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香销玉沉

当南霁云赶至城楼时,城楼上与西门前一样,早已陷入敌我难分的混战之局。

南霁云一马当先,借着气境巅峰夜能视物的目力,挥刀砍翻许多阻拦他去路的军兵,终于来到了城楼之上。

放眼望去,黑甲守军已倒下一片,却并无贼军的半具尸首。但四下惨呼声起,又确有惨烈的交战发生。

难道守军都发了疯,开始了自相残杀?

此时,两个黑甲守军从他身旁快速向灰暗中的另一头奔过。当与他身体相交的刹那,两柄短匕一左一右向南霁云咽喉割去。

南霁云先是一惊,继而锐利的目光掠过左侧黑甲军的臂膀,看到一条已被血水染红的布条缠在他手上。

待那匕首快要划到喉咙时,虎躯一拧,一个倒转秋水使出,便于眨眼间脱出了二人的攻击范围。

同时目光再一扫向右边,也看到另一名黑甲军臂膀缠着一根洁白的布条。顿时,南霁云明白这是贼军用以识别身份的暗号。

难怪城楼之上会乱成一片,原来这些贼军伪装成守军的样子,他们知道守军的样子,而守军却不知道身周哪一会是埋伏进来的贼军。

的确是防不胜防混淆之计!

眼见两名贼军又飞扑而至,南霁云再无丝毫犹豫,双足一蹬地面,身形如电光般自二人中间掠过,腰间刀光一闪,便听噗通两声闷响,两具尸体带着飚射的血柱倒在尸堆之上。

此时随他而来的三百多将士也全部登上城楼,南霁云几步来到一名小将身旁,低声道:“速速传令全军,臂膀缠白布条者便是贼军,一旦遇上,格杀勿论。但切记不要被贼军知道!”

那名将校重重点头,转身便对身周几名将领悄声传令,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城楼守军大半已知道贼军的暗号乃是臂膀的白条。

本是贼军的高明手段,却成了他们亡命的符号!

城楼之上的惨呼此起彼伏,而西门之下的喊杀也异常激烈。而在城楼之下,南霁云也终于看到白日留下的焦黑焚场上无数暗影在蠕动,已将要抵达墙根处。

很明显,今夜这一连串的变故,都是经过雍丘内外的贼子精心设计的里应外合之道。

如此重重阴谋,雍丘还能够紧紧攥在唐军的手里,不得不说已算是一个奇迹。

来不及理睬城楼下即将发起的攻击,南霁云心中忐忑地领着手下兵将,沿着城楼飞奔向张巡驻扎的城楼拐角。

与其余地方的厮杀惨斗不同,那里没有丝毫打斗,只有无数火把在微风中左右摇摆。即便他夜能视物,也看不透那昏暗中为何如此平静。

片刻,南霁云和六十几名将士终于来到拐角处。

入眼,是横七竖八躺倒满地的黑甲守军尸体,重重叠叠,血流满地。在这些尸体的咽喉之上,无一不是稳稳插着黑色的羽箭。

箭镞透过咽喉,洞穿而过。

这样歹毒而又精准的箭法,除了金弓卢飞雪,还会有何人?

“将军!”

南霁云一眼望去,并未找到张巡的尸首,双目似欲喷火,嘶声叫道。

满眼除了尸体累累,并无半个回音。

其实南霁云先前在前去营救雷万春的时候,见到金弓卢飞雪的金箭出现,心中反倒是放松的,因为既然卢飞雪在城内伏击他和雷万春,那主将张巡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何况,他们还为张巡在暗中布下了后手,便是巾帼陆家姑—陆沉香。

“沉香!”

南霁云又嘶声吼了一声,依然听不到半点回音。

随在他身后的六十几名将士面色惨白,显然也知道主将张巡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南霁云虎躯晃了晃,双目的怒火更加旺盛,一言不发地跪在尸体堆中,快速地翻捡着重重叠叠的尸体。

身后六十几名将士见此,虽无号令,也齐齐跪下,与南霁云一起翻捡尸体。

泪水打湿他们的脸颊,鲜血沾满他们的双手。

许久许久,城楼上下的喊杀声愈来愈烈,这一处尸山血海却如冥府般安静。

“将军,这里!陆将军在这里!”

终于,一道凄厉的呼叫打破这诡异的沉闷。

南霁云一个箭步跃至呼叫的那名兵卒身边,目光所及,在两具尸体的重叠下,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血污俏脸。

两下拨开压住她身体的两具尸体,南霁云一把将她的俏脸拥入怀中。陆沉香的胸膛上,稳稳插着五支箭羽,箭箭透过背心,好像组成了一颗心形图案。

“沉香!”

南霁云一声呜咽,声音在喉咙中打转,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众将士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幕,身躯木然跪在尸体堆中,似一座座僵化的石雕。

“咳,咳咳——”

微不可闻的自南霁云怀中响起。

南霁云感应到陆沉香温热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连忙有满是血污的双手捧起陆沉香的俏脸,颤声道:“沉香!”

“咕咕——”

陆沉香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刚刚张口,股股鲜血便自她嘴中涌出,唬得南霁云连忙用手揩着。

但鲜血似泉涌,却怎么也揩不干净。

“沉香——”

南霁云边揩边泣不成声地低声呼喊着陆沉香的名字。

“八,八哥——咕咕——”

终于,陆沉香艰难地叫出了南霁云的名字。

“八哥在,八哥在这里。”

南霁云慌不迭地答道,呜咽之声更是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陆沉香扬起那双大眼,血污的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向南霁云摇了摇头。

南霁云明白她的一颦一笑,也自然明白她的一个眼神,强自止住呜咽。

陆沉香见此,双目眨了一下,右臂艰难地缓缓抬起,修长的食指向城楼内的一处指去。

“张将军,咕咕,张将军应该,应该还活——”

终于,手臂无力垂下,秀美的双目缓缓闭上,只有南霁云的呜咽连续不绝。

片刻,南霁云突然将满脸悲色收止,轻轻将陆沉香的尸首靠墙放下。

虎躯迎风挺立,快步来到陆沉香食指所指的地方,凭墙向下望去,却见下面停靠的马车之上,正有数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横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