小妹看待,我就说句你们再斟酌。”

杨滔和付丽珍没什么经验可参考,只有听薇薇说。

“杨哥到廖副县长家,是你这次最关键的门槛,过不了只怕又会延上一两年,一两年后会是怎样的情形谁也说不清了。照我说送个三万,杨哥这次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不存在相互拼斗,按想该够了。何况杨哥真去了后,李奎局长那里就不要走走?算下来也是四万过了。”薇薇说后,就看向杨滔和付丽珍。两人一时没有说话,用眼神交流着。

“珍姐,我这里有些钱你们先拿去对付着,我要花用时再还我。”薇薇知道两人对自己的钱,是不肯就这样拿去的,就说借给两人。

“薇薇,多谢你了。我们一时还不急,要用时不会跟你客气。杨哥你是上午走还是下午走?”付丽珍话音未落,杨滔忙说,“下午再走,去早了到县城里也是睡在旅馆里,还不如在家睡呢。”

杨滔进到霸王村,按李奎局长说的地址找到廖副县长的家。廖副县长家是栋小洋房,有点欧式别墅的外形,占地大约有三百平米,在整个霸王村里也不显得特别,外面是雄浑大气的大门,两边摆放着一对大理石石狮,狰狞可怖,神态飞扬。那气势,绝对可与县政府和县委大门外的石狮蓖美。霸王村里的房子,都是这近几年建修起来的。霸王村里住着两类人,一是各单位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二是近几年突然发达起来的老板。家家占地宽大,房屋一色欧式外形,有庭院、有小花圃、有养鱼池。村里住着的人,说话语气雄大,财大气粗,待人很横。被小城的人称之为霸王村,村里的人觉得这名号绝好,出了村总说一声:我是霸王村的,你怎么样?

廖副县长有一个很好的规律,那就是下班后,除非有地区领导到县里来检查点名要他相陪,不然一定会在家里吃饭。要找廖副县长的人,只要掐准时机,很轻易地就能在家里遇上廖副县长。七点一刻是最恰当的时间,这是李奎局长以师生的关系传授给杨滔的。这些,不是真正的自己的人是无法探知的。杨滔按响门铃,今天杨滔运气算是好的,没有人与他相争。要是有人抢先一步,后面的人就该主动离开,或者另有底实的人给你相约才能去见。杨滔见周围没有身影,放心地等着门开。

按铃也有诀窍,内行的人知道该按几次,每次都间隔应该有多久,这些也是有人口耳相传的。中规中矩地按铃,那是内行的人介绍来的,在态度上就不同,要是给了冷脸就会得罪来客身后的人。而没有经过指点的就毫无规则,接待时心里就有底,该怎么样打发就先定了调。

果然在李奎局长所说的时间内,厚重的大门开了,门缝不大,门里一个额头油亮,开顶很高的中年男人。廖副县长的大门外是七级细钻雕刻纹路的大理石台阶,杨滔站在外就体会到门里人对自己的俯视。

门里的人单而高,自然就是廖副县长了。杨滔与廖副县长见过两面,见副县长亲自为自己开门,忙恭敬地招呼说:“县长,您好,我是杨滔。就是在《人民报》上获奖的那个杨滔。”

“是小杨啊,进来。”廖副县长见杨滔手上只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而且杨滔按铃时是得到指点了的,是个可信的人。

“谢谢县长。”

杨滔进了门,手接过廖副县长那沉而厚实的门扇,小心地阖上不让发出门的撞击声。

一条幽幽的曲径转转折折,经过一个亭子,绕过后才进到客厅。客厅里算是简单,高档的真皮沙发,巨屏的纯平电视,大哥大式样的无绳电话。电视柜里,一边放着一棵白玉白菜,另一边放着一尊玉质财神菩萨。吊顶是杨滔从没有见过的大灯,客厅四周各有灯光。因为宽大,整个客厅就给人简单的印象,也使来客惊讶于主人的心境。

杨滔把礼盒摆在进门处,大厅里有一女人在座,还有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从年龄看应该是廖副县长的家人。杨滔含糊地招呼了声,两老人中那老大娘就说:“这位后生,要来家里就来,可不兴提东西进来,下次再这样就不准进屋里。”

杨滔马上应道:“老人家,我可不是提什么礼物,进门看老人家孝敬老人那是祖辈就传下来的礼节,从小在家里就这样教我的,我怎么敢忘记?不敬上辈老人,那还是凤城里的人吗?大娘,我可怕别人指望后背说我不知礼数。”

“那是,年轻人很好的。”老人说。客厅里的女人听杨滔的话,也禁不住看杨滔一眼。杨滔见女人面相端正,只是眉眼间有股阴戾。

“年轻后生,吃果子。”老人取下茶几上盘子里的水果,要杨滔取了吃,杨滔推却,老人却坚持要杨滔拿了才罢休。杨滔拿了一个在手上没有吃,那女人就把两老人引到里间去,客厅里就剩下杨滔和廖副县长两人。

“吃水果吧。”廖副县长说,杨滔手上拿着一个水果,没有开头的话这就是一个话头。

“县长,我想把我的工作向县长做个汇报。”杨滔说,廖副县长没有吭声。杨滔就把自己写文章的功底,以及在《人民报》上发表和评奖的事简略地说了后,又把想调到教育局办公室的想法说了出来。杨滔想提起那天在小村里,廖副县长见过自己的事,想想还是不说。

“小杨人事调动在八月就已经结束,现在都已经十月底了,按原则上说是不能调动,要不就会影响全县的大局,各校的工作就会引起波动,后果会很严重的。”廖副县长说。

“县长,我只是向领导请求个机会,想锻炼锻炼自己没有不安心工作的意思。”杨滔知道这时与廖副县长说什么,都只是一种两人之间的相互敷衍,没有什么意义,关键是看最后的付出。

“小杨,我没有说你工作不安心,你的情况特殊是我们县的特殊人才。县里和地区都是大名鼎鼎,已经是我们县的名人了,我对你的成长是非常关心的。”

“谢谢县长关心爱护,杨滔心里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杨,你在文中提出的想法,对全县的工作很有促进,要不这样这几天我与教育局李局长碰碰头,再向县里主要领导汇报这事,你看怎么样?至于最后怎样决定,那都是县里领导对一个同志的考验和锻炼,可不能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不能闹什么情绪。”廖副县长像是在开导。

“谢谢县长,还要请县长多帮忙啊。”

两人说完后再没有话题,客厅里又寂静下来。廖副县长再次要杨滔吃水果,杨滔却无声地把玩着那个水果。

“县长,我的事就要请县长多费心了。”杨滔见那女人从里间出来就想告辞,事情已经说完不能再留下来,只是那东西却没有送出手。杨滔知道当着女人的面送礼是不是恰当,尴尬是不可避免的,他决定再找机会。想要偷偷地放在一处,又怕廖副县长一时没看见,让两老人见了就不好了。

“县长,那我就不耽搁县长休息。”杨滔站起来,手拿着那个水果向门外走去。廖副县长客气了一句,就跟在杨滔身后走,送杨滔出门。

到亭子里杨滔站住等廖副县长走近自己后,杨滔把藏在身上已经包好的三万块拿出来,边塞向廖副县长边轻声说:“县长要麻烦你帮忙,一点小意思。”

廖副县长推辞着说:“我们不讲这一套,不要弄这些。”

廖科贵的推拒是那么的无力,两人的手一时间扭结在一起,杨滔很容易就把手伸进廖副县长棉质衬衫衣袋里。杨滔手一放开,廖科贵的手就夹住那包,不让包掉到地上。

杨滔脱了身,装着快步离开,做出一种让廖副县长不得不拿着那包的情形。

出来霸王村,杨滔想了想给廖科贵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廖副县长很客气:“杨滔,你是很有才华的人,县里一定会重视和扶持这样的人才。”

恍然中,先前的事没有发生过。

两天后,杨滔就接到李辉主任的电话,要杨滔去教育局办公室上班。

杨滔到教育局办公室报到是十月二十九号,王龙副主任已经接到李奎局长的指示,要王龙副主任代为引荐给办公室同仁。刚上班王龙副主任站在教育局大门外等着,杨滔到后两人热情地握了手。

“欢迎,欢迎我们局的大才子。”

“王主任感谢你对我一直都关照,小弟能做你的小兵很荣幸。今后还请王主任多费心指教,小兄弟一定会随喊随到。”到了新的单位,自己就算原来有值得骄傲的事那也是往事,一定要把自己摆到最底层,心态好了才会与大家相处好。杨滔在等待的日子,收获最大的就是理顺了这个心态。

“太谦虚了,你可是大作家级别的,在怀市都大名鼎鼎,办公室的许多事今后都要靠你了。”王副主任说后,杨滔又极其诚恳地谦虚一阵,极其真诚地请王龙主任今后要多指导和提携。杨滔决心要大展身手,却知道自己应该溶入大众与同事打成一片,自己要办什么事别人心里就不会排斥,想得到周围的人认可就必须花不少功夫把自己的光环抹掉。

办公室里还没什么人来上班,王龙就和杨滔一起到五楼杂物间去搬办公桌,到了那里见凌乱地堆放着不少桌子,杨滔选了张显得旧的。抬下三楼时,看王龙挺着大肚腩根本看不见楼梯台阶,杨滔就想一个人把桌子扛下楼,王龙却坚决要与杨滔两人抬着。办公室分为里外两进,外间是三个正副主任和另三个人的,已经很挤放不下桌子,要插入一张只有把里间办公室里那堆放很久的废旧纸堆清理出来。杨滔谢绝了王龙与他一起清理,独自从落满灰尘的纸堆里,清理出文件、文稿和废旧稿纸报纸。有不少文稿是往年的讲话稿、总结和回报材料,杨滔知道这些东西对自己有用,清出来就放到抽屉里。

门外有人进来,杨滔一听就知道是那个爽朗而热情的徐姐。徐姐一进办公室见了王龙就说:“大王,今天这么早是不是昨晚给嫂子赶出了家门?”

“徐姐,我看你是有预感,今天我们办公室来了个小帅哥,你就是想来吃第一口,是不是?”

“谁来了,办公室又加人了?”徐姐走进里间看,杨滔听到两人对话,知道徐姐进来就站了起来,对徐姐杨滔是一直存着感激之心的。

“徐姐,你好。”徐姐惊呼一声,杨滔也不知道是她惊讶还是欢呼,却见徐姐一边要王龙去买早餐欢迎新人,一边蹲下来与杨滔一起清理废纸。王龙说不过徐姐就走出去给三人买早餐,杨滔抢着去却被徐姐拉着。王龙走后,徐姐就说这些废纸都堆了一两年没有人要,不用分捡一起装入袋子秤给收废纸到人就成,说着就猛往蛇皮袋里塞。办公室里就扬出不少的灰很呛人,杨滔要徐姐到外间去,徐姐斜了杨滔一眼没有吱声。

王龙回到办公室后,那堆纸已经装成四大袋。

吃过早粉,办公室里外杨滔和徐姐两人已经打扫干净,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见办公室里多了杨滔一个生面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十点半李辉主任到来,身后还跟了钱六和另一个人。李辉主任到后,把办公室里的人都叫到外间。

“除了几个有事不能到的,其他的人都在。我为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杨滔。杨滔是个很有能力很有才华的人,是我们办公室的新鲜血液,今后工作中我们要多向他学习,多和他交流。”李辉主任指着杨滔,然后给杨滔一一地介绍同事。有几个人杨滔已经见过并熟悉,李辉主任、王龙副主任、徐姐、钱六,龙司、老杨也见过两面;王徑副主任、罗大姐却是第一次见。还有蔡司不在,另三个杨滔没有见过今天也没有来的是秀梅、黄进和老李。

“各位领导、大哥大姐们,杨滔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请大家多帮助,做不对的做不到的多批评。”杨滔说得诚恳,办公室里大家相互看了看没有人回应。李辉就接着说:“王徑主任,杨滔今后就在你们宣传组,你跟他和钱六两人分好工。”

“好,欢迎啊。”王徑个子小,在办公室里人称王二,看杨滔却不怎么热情,与钱六对视了下就说:“李主任办公室来了新人,李主任是不是该请客?”

“行,那就今天下午吧,老地方。”李辉说完,众人得了这句话就散开了,有几个人就出了办公室,而钱六和王徑走到里间,杨滔也跟到里间来。钱六的办公桌在杨滔到斜后背,钱六走到办公桌前,把桌子弄得很响。杨滔扭头见钱六翻着先前打扫卫生是杨滔叠好的文件稿纸,说,“我都说过了,叫你们不要乱动我的办公桌,偏偏有人不听,找份局长要的文件就找不到了。”

“钱师兄,你桌上是刚才打扫卫生时,我把文稿叠放在一起了,一份都没有少,你找找看应该在的。”杨滔站起来对钱六说。

“钱六先别找啦,我们宣传文秘组就我们三个也不存在什么分工,李主任提出了我们也就按领导说的做。我慎重地考虑了,杨滔是新人,钱六你就辛苦些带着他一段时间,局里的各种材料交给你我放心,杨滔主要就负责通讯宣传吧。通讯宣传一直是钱六兼着,以前他任务太重精力分散了。杨滔今后你主要负责,每个月要求到地区以上报刊发表两篇以上稿件,应该没有什么困难吧。”王徑领导味浓着。

“钱师兄,我是第一次接触文秘可要多指导。王主任,每月两篇稿件我尽力去完成。”杨滔想处理好同事关系,有些低眉顺眼。钱六却没有像原来两次见他那样笑着脸,杨滔说后他只是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王徑就拉着钱六出了办公室,徐姐从外间进来,里间就杨滔一人,外间也只剩王龙一个。徐姐就说:“杨滔,二王要你每月发表两篇文章,你就应下来了啊,你知道这几年办公室是一篇都没有发表过。”杨滔才知道王徑给的任务不轻松,却又想一个月两篇都没有自己还做什么?

钱六跟在王徑身后,直走出教育局大门招手截了的士,上到车里说:“王哥,那小子是什么来头,这时候还能插进局里来?上两次局长表面似乎热情,却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是不是我弄错了。他那狗屁大奖,谁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哪里不能弄个奖出来?”

“你管他什么来头,进了宣传组还不是你来安排,你得个帮手还不好啊。”两人就笑起来。

“王哥分工分得好,王哥等碰着了三中那主任后,再打田局电话?”钱六就有份得意。凤城的宣传一直是落全地区最末的,要发表通讯之类的也就只有宣传部的人,和行政系统的偶尔有文章给刊登发表,教育系统那是少而又少,每年也会被县里点名批评的,如今推给杨滔顶着对钱六和王徑都是很好的一种结果。

十月底,全县的学校在准备着期中考试,没什么事到教育局来,教育局上班也就松动得多。杨滔却不想贪这点便宜,他暂时在高兴家里搭铺,每夜一个人在床上倦着,早晨也睡不出个滋味来,上班总是很准点。

这天刚到八点杨滔就到教育局大楼前,那里有两个早粉摊位,专做附近几个单位和居民的生意。杨滔看见小店里,有几个面熟的人在吃。便也要了一碗准备付账,那几个人里一个人说:“你是办公室里新来的小杨吧,今天早餐我们请了。”

杨滔说了感谢,想争着请。王龙走来了,那几个人见了王龙,也就招呼王龙一起吃说是要下乡去四中。王龙见杨滔在掏钱要请客就说是教研室工作餐,赶上了自然有份,他们是签单记账的就不要客气了。然后就派杨滔和教研室的人一起到四中去,找些素材写写报道。

教研室去四中的目的是想探讨下教师上复习课,教研室主任刘捷四十几岁,国字脸,短寸头,两眼神气很足,说话时一笑那眼就有些眯,给人非常亲切和善的感觉,见王龙派杨滔和他们一起去自然是欢迎。杨滔正想找些东西,就说:“嗯,好啊,我也乘机向领导和专家们多学习学习。”

到上车点,杨滔想给教研室的几个人每人买包烟,可想想就改买水。递给同车的人,刘主任和其他人都说:“小杨太客气了,到了四中,学校会给水的。”

杨滔却达到自己心中所想,钱花不多人情却得了,听几人说后,就说:“一瓶水,算什么?吃了早粉,清清嘴巴。”

四中领导见教研室的人来了,就算不怎么欢迎,也要做出欢迎的样子来。到校长办公室后,刘主任慎重地介绍了杨滔:“李校长这位是教育局办公室的杨滔,杨滔是大才子,在《人民报》上发表过大文章还得过大奖。你学校想有点宣传效应,可要多跟杨滔兄弟亲近。杨滔这位是四中的李国栋李校长,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领导,能力和魄力是我们县数一数二的。”

“杨领导欢迎啊,欢迎到学校来指导。”李校长态度就比先前有了转变热情多了。四中的主任忙着给教研室的人安排课,李国栋校长却问杨滔怎么安排。这时曲扬走进校长办公室里,杨滔就与曲扬招呼,李国栋校长就要曲扬陪着杨滔看看校园,并给杨滔介绍学校的管理情况。一个副校长拿着一条精品烟进来分发,发到曲扬时却只有两包,副校长就给李国栋一包自己拿一包。杨滔见曲扬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知道曲扬不是为少一包烟,只怕一直都有类似的情况。

杨滔拉着曲扬出了办公室后,把自己的烟给曲扬,曲扬不肯要,杨滔硬塞给曲扬,说:“混到副主任了,在年轻人里算不错了吧。”

“苦差事!什么好不好?我想推了这职,可又说不出口,他们的很多做法我是无法接受的。”曲扬脸上郁郁。杨滔知道像刚才那副校长,曲扬要是与他们混得好就会先把烟给了曲扬,自己要的话会另外去取的。曲扬没有烟副校长一句不说,曲扬就没什么面子和分量。

“曲扬,现在我也学会了换个角度看问题,以前看不惯的事现在想来也是有原因的。问题是,你是不是端正了心态,不要想别人来适应我们,而是我们要去适应环境调整自己。你觉得不是这样吗?”两人边说边往校园显得幽静的地方走,学生们都进了教室,偶尔有几声讲课情不自禁的高音传来。

“杨滔,现在你可混好了。”

“混好什么,真说起来现在比在六中时只是难处不相同罢了。”杨滔想起自己进了教育局,目前不仅没有立稳脚,还差局长李奎很大一个人情。廖副县长那里已经有了付出,胡县长那里自己还搭不上边,要尽快给李奎局长至少一万才能安下心啊。目前,自己要拿出一万,却是无能为力了。薇薇那里是有些钱,可自己怎能拿她的?

“我理解,初到教育局一切才起步,我相信你的实力,有什么难处就直接跟朋友说。”

“曲扬,你知道现在我最难的就是要把付丽珍安置到城里来。我问过了一家单位,他们要一万多保证金,我一时又凑不齐……”见了曲扬后,杨滔就想能不能让曲扬给自己想想办法解决燃眉之急,可又不能直接跟曲扬说那一万元的真实意图。

曲扬自己不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帮杨滔,却答应给杨滔到信用社去借贷做担保人。两人到信用社问了情况后,约定三天后来办理。杨滔总算解决了一桩心事,回到四中听了两堂课。

回城的路上,杨滔与教研室刘捷主任说了些教研室的事,也了解了凤城各校在教学上存在的问题。回教育局后,杨滔对教研室所作的复习课探讨从教育管理的角度,写了一篇通讯传到地区报社,在文章里对四中也提了一笔。

杨滔想回都良把付丽珍安置好,就跟李辉请了天假。到“爱丽春”时,见店子里很热闹,那些爱睡懒觉的小妹子们居然都起来了。见杨滔出现,齐声惊呼。杨滔说今天怎么啦,太阳和以前一样啊,没有提前出来。薇薇闻声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杨滔,说:“老板,你来得真巧,是不是有预感?我和珍姐正说着要不要把你请回来,怕耽误你领导的事。”

“薇薇一天不见嘴又油了些,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嘴巴上还有一层油?”觉得氛围不怎么对劲,杨滔想问问薇薇是怎么回事。薇薇一件深色蓝裙,上面是紧身线衣把身体包裹得馋人,蜂腰爆胸最吸男人眼球。见杨滔喊她,就走到杨滔身边看着杨滔,眼里女人味很重地对杨滔挑衅着说:“老板,你是要看还是想尝尝,要尝的话我不介意在这里或者到楼上去。”

“今天有什么事?你珍姐呢。”

“珍姐在楼上,老板是不是等不及了?我叫小红先下来给你们空地方。”薇薇双眼一转,眉头挑出一丝暧昧来。

“你是不是想讨打?”和薇薇一向是口没遮拦的,哪怕是当着付丽珍的面,薇薇也敢这样半挑逗地与杨滔说话。薇薇见杨滔急了,才说今天是小红的好日子,本来想打电话要杨滔回都良来为小红庆贺,又想老板才到县里不好让杨滔请假。杨滔自然知道薇薇说的是小红找到了好的去处,像古代说从良一样。小红要庆贺那自然是去了远地方,今后很难再遇上,小红是感激杨滔与付丽珍两人的善待,才会有这样做的。

中餐时,店子没有什么客人,杨滔与一群女人就围桌给小红庆贺,没有人问小红去哪里,只是一杯一杯地敬着酒。小丽她们吃过就到街上网吧消磨时间了,店里的四人说着话,小红哭了许久。付丽珍借机说要把“爱丽春”让给薇薇经营,薇薇不肯,说要经营那也是代付丽珍经营,她担这个名。薇薇知道付丽珍是怕“爱丽春”影响杨滔的发展和名声,杨滔见付丽珍这样想,也觉得有道理,夫妻俩推不过薇薇只有按薇薇说的做。付丽珍先回娘家,杨滔安稳后再到县城找份事做,薇薇打理“爱丽春”,只有今后多给些钱补偿薇薇了。

回到县城杨滔先做一件事,就是要找间房租下来,把付丽珍也接到县城。天渐渐冷了,一个人睡着太冷清也太寂寞,更要命的是舍不下付丽珍独自在一边。杨滔就联系高兴、定文和平生,要他们给自己留意房子出租的信息。到办公室和徐姐说到租房的事,徐姐问杨滔要什么样的,他有个熟人有房子出租。杨滔要徐姐给问清楚,给自己回信。

四中回来写的通讯稿,周五就在怀市地区党报教育版发表出来。徐姐见报上文章后,在教育局里到处传扬,很快不少股室就知道了。李奎局长读完文章后,灵感突发,觉得这样的文章发表出来后教育局应该做些相应的事,就决定召开了全县校长和教导主任会议,主题就是要抓教学质量,提高教学效益。会议时间就定在周七,由马良副局长协调教研室和普教股负责会议内容。李奎局长自然要作重要讲话,对全县的教育工作做出方向性的指导。

李奎局长把这发言稿交代下来,到周六要把初稿交给局长亲自过目。文秘钱六在办公室已经几年,对写材料经验丰富做到四平八稳,以前一直是钱六负责局领导的发言稿和各种总结。李辉主任再三衡量,还是把任务给了钱六。

杨滔根本不知道这事,周六就去四中找曲扬办理贷款一万的手续。在西南凤城,一万元是普通干部一年的总收入是个不小的数目。中午在四中外同曲扬正吃着饭手机响了,杨滔见是李辉主任来的,急忙接了,告诉李辉主任自己在四中,李辉主任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说:“杨滔,你包个车赶回教育局,我在办公室里等你。”

杨滔赶到教育局办公室,李辉主任果然在等着他。见了杨滔就说:“杨滔,现在有个紧急任务,你必须在今晚完成。”杨滔没有说话,静静地听李辉主任的任务。“明天召开全县校长和教导主任大会,局长要做重要的讲话,你必须在今晚把讲话稿赶出来,并且要让局长过目审查,时间很紧你就抓紧吧。”

周七的会杨滔知道内容,要写这样的讲话稿不必花太多时间,几个小时就可以搞定,可他知道这是第一次接任务必须要做好。要是在教育局这里都施展不开,去政府办就不用妄想了。杨滔不慌动手,向李辉主任确定了会议内容后,说: “李主任,你放心,我尽量在晚上十点以前赶出初稿,让局长审定后再定稿。”

李辉主任哪能放心?钱六交上的初稿,李奎局长看了两页就拍桌子骂人。骂钱六是混日子不思进取,连带李辉主任也被牵连。李辉被从牌桌上喊到办公室,局长阴着脸说他怎么安排人的?写这些东西都不靠谱,这会还怎么开!李辉见杨滔在沉思,只好离开到楼下打字店等着。一直到傍晚,李辉还没有见杨滔下来,就去买了个肉丝盒饭给杨滔送去。李辉到办公室里,见杨滔正在电脑上审稿,他把盒饭提到杨滔身边。杨滔见到李辉就转身和李辉说:“谢谢主任,主任这样关心,我要是还完不成任务就对不起李主任了。十点前,初稿肯定能赶出来。”实际上只要再花一个小时,就可完稿。杨滔心里一动,不想太快出稿。

晚上九点,杨滔把五页纸的文稿,反复读一篇,找出两个错别字。李辉主任一直在文印店里等着,见杨滔进来,焦急地询问:“怎么样?弄出来了?要细心点,不要有错别字和语句不通的地方。”在文印店,两人各审了一遍,李辉主任要杨滔立即将文稿送到李奎局长家里。

“主任,局长家住哪里?”杨滔明知故问。

“地税局宿舍C栋四楼,你打车去很好找,局长已经催几次了。”李辉主任有些焦急。

杨滔上次就到过局长家,当然只到门外,自己没有必要让李辉主任知道自己到过,才问李辉局长家的住处。杨滔记得那次自己孤零零地在四楼楼梯枯坐了几个小时,后来李奎局长的爱人回家,像看色狼一样地看待他。

到了四楼,杨滔没有按门铃,而是打李奎局长电话说自己已经在局长家门外。李奎局长开了门,杨滔进去把文稿递给局长。李奎局长很快就沉进讲话稿里,杨滔观察房间。房间很大,但装潢得很有些情调,灯光下质地看不清,给人的感觉却很精心而高档。

这时候,从房间里走出一个人,身材修长,长发披肩。杨滔站起来说:“师母在家啊,我是办公室里的杨滔。”女人走近,杨滔才扫了女人的脸一眼。女人脸型算得上美,却不是很精细,但配合着身材,到哪里都能让许多男人怦然心动。女人给杨滔倒水,杨滔忙恭敬地接了。

“小杨这文稿写得不错,很有些见解。”局长说着在文稿里稍微改动了两处。“一遍就过关的文稿不多啊,你是个人才比‘钱痞子’强,应该重点培养。小杨你再斟酌斟酌,明天清早把文稿给我就是了。”

局长说的“钱痞子”就是学校领导给钱六取的外号,但凡来局里办事开会的学校领导,钱六总是要找他们刮点油水。比如要烟要请客吃饭要请娱乐。一次两回,学校领导也乐意,除了少数无益无害,本身又怯懦内向的人外,教育局的人很少有人没有被请过。

学校领导都清楚县官不如现管,得罪了谁都会让自己今后办事不顺,何况花费的钱又不是自己掏腰包,都是签单的。不陪着领导们消费,自己单独也消费不了几回。就算自己想直接拿钱,那也要处理好与教育局关系后,才会安心安全。钱六过分就过分在每次见到都开口要,遇上推辞的就自己去拿。更让学校领导头疼的事,钱六知道学校签单点后,会打着学校的名在那里签单。有时候,他签了还不打声招呼。另外,就是每期都会弄点发票,要学校领导给他报销,面对面谁都不好撕破脸,只能忍气吞声地给他办。

钱六还有一招就是他请客时会打你电话,要你到那里去给他付账。钱六所用的资源就是自己作为文秘的位置,能够预先知道局里不少方面的变动,如:检查、人事调整等。与钱六交好的人,就会提前预知这些信息,也是学校领导们总是容忍钱六的原因。

周日大早全县的校长和教导主任都集中到教育局五楼大会议室,教育局也来了相关的人熙熙攘攘。杨滔很忙,夜里把文稿细审了几遍后已经是下半夜了,早早起来把装订好的文稿搬到五楼,一一发给到会的人。四中校长李国栋接到杨滔发给的文稿说:“杨领导,多谢你啊,有机会要敬你一杯。”会议室里人声嘈杂,杨滔没有和李国栋多说,忙着分发文件。

钱六被批是在打字店里,当时人不多,打字员小桃在职,每到周日来人时,总有意无意地把那天钱六被批的情况渲染出来,弄得局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小桃是巴望着这一天,平时钱六爱给小桃脸色让小桃记恨在心。钱六自己也没有想到被局长劈头盖脸地骂了,很郁闷地走人。无处消气时却接到王徑和田红局长的电话,都说听到钱六被骂的事,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安慰着钱六。钱六听了,与王徑在电话里就骂开了,讨论着是谁把他被骂的事传开,最后都归结到杨滔头上。以为杨滔要把钱六挤走,好接近局领导而有机会向上爬,钱六说:“王哥,我可全靠你了。”

“钱六,靠我有什么用?你找找秀梅吧。再说局长的个性你还不清楚,过了今天又是咋样子。”王徑有些怒其不争。

这次会议有些雷声大雨点小,议题是“整顿教育管理,提高教育效率”,后来却有点像半期总结会议了。全县的教育工作理念不可能因一次会议而转变,要三五年时间来实现的。会议上气势雄浑的李奎局长,说到后来变成了整风会议。杨滔听得有些郁闷,会议后李奎局长要杨滔整理出一份材料,谋划出凤城教育整改的整体方案。

杨滔按李奎局长电话里说的,晚上八点到局长家里去送稿件,走到地税局宿舍前才想到应该把自己准备的一万乘这机会送了。第一次给局长送礼,没了解李奎的习性就怕当面弄僵。想到应该买些礼品,把钱放到礼品盒里就可避免直接递送,李奎局长不比廖副县长,天天在教育局里相处着,脸面上总是要顾着的。

杨滔到超市提了几种礼盒,把那一万包好与那条芙蓉王放在一起,这样容易察觉而不被转手托卖掉。曾听人说过,有人给廖副县长提了糖果,品质一般,廖副县长当天就给丢到门外垃圾堆里,让捡垃圾的人捡了去,打开后里面竟然有一大沓钱。把送来的烟酒糖果,转送到店子托卖,是很多人处理礼品的方法。杨滔怕那东西给了却不注意,转手寄卖那可亏大了。杨滔在赶着去局长家到路上,又接到李奎局长的电话,说自己与县领导有重要事在谈,叫杨滔把文稿放到家里,晚上会看。

杨滔心想这样更好,李奎局长自己不在家只有任姨一个,放下礼品后他们会知道自己的感谢之意的。到了四楼,杨滔按响门铃就站在猫眼最好观察的位置,等任姨开门。说,“师母,我是办公室里的小杨,给老师送文稿来了。”

门开了,任晴背着灯光,杨滔觉得任姨腰间的曲线,在那稍微宽大的毛衣里,更让人难忘。见杨滔提着几个礼包,任晴稍作犹豫还是把门开大了些。师母关上门,在杨滔身后说:“小杨,到家里来,买东西做什么?下次不能这样了。”

“师母,我是来看望老师的,看长辈总不能空着手。只是个意思,哪说得上东西,就给老师带了条烟。”杨滔把“烟”说得重些,让任晴有印象。

“小杨,坐,吃点水果。”

任晴虽不是精细美的女人,却玲珑有致也是很经得住看的女人,成熟而略显风韵,热情里有种冷淡,那是男女有防的固有的姿态。任晴把水果递到杨滔手里,找到刀要杨滔削了吃。杨滔见水果是已经洗过了的张口就吃了。任晴就问了些杨滔的情况,杨滔把自己简略经历说了。然后说老师是怎样关心自己,老师对工作对教育的负责,人如何地好。

杨滔吃完水果,觉得坐着不是很妥当,把文稿取出交给师母,要任晴转交给老师审阅。任晴答应等李奎局长一回来就给他看。杨滔告辞出门,任晴拿着礼包要杨滔带走。杨滔哪肯?说是给老师的一点心意,对老师的关怀自己远远做得不够。

第二天,杨滔从高兴家出来走到新建路时,看见李奎局长站在路街边。李奎局长见了杨滔,把杨滔喊到身边递给他那份文稿,同时还有一沓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杨滔见了,犹豫地看着李奎局长,李奎局长坚持递着杨滔只好接了。

“杨滔,那文稿整理得不错,思路很清晰,只是有些词表述的不太到位。我粗改了下,你再整理下发给各校。”

“局长,我。”杨滔不知道该怎么样说,心里拿不准李奎局长的用意。

“杨滔,你是我学生,我是看重你的文才,我们就不搞这些。何况你刚到城里来,各方面花费都多。今后条件好了,再说吧。”李奎局长说得很轻,却很坚决。

“老师,我只是表示感谢的心意,老师对我的好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杨滔心里不安。

“好了,不要想这些,努力把工作做好。”李奎局长说完,掉头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