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惊为天人
李溪莛面不改色，正要继续“煽风点火”，却听挚友余彦明道：“李总，时间不多了，我们哪有闲心去玩啊。”
姜钬干巴巴道：“而且你说的这些节目都在晚上表演，我们现在从秦淮马场赶过去，只能靠吃东西打发时间。”
李溪莛微露尴尬，准备靠总裁身份霸道耍赖，彻底压服这两个敢于挑战权威的“小碧池”，却听安坐角落的王婧蓉幽幽道：“知道大概剧情就可以了，台词无所谓，我和赵清懿可以自由发挥。”
众人皆怔，错愕在脸上迅速漫延，随后齐刷刷地看向赵清懿。
后者细眉挑起，面色沉静地迎向所有人的目光，红唇微启，淡淡吐出四个字，“我没意见。”
会议室直接炸了锅。
方成安不否认她们两个女人都很能演戏，也有着过于常人的才学，但这不是拍喜剧片，更不是真人秀，而是拍一部处处严谨的清宫戏。
电影里的台词是整部戏的灵魂，或霸气侧漏令人热血沸腾，或柔情绵绵令人感同身受，或意蕴悠长令人回味无穷。
绝大多数影视剧就是因为台词太烂太狗血，可惜了精彩的剧情和出色的表演，最终被无数观众的唾沫淹没。
如今两个女人要无台词自由发挥，这不是闹呢么？
即便是真人秀节目，在涉及一些开场白或是庆祝语时，工作人员也会亮出提示板让演员参考，而不是任其发挥。
再说，柳如是和董小宛都是明末清初的风尘女子，才华惊人，气质绝艳，又怎可能由两个现代女子自由发挥？
方成安听着周围的聒噪，越想越气，这特么不是扯淡吗？
他做事向来严谨苛刻，同意接拍这部清宫戏，便是因为九寰影视主打精品路线，而不是拍摄《北宋》那个剧组，找了一堆小鲜肉演了部难以推敲的偶像片。在有台词有分镜的情况下，他都能挑出一百个毛病来，现在还要来场即兴发挥？
他登时脸一垮，挥手止住众人议论，双眼圆瞪，毫不留情道：“想拍好戏，就别浪费时间。有那个瞎折腾的劲儿，还不如坐在这里把剧本研究明白了。”
在场诸人无不认同。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整个剧组一起琢磨，坐在这里花上一天时间，不愁想不出合适的台词与分镜。
在冰天雪地里，大动干戈地拍一段注定不能登上荧幕的即兴发挥，真当摄录过程是一场儿戏？
王婧蓉微笑以对。
赵清懿面无表情。
两个女子坐在沸腾的会议室里，不高傲，不卑微，不争吵，也看不到一丝谦和。有的只是无论脸上呈现出何种表情，都会产生出来的距离感。
好似皇室贵族与平民百姓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巨大差异。
既然本部片的导演都发话了，会议室里的讨论已是有了明确的方向：先定剧本，后去排演。可是，他们忽略了一个人。
那位被誉为临海第一少的九寰影视当家人李溪莛，却蓦然间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他的视线在王、赵二人的脸上转了数次，才有闲暇去观望别人，眼见诸人越说越离谱，表情越来越冷厉，便浓眉紧皱，唇线紧抿，一字一顿道：“试戏而已，都吵什么呢！”
所谓试戏，即是排演，进行过程中无需按下摄影机快门。
李溪莛既如此说，会议室的声浪陡然消散，再无人有任何异议。
方成安却在众人讨论声中沉吟许久，听见老板这句话，心里终于拿定主意，脸色肃容道：“还是简单化个妆，穿上古装衣服，不费多长时间，但却能使她们的表演效果最优化，也能让她们轻易入戏。”
他眼光独到，也从王、赵二人身上读到了些许东西。
李溪莛挑了下眉，“没意见。”
王婧蓉盈盈站起，率先走入化妆间，赵清懿也是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昨夜那场欢笑夜谈，好似一场醒来即忘的梦，并没有在两个含蓄内敛的女子身上留下过多痕迹。
编剧组吁了口气。
摄制组愁眉苦脸。
方成安若有所思。
冬日朝阳如蹒跚老人，缓缓移至窗外，霞光穿过香樟树粗壮繁密的树桠，在李溪莛那张俊秀端正的脸庞上，留下一道道浅色的影子。
他的视线没有随着王、赵二人远去，而是看着霞光在皑皑白雪上留下的点点碎光，眸光深邃，嘴唇紧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为总裁助理的关月，时常伴其左右，隐约从他的神态与动作中读出了几分期待，心中酸意翻涌，悄悄走到一位副导演身后，耳语几句，看着那人臃肿的身体挤出门框，唇角微勾。
在九寰影视传媒公司，有不少人会给关月面子，至于原因，便是公司内部传闻的那句：李总裁不会娶圈内人为妻。
关月样貌出众，身材惹火，穿衣打扮格外时尚，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管李总裁最后会不会选择她，至少，她是公司里最有希望的那一个。
实习生小衣正在化妆间里玩手机，王婧蓉和赵清懿同时出现，吓得她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边喊着师傅一边往里面的休息间跑，却被副导演大声呼喝叫了回来，“试戏而已，你只需把你师傅叫过来就好，赵清懿由你来化妆。”
“这怎么可以？”小衣脸色煞白，还要辩解，却被副导演拿眼睛一瞪，立刻闭了嘴。
王婧蓉和赵清懿端坐椅中，二人中间隔着雕花隔断、梳妆台柜，隔断中央背对背地嵌着两块镜子。
小衣的师傅叫宋殊平，是那位笑容灿烂，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健壮男人。
他看见小衣站在赵清懿身后，拿着眉笔的手指瑟瑟发抖，脸上涌现出几分不快，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赵清懿道：“别紧张，我教你怎么做。”
小衣弱弱地应了一声，乖巧听话。
宋殊平听着隔断另一边的循循善诱，不由得竖起耳朵，双眼发亮，暗衬赵清懿怎会懂得如此之多？
古妆与时妆的不同之处，不仅在于手法，还有样式。
宋代妆容倾向清新雅致，广额长眉，素雅自然。
而明末时期，女子又以细眉为美，脸上腮红流行“桃花妆”和“酒晕妆”，前者淡红，后者浓艳。发型也不再以宋、元时为基本，或为“桃尖顶髻”，或为“鹅胆心髻”，或为“金玉梅花”。
赵清懿颖悟绝伦，勤奋好学，与“痴男怨女”互通邮件，确定参演《影梅情雾》后，便把相关知识学了个遍。
实习化妆师小衣知识面不够，但手法还算可以，在赵清懿的悉心指导下，信心倍增，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宋殊平摇头苦叹，心想女孩子心细语柔，可比他更适合去做老师。
“佩服吗？”
王婧蓉忽然开口，语气里颇有几分玩味。
“当然。”他展颜一笑，古铜色的肌肤在镜前灯的映照下看起来健康稳重，自信从容。
只是，当赵清懿画好了妆容，与王婧蓉并肩而行时，宋殊平双目圆睁，有口难言，惊为天人。
两位女子妆容虽艳，却难掩如兰气质，好似一块无暇美玉，几经岁月流转，风尘掩埋，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仍旧灼灼生辉，光芒璀璨。
原本只是一场有心准备的排演，没想大动干戈，但当她们二人结伴同出，站在众人面前时，导演方成安怔忡许久，才狠狠掐灭手中烟头，不容置疑地吐出三个字，“去片场。”
众人如梦初醒，讪讪起身时，视线难离王、赵二人身周三寸之地，桌椅碰撞，轻吟惊呼，连续不断出丑后，他们才渐渐收拾心情，专注地投入到准备工作中。
梁颖茜看着款款步入素白雪景的倩丽身影，红唇轻咬，心头迷惘，暗衬昔日同窗穿上古装戏服后，神情气质，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关月站在一堆目光痴迷的男人中央，冷眼环视左右，手掌紧握成拳，尖尖的指甲刺进肉里，她恍若未觉，只是恨恨地碰了下嘴唇，轻轻地吐出三个字，“狐狸精！”
王婧蓉和赵清懿好似心有灵犀般，负手徐行，悠悠哉哉，遥望亭台楼榭，欣赏玉琢银装。脚步虽缓，却没有被扛着器材的工作人员追上，只留给身后诸人两个完美无瑕、但气质却惊人相似的背影。
李溪莛揉了揉鼻子，正自思考着什么，总裁助理关月忽然靠近，用一种非嗲却甜的声音道：“李总，如果不去风景区玩耍，那我们该出发了呦，否则赶不上飞机了呢。”
关月脸蛋靓，身材好，可偏偏又是靠能力吃饭的，否则也做不到总裁助理这个职位。她在九寰影视人缘极好，更被公司员工送了个“小甜姐”的昵称。但她刻意贴近李溪莛柔声细语的那一刻，却让后者心生出一种胭脂俗粉的错觉，也让他踌躇尽去，拍板决定，“改签，明日再回。”
声音里透着一股冷傲，竟似凛冬冰霜般，让关月打了个颤。她咬了咬唇，狠狠地瞪了一眼赵清懿的背影，依旧甜甜道：“好的呢，这就去办啦。”
李溪莛起身，披衣，跟着剧组成员一同走向水榭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