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善心传递
赵清懿格的一声笑了，哪怕面容遍染憔悴，眉眼间却尽显风情万种，丽色无限。
“想花钱买朋友是吧？”她略微停顿，李溪莛身体一僵，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好啊！”她如是答。
李溪莛顿时心花怒放，正要抱住她偷亲一口，却听她迅速补充道：“你对朋友都这么大方，以后对老婆可不能小气呢！”
这话意有所指，平白在二人间滋生出几许疏远。
是啊，他只说是交朋友，又没说是交男女朋友，真该死，事到临头，却还是瞻前顾后，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因爱而生的克制吗？
李溪莛心有不甘，欲哭无泪。
严灏感觉他们这边差不多聊完了，便放下电话小跑回来，笑容满脸：“恭喜李总，恭喜赵小姐。”
两人同时拉下脸。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王八蛋添什么乱？
正要动怒斥骂，却见严灏眉飞色舞道：“那些贩卖儿童的惯犯，已经在栏目组和本地警方的配合下，被尽数抓获，无一逃脱！你们是英雄，整片象牙山的英雄！也是所有艺人心中的英雄！更是我们栏目组的英雄！”
赵清懿神情微滞。
李溪莛不可置信。
好半晌，二人异口同声道：“拿我们做饵？”
严灏正喜眉笑眼着，闻言瞬间垮了，“没有，绝对没有！你们刚出事时，我还在找马雨诺，等我回到临时工棚，才发现你们的情况不太对，便直接报了警。”
李溪莛已经对他产生了信任危机，认为他在夸大其词，“全抓了？一个没跑？”
严灏用力点头，并且搓动着被烟熏黄的手掌，饱含歉意地笑，“刚才副导打来的电话，他就在抓捕现场，肯定没差！就是让二位委屈了一段时间，为了象牙山村民的希望，你们就别生气了哈。”
赵清懿摇头，“能帮这座村庄永绝此患，我们付出些辛苦，倒不算什么。”
李溪莛却不愿就此放过严灏，也早就对他乱灌迷汤的本事免疫了，冷着脸追问道：“马雨诺不是出局了吗？你作为总导演去找她干什么？你做事不分轻重缓急？”
严灏怔了下，犹犹豫豫道：“就是……怎么说呢……”
李溪莛很会揣摩这类人的心思，当即瞪眼道：“说实话！”
可怜《老板有约》的总导演，竟因摄录片场多次事故，已被李溪莛牢牢地掐住了七寸，只能有问必答，有诺必践。
他无可奈何之下，便将录像事件和盘托出。
李溪莛听说马雨诺将全过程偷拍下来，竟被气得发出一阵阵冷笑。
《老板有约》这个节目好歹也是临海卫视策划出来的，怎么栏目组如此草包？
严灏好说歹说，也没能让李总消气。
“回去。”他扭头望向隐没在青山林海中的临时工棚，“我去跟她谈，不管她想干什么，我都有办法让她把视频删掉。”
笑起来便如孩子般纯真的脸庞，这一次却凝聚在阴狠与狰狞。
三番五次被触动逆鳞，已是令他动了真怒。
严灏指挥下属，“你们两个下来骑三轮车，把越野车让给李总他们！”
“稍等，我想去见一个人。”
赵清懿跳下板车，也不跟诸人解释，便径自向三轮车旁的院门里走。
李溪莛等人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严灏也抓住时机，迅速指挥摄影团队跟上，拍摄接下来最有意义的时刻。
赵清懿当先，摄影师在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吓得拴在屋门前的土狗都不敢叫了。
瘦小女人颤颤地探出半个身子，眼里闪烁着惧怕与卑微。
“小姑娘啊，刚才可真是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记者同志想让你上电视。”赵清懿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那会让对方产生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会让她在做好事后生出的那一丝满足感，转眼烟消云散。
“我……我叫田莹莹。”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在镜头前显得尤为怯弱，却又努力想让自己的形象气质更好一些。
她19岁时嫁到象牙村，如今跟赵清懿同龄，但营养不良和操劳过度的生活，却让她衰老的速度很快，仿佛与赵清懿差了一个时代。
当严灏提出要进屋里拍摄时，田莹莹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经过摆置着餐桌和杂物的外间，踏入简陋逼仄的卧室。
田莹莹的房间几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天花是支撑屋顶的横梁，没经过任何修饰，四面墙壁却糊满了报纸，许是为了防潮和遮掩黄泥糊抹的砖墙。
房间里唯一一台家用电器，还是十年前的老品牌电视机，除此之外，便是老木拼接的床板，以及油漆剥落的半人高的矮柜。
矮柜既能储物，又能在上面摆一些手工装饰品。
或是竹编的筐、篓、扇、笥，或是没有涂彩、上光的微型泥塑。
那些东西可能并非装饰之用，而是田莹莹用来售卖，或换取家中之物的。
小男孩正坐在床上玩，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生人，胆怯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田莹莹讪讪地请他们就坐，还将电视机打开，在一片雪花中调出了诸人根本听不懂的电视节目。
赵清懿站在床边，爱怜地摸着小男孩的后脑勺，摸着自己的小福星，柔声问：“你多大啦？”问了两遍小男孩才低声说六岁了。
“学习成绩好吗？”
小男孩没回答，而是骄傲地看向墙壁上的某一处。他考取班级第一的成绩单，就放在那堆手工艺品的后面，虽被遮住小半，但却是最正中的位置。
田莹莹马上将手工艺品推开，露出嵌在木框里的成绩单，她那骄傲的表情，就像她的孩子那样。
“不好意思，家里太乱，刚刚做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
其实她的家里空空荡荡，根本谈不上乱。
赵清懿认真看着小男孩的成绩单，数学92分，语文87分，红色的“对号”在歪歪扭扭的汉字上，像美妙乐谱上的音符。
她默默欣赏着，不由得双眼一亮，陡然间明白，田莹莹何以在那般危险的情境中，敢于出手相救。
好似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些许复杂，田莹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角笑，为了清晰表达，用普通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是英雄，我很喜欢她，也希望像她那样勇敢。”
她的脸很干净，皮肤却有些灰暗，风霜和贫穷在上面蚀刻出每一寸衰老的痕迹，眼角鬓边的细碎皱纹，已难遮掩。
但她的声音是坚定的，清澈的眼睛里投射出希冀的光。
赵清懿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是四边剪裁齐整、横平竖直的一张报纸，贴在柜子上方的墙壁上，就在成绩单裱框的后上方。
那里，仿佛是整个房间中，最耀眼的位置。
“拍下来，把镜头对准那张报纸！”不用严灏指挥，摄影师已经开始拍摄了。
其实不仅他们，就连李溪莛都耸然动容，暗叹世事无常，却又有着诸般巧合。
那张报纸上的黑体字标题，醒目而又直击心灵。
“演员赵清懿勇闯火海救九人。”
标题下面是大段的描述，以及一张身穿古装戏服的照片。
赵清懿不喜欢被媒体采访，也不喜欢出席各类活动，记者在网上翻来找去，也只能找到她参演《北宋》时的剧照。
那位被金兵掳走，穿行于冰天雪地中的英烈女子“王婉容”，在这间逼仄而陈旧的小房间里，好似能照射出暖人心底的光。
她温暖着山坳村庄里的田莹莹，也间接地拯救了赵清懿和李溪莛的性命。
正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他们二人先后出没火海，救出数名孩童、一位女子，却无意间令此善举，感动到了三千公里之外的留守妇女。
“赵小姐，你们能否在报纸前来张合影啊？”严灏小声央求，满脸期待，“这已经跟出演范围没关系了，如果你能帮忙……”
赵清懿率先看向李溪莛。
严灏赶紧道：“李总您就别生气了，以后成片如何，哪段删哪段留，你们的镜头加什么字幕，全由您说了算。”
其实赵清懿看向他，是因为他才是那个最有资格被称为“英雄”的人。
李溪莛淡淡一笑，“严灏，只要有了这张照片，你在微博里稍一添油加醋，绝对能让《老板有约》这个节目上一个档次，爬到热搜榜首位已然毫无难度，你在台里的地位也会相应提升。我说的对吗？”
他这是借机逼宫，让严灏于此刻许下承诺。
心里小算盘还没着落，已被赵清懿扯到柜子前，分站报纸两侧，将中间位置留出。田莹莹还没搞清楚这对老头儿老太太怎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时，就已在晕头转向中被拉到中间。
当第一张照片拍完，赵清懿握住田莹莹的双手，先是道谢，随之道歉，最后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你就是赵清懿？”田莹莹瞪大眼睛看着她，激动的泪水大颗大颗涌出，划过被无情岁月摧残过的粗糙脸颊，“天啊，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了……我说……我说这么眼熟呢……你比我还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