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纷纷转头循声怒瞪而去。
却见角落里一人慵懒地坐在胡凳上,全神贯注望着高台,瞧也没瞧一眼李钰等人。
徐慕白性子粗豪,见这人语气不善、神态傲慢,三两步冲上,握着砂锅大的拳头便要和他理论。
那人也有预料,缓缓抬起头来。
灯光映照下,却见那人红光满面,全身上下一副胡人打扮,右眼睑下长着一颗黑痣,双眼灼灼有神,定定望着徐慕白,不怒而自威。
见着那人模样,徐慕白脸色一变,高高举起的拳头重重砸向那人肩头,哈哈大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史大哥啊,你他娘的还没死呢?潼关一战要是没你史大哥在洛阳运筹帷幄,哥儿几个可都得挂啰。痛快,痛快,哈哈哈……”
说完,一把勾着他的肩膀,顺势在他旁边的胡凳上坐了下来,浑不管那人身旁立着的几个彪形大汉脸上怪异的表情。
李钰心思转动,已大约猜到眼前这人身份,为徐慕白的机智暗赞了一声妙。
那人任徐慕白勾着他宽厚肩膀,脸上露出勉强笑容,斜眼打量了一下徐慕白和其余众人,端着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徐慕白也老大不客气,一把抓着桌上酒壶,壶嘴对口,咕咕向他阔嘴里灌去。
“好酒,好酒,真他娘的好酒。”
摇摇空空如也的酒壶,徐慕白连道几声痛快,才仿佛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指着站在几步外的李钰几人。
“来来来,见过史朝义史大将军,这可是我大燕数一数二的猛将。要是没有史大哥,老子们恐怕早就在潼关挂了,更别说打进长安城了,哈哈哈……”
见徐慕白如此说,李钰心中再无怀疑,这人正是洛阳城守史朝义。
“见过史将军!”
顺着徐慕白的话语,李钰带着王北川和张城、秦瑞快步上前,对着史朝义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一直静默不语的史朝义神态略略放缓,微微一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说话。
几人也好不拘谨,大喇喇地围着桌子坐下。
这时史朝义才面带疑惑地道:“原谅我史朝义一向记性不好,不知几位将军高姓大名?”
徐慕白嘿嘿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史大哥是干大事的人,我们这些小喽啰不过是些小脚色,本不值得您惦记。但我一向仰慕史大哥雄才大略,英雄了得是,所以这才斗胆打搅,嘿嘿……”
说完,嘿嘿一笑,拾起桌上刀子割下一只羊腿,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王北川看着徐慕白此等表现,心中震骇莫名,果然是“下山当有徐如虎”,冒充敌将,身处重围,却还这么豪气干云。
想着想着,对他的仰慕之情又浓上了几分。
见徐慕白这么一说,史朝义倒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语气转平,再次问道:“不知几位将军高姓大名,又属哪支队伍?”
“嘿嘿,我们是蔡希德将军部下,在潼关一战中负了伤,这才回到洛阳养伤。”徐慕白将手中羊腿放下,指着自己高挺的鼻子,道:“在下白木旭,熊山将军神风骑正八品宣节校尉。”
然后指着李钰几人,一一道:“这位是李四,这位是王麻子,这位是张立德,这位是秦天柱。他们几个都是神风骑从八品御侮副尉,在潼关攻城战中负伤,这才回到洛阳修养,不想却错过了长安一战,哎……”
此时长安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洛阳,安禄山正着人准备大宴群臣,以示庆贺。徐慕白此般说,倒更合情合理。
史朝义虽然身居高位,但一向恭谨谦慎,听着徐慕白介绍,也对众人重视起来。
虽然八品将官在军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品衔,但观几人器宇轩昂、胆气豪壮,想来以后也绝非池中之物,史朝义心中不由萌生了收为己用的想法。
“听说五殿下也随蔡将军出征了,不知道徐兄弟可曾见到?”
徐慕白和李钰闻言,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众人正苦于没有门道去与他接触,没想到一个临时起意,竟让他们撞上了。
也得亏徐慕白曾经见过史朝义长相,又能在危机之中临机一动。
若是他们以真面目与之接触,还真不知道安庆恩那小贼是否与他暗通款曲,万一到时来个一网打尽,众人哭都没地儿哭去。
徐慕白闻言微一思索,对他道:“五殿下正是在我神风骑中锻炼,小将有幸和他同吃同住同劳动,哈哈哈……”
说不得几句,又是一阵爽朗笑声,显示着安庆恩与他之间有莫大交情。
史朝义见徐慕白神情不似做伪,稍稍压低声音,侧头附在徐慕白耳边,道:“不知五殿下有何打算?”
声音很小,若不是李钰修为已至太极气境,恐怕也难以听得清楚。
徐慕白这时倒也有些懵了,不知该如何接口。
有什么打算?打算便是借你的力量救出高封二将啊。
可是,这我能告诉你吗?
正在徐慕白苦思如何回答时,李钰已有所明悟,看来安庆恩和史朝义之间,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十有八九便是这皇储之争。
很显然,史朝义是支持安庆恩的,但他绝不可能在初识者面前透露半分,这话多有考校和试探的意思。
有了计较,李钰恭敬开口道:“五殿下恭谨谦和,礼贤下士,虚心求教,深得将士爱戴。若假以时日,德才威望必与晋王不相上下。”
这话既未点明,又隐含深意,随便史朝义怎么理解都是可以的。
史朝义闻言,不禁拿眼打量了一下李钰。
徐慕白赶紧在旁帮腔道:“李四是我神风骑的文武全才,五殿下和熊山将军也时常向他请教。”
史朝义微微点头,闭眼沉思片刻,又道:
“五殿下身上有一副江山万里图,几位将军和他朝夕相对,估计应该见到过吧?”
这时,即便是徐慕白,也知道史朝义是在试探自己几人了。
李钰也不多做考虑,上身前探,压低声音道:“五殿下的江山万里图,末将位卑职低,不曾见到。但承蒙殿下恩泽,赐了我一副比这江山万里图还要名贵千倍万倍的画作。”
话毕,心中一横,伸手自怀中掏出一物,微微露出一角,正是之前从安庆恩身上搜刮下来的那副军事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