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这时终于抬头,一脸茫然地望着闾丘晓,笑问道:“这么简单么?”
闾丘晓点点头,回道:“就这么简单,闾某以前的确文墨不通,不能投贺兰节度的雅好,便只有这么一个投机取巧的法子了。”
李钰疑惑道:“只需要将他们交谈的诗词歌赋记下转述给你吗?”
闾丘晓笑道:“也不局限于此,最好是他们谈话的全部内容,这样闾某才能早点领会到其中的精髓。”
李钰佯作明白,重重点了下头,回道:“这差事的确轻巧,小的,小的一定及时将所知的谈话内容转述给你。”
闾丘晓面上大喜,重重抓了下李钰的肩膀,道:“好好好,有李老弟这句话,闾某也定能如王江宁那般讨得贺兰节度的欢心。”
在寻常人看来,闾丘晓如此作态,十之八九便是一个想着法儿巴结上级的阿谀奉承之辈。
但李钰心头雪亮,知道闾丘晓这人并不简单,更没有可能为了窃听贺兰进明与王昌龄之间的谈话内容而把自己灌醉,然后再如此低声下气地央求自己。
闾丘晓如此作态,李钰心头戒惧更深,揣测他此举定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时,闾丘晓见李钰口头答应,又补充道:“只要我能讨得贺兰节度的欢喜,嘿嘿,李老弟想要什么官衔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闾丘晓看到李钰那与自己面色同样蜡黄的脸,知道李钰应该是个见利忘义之人,因而才会使用这等政治贿赂的手段。
李钰也不负他所托,双目热诚地望着极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光明前途的闾丘晓,面上尽是感激,却哆哆嗦嗦不能言语。
虽未明言,但闾丘晓却看得心中大喜,面上堆笑道:“茅厕到了,同入?”
俗语有云,一起喝过酒,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才算是知己。
而今,闾丘晓与李钰一起喝过酒,此时又邀请一起上茅厕,已是将李钰当作了自己人了。
李钰其实早已憋得难受,此刻见闾丘晓邀请同入茅厕,忙不迭地点头,两人相互搀扶,自入茅厕放水去了。
等到二人出来,面上都是笑意融融,显然他们的感情因为同厕之谊而变得更加深厚。
再回亭子中,贺兰进明与王昌龄已经酩酊大醉。
特别是王昌龄,本已近六十岁的年纪,身子也弱,因为酒逢知己,才尽兴而为,此刻已经躺在桌子上人事不知。
贺兰进明也是双目朦胧,望着闾丘晓和李钰从远处行来,摇摇晃晃地站起,笑着道:“来来来,不许走,和老夫再喝三百杯。”
闾丘晓见到贺兰进明站立不稳,慌忙上前将他搀扶,低声道:“节度使,今日时辰不早,要不我们明天继续?”
贺兰进明半躺在闾丘晓的胳膊,摇头晃脑道:“不,不行,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说着,伸手指向趴在桌子上的王昌龄和站在一边的李钰,又道:“你,你们,不许走,不许走,陪老夫喝酒——”
说到最后,却已响起沉沉鼾声,原来贺兰进明也敌不过那汹涌的酒意,已然睡去。
闾丘晓扶着贺兰进明,朝亭外招了招手。
不多时,几个下人快步奔进,将闾丘晓扶了下去。
闾丘晓这才对李钰道:“贺兰节度好久没有这么高兴地喝过了。现在时间不早,我们也回去吧。”
李钰虽然朦胧,但并未倒下,缓缓起身,扶起趴在桌子上的王昌龄,随闾丘晓一路向节度府外行去。
一直出了大街,闾丘晓知道二人初来乍到,并没有落脚之处,于是掏了两块银锭给李钰充当盘缠,另在一家客栈开了两间上房。
等到将两人打点安置好,他才在众护卫的保护下往刺史府赶去。
李钰回到自己房间后,全身醉意瞬间消散,重新散发奕奕神采。虽然容颜未变,但只看他的精气神,已非常人。
他将房门紧闭,盘腿坐在床上,一边运功调息,一边急速思考。
这次孤身进入临淮城,最大的收获,便是借助王昌龄的名头见到了贺兰进明。
而刚刚那一座四人酒宴,李钰却觉得有些不清不楚,很多疑惑在心头。
首先第一个疑惑便是,王昌龄只是一个屡遭贬谪的落魄下级官吏,虽然被誉为七绝圣手,文学造诣非凡,但在贺兰进明这样的封疆大吏面前,显然不应该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可问题是,贺兰进明连身为濠州刺史的闾丘晓都可以不理,却要与王昌龄把酒言欢,于情于理,这的确有些说不通。
第二个疑惑便是,闾丘晓显然已是贺兰进明的心腹之一,即便王昌龄再受贺兰进明的礼遇,地位也绝不可能赶得上闾丘晓。如此,为何闾丘晓会那般着急忙慌,处处透着不快,同时还要央求自己偷偷将贺兰进明和王昌龄之间的谈话转述给他。
第三个疑惑便是,闾丘晓故意将李钰灌醉,让他做那所谓的间谍,难道真的只是那些风月无边的信息么?还是另有其他玄机呢?
三个疑惑,李钰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而他今日这一趟,除了见到了贺兰进明之外,好像对于营救第五琦一事,并没有什么帮助。
李钰边想边行功,半个时辰过去后,全身除了体外的汗渍和污垢外,酒意再也不剩丝毫。
还来不及细查房间情况,已闻听到门外的走廊上足音轻响。
片刻,一短三长再两短的敲门声响起。李钰双目一亮,知道那是李达等暗手特有的暗号。
身体一挺,从床上跃下,抖抖精神,缓步来到门前,打开房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半大小厮,肩头搭着白巾,双手捧着茶水糕点。
“这位爷,您要的点心。”
那半大小厮只望了李钰一眼,忙低下头去,双手捧着托盘递到李钰身前,动作恭敬已极。
李钰只看到那小厮抬头的瞬间,感觉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见小厮恭敬地将茶水递上,伸手接过。
那小厮也不多留,径直退去。
等小厮走远,李钰关紧房门,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提起茶壶,却见下面一张纸条。
李钰心中一动,忙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几个字:东方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