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东风起(二)

第五琦听到李钰此问,也不禁转头望着韩先生。

韩先生自信满满道:“自然已准备好了,只等一声令下,到时绝对会让城守军和武勇王府斗起来。”

李钰闻言,点点头。

但他暗里并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讨逆盟,特别是这个韩先生从始至终连面也没有露一下,更让他觉得这些人靠不住。

正因为此,所以他才要想方设法制造城守军和同罗人的矛盾,虽然这矛盾现在还看不见。

沉默了一阵,还是李钰开口道:“不管今夜之事成败如何,大家都尽量活着逃出去吧。”

他本想像当时那些率军出征的名将一般,做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动,但临到嘴边,却变成这样一句有气无力的话语。

不过这话,却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管成败如何,都要尽量活着,这便是他这十余日来见惯生死的最大感受。

韩先生和第五琦也没想到他憋了半天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只默默点头,准备各自散去。

李钰看着韩先生一瘸一拐慢腾腾的身影,突然道:“韩先生且慢。”

韩先生背转身来,问道:“李将军还有话说?”

李钰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才道:“你们讨逆盟若想真的荡尽贼寇,还李唐天下一个太平,不若此次跟着我们一起逃离洛阳吧。只要逃出叛军势力,为大唐尽力的地方可多着呢。”

韩先生脸上蒙着黑布,眼睛却露出,看去颇有一点苍老神色。

他闻言,身体颤了颤,苦笑一声,道:“不是我们不想,而是我们不能啊。”

说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远,不再理会李钰众人。

而并未起身离开的第五琦看着韩先生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也泛起一股莫名忧愁,摇头叹了一口气。

李钰又转头看着第五琦,见他神色,又道:“第先生,你一身才华、满腹经纶,难道也要在这伪燕都城隐藏下去么?

第五琦并不答他,只沉默地坐在桌旁。

李钰见此,继续道:“即便我们今天杀了安禄山,但现在安庆绪提前抵返洛阳,安庆恩也在外面虎视眈眈,那史思明也率大军镇守在外,这叛军并非一时半会儿便能荡定。”

众人闻言,也齐齐将头埋下,其实他们心中知道,今夜之事成功与否,对这天下乱局可能影响也不会太大。

地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压抑。

一直沉没不言的王北川见此,突然朗声大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子们能够做的便只有这些,不管生死,也算对得起李唐的食禄之恩,对得起爹娘的教诲之义。死便死吧,砍了脑袋也不过碗大的疤,总他娘的比偷偷摸摸苟且一生强太多。哈哈哈……”

王北川的话很糙,但在这时的沉闷气氛里,却来得恰是时候。

众人闻言,面上神情为之一松,换起一丝坚毅。

是啊,屁民有屁民的做法,王侯有王侯的战争。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被抛弃的流寇,活一天便是多一天,做一事便是积一德,又哪里管得着天下能不能平定呢。

默然坐着的第五琦听到王北川那一声朗笑,细长双眼不由睁了睁。

待王北川笑声停止,把脸一横,起身对李钰道:“好吧,不管成败,今夜我便随你们逃出洛阳。屁民有屁民的做法,与其干这些蝇营狗苟的破事,不如光明正大地与这些叛军斗上一斗。”

李钰闻言,面显喜悦,他相信将这大唐财神爷带离这叛军贼窝,对以后的大唐定会有莫大帮助。

有此承诺,第五琦也就不在此多做逗留,出了地室去安排今夜撤离之事。

作为讨逆盟放在外围的重要人物,又经营着酒楼生意,想必会有许多可以利用的资源需要打点。

等韩先生和第五琦都离开了地室,里面剩下的便全是李钰足可信任之人。

这时,王北川才将见到徐慕白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钰闻言,抚摸下巴,沉吟半晌才道:“没想到中途会出阿史那月这个岔子。但以大哥和四弟的精明,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说不定还会是莫大助力。”

王北川还是有些担忧,补充道:“那阿史那月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怕就怕,四弟会栽在他的手里。”

李钰听他这么说,不仅不担心,反而嘿嘿一笑,道:“二哥你真是关心则乱。四弟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当日我们三人联手袭杀卢飞雪,他的智计和思虑你难道没见识到?放心好了,赵氏一脉只有他一人了,他那贯日一箭还没学会,怎么可能会被一个胡女蒙蔽了心智?别太小瞧了我们这个四弟了。”

王北川见李钰不放在心上,也只得作罢。

李钰看向刘锋,道:“刘大哥,可将四弟那副地图研究透彻了?”

刘锋上前一步,从怀中小心逃出那副地图,在案上摊开,道:“兄弟几个已经滚瓜烂熟了。两位将军极有可能便是关押在这几处地方。”

边说边指着地图几处用红圈标出的地方。

李钰看着那几处,正是一些粮仓、器械房等易于看守的地方,那里被改造成监狱的可能性和可行性也大得多。

想起王北川所诉,李钰笑道:“到时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可向二哥和四弟那般,抓个娘们儿问问,说不得抓得便是你们未来的老婆,呵呵呵……”

众人闻言,也是哄堂大笑,压抑的气氛一时荡然无存。

商议了一阵,最后共同对各处力量进行了分配:

刘锋率张诚、秦瑞二人在水明月、齐小青等六十几名血影的配合下,潜入武勇王府,营救高封二将。

王北川、陈虎二人在苏云菲、邱怡桐等五十名血影配合下,挑起阿史那府与城守军的矛盾,接应徐慕白和赵思哥。

李钰、邢堂二人持雁翎卫令牌潜入皇宫,刺杀无心法师和安禄山,营救朱红雪等一众血影。

亥时动手,行动时间为一个时辰,子时正便往正东延春门靠拢,那里也正是他们之前勘察的防守相对薄弱的一门。

计议已定,李钰又特别补充道:“不管我和邢堂能否从皇宫里出来,子时一过,你们务必逃出洛阳城。”

众人闻言,牙关紧咬,重重点头。

因为谁都清楚,进入皇宫刺杀安禄山和无心法师的危险程度,是所有任务中最高的。

不管能否成功,活着出来的概率都极低极低。

也正因为太低,所以他才没在外安排血影接应。

虽然他心中明白,如果自己死了,血影也不能存活,但他又怎能忍心看着一个个绝色无双的女子在自己眼前倒下?

诸事已定,李钰一行人便出了地室,来到偏僻庭院。

此时日已当头,火辣辣地炙烤着这一片土地,万物干渴,仿佛随时便要燃起熊熊大火来。

李钰和众人匆匆用过午饭,又在自己屋内小憩片刻。

养足了精神和气力,来到庭院,却发现日已偏西。

这庭院十分幽僻,四周都是高高建筑,此时已将阳光挡了大半,只有院角墙上有阳光照射。

李钰伸了个懒腰,提着怪模怪样的隐龙剑,踏步来到庭中。

抻了抻手上兵刃,慢悠悠地在庭中舞起了太极剑法。

隐龙剑在他手上忽高忽低、时快时慢,快时若闪电奔雷,慢时如蜗行龟爬。出剑时有轻有重,轻若翩鸿,重若泰山。出剑的招式有大有小,大时如江河涛涛,小时如屋檐滴水。

但无论是出剑的快慢、轻重、大小,各招之间都成连绵不断、潇洒飘逸的气势,虽无对手,却胜对强敌。

随着练习的深入,李钰双眼渐渐紧闭,手上隐龙剑时时发出破空脆响,只若一截竹筷不停敲击在瓷碗之上。

响声之中,又另含了一种乐理,却正和前几日与怀素对击之时的叮叮当当之声十分相近。

而在他闭眼冥想中,与他对击的正是狂僧怀素。

此时狂僧如龙如虎,招式大开大合地击向自己,而自己只是淡淡应对,专心防守,防中带攻。

狂僧已不是那日的狂僧,十余招大开大合之后,转而变为轻灵迅疾的招式,而狂僧的光头上竟迅速长出许多银丝,那身素服也一下便换成了洁白长衫。

白衣白发白胡须,正是剑圣裴旻持着寒光闪闪的三尺青锋不停地向自己攻击。

裴旻速度极快,剑招极狠,自己只有拼命防守。

明明看得出他有许多破绽,但在那极速之下,却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反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斯是至理。

裴旻越战速度越快,李钰越防呼吸越急。

突然,在他一口极重的呼吸下,裴旻的剑如电光火石般刺向自己左臂。

李钰呼吸刚平,有太极七星步施展,还有刹那的时间可以躲避。

但若是那样,下一招他身形未稳,便已避无可避。

李钰见着那寒光袭来,突然避也不避,双眼暴睁,右手隐龙剑瞬间刺出。

“嘣~”

一声脆响,隐龙剑尖的空气微微一颤,一缕树叶自空中飘飘荡荡地落在远方。

李钰抬头望天,看着只有一丝余晖的天空。

微风搅动头顶树叶,树叶向西轻轻摆动。

东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