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所谓伊人
前身的生日？
赵清懿对这一点毫无印象。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前身根本就没有过生日。
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女孩子，想获得一束插在水里而不是插在土里的鲜花已是奢望。过生日时也不过就是两颗水煮鸡蛋，还有从车间食堂里带回来的清蒸鸡腿。
临海市最普通的家庭，每天都能吃到的这些东西，她却需要在生日那天才能尝到。
听着同学们讨论蛋糕和蜡烛，看到她们穿新衣去旅游，她就打心眼里感到自卑，随着年龄增长，自尊心愈发强烈，也就不再提起有关于生日的一切话题。
否则，那只会让她脆弱的小心脏裂成无数瓣儿。
陈雅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在枯燥乏味、艰辛困苦的生活里错过了女儿的很多次生日，偶尔想起时，不是迟了几天，就是早了几天却又在当天忘记了。
仔细想想，前身也蛮可怜的。
造就她青春期叛逆的主因，还是贫穷，以及缺失的父爱。
赵清懿在心中幽幽一叹，用了她这副躯壳重生，再让她风风光光地过一次生日，倒也不错。
这份意外之喜，就暂且代她受用，愿她能在冥冥中聊以慰藉，就此安心长眠吧。
赵清懿如是想着，顿时笑靥如花，明媚娇艳，一时竟不可逼视。
身为一位借躯重生的穿越者，面对同事朋友们苦心营造出来的惊喜，其实第一反应是很茫然的，但往深处去想，李溪莛、王婧蓉、方成安他们，到底是为了谁？
是为了那个整夜泡吧生活滥情叛逆自大的女孩子吗？
当然不是。
他们所为之人，其实还是那个既会插花斗茶，又善弹筝鼓瑟，且敢于穿越火海、纵马雪山、智斗悍匪的可敬而又可爱的女子。
她有着男子身上的泱泱大气，又有着女子该有的温柔细腻。
如此女子，怎能不被人爱？
好在赵清懿心念如电，转眼想出其中关窍，又在多部剧作里提升了演技，从茫然到惊喜再到感动的转换。
还算容易。
诸人开始起哄，让李溪莛从车上摘朵鲜花献给赵清懿，美其名曰“老板的恩惠”。实际上，应为“男友的殷勤”。
在诸位鼓动者中，当属齐江天的措辞最为气人：“怂莛儿，别给我们校运动会成功夺魁的三年二班丢人！麻溜利索地，鲜花送出手，抱得美人归啊！”
诸人嗷嗷乱叫，几近疯狂。
《影梅情雾》算是大剧组，顶峰是千余人，杀青时数百人。
其中有很多人都是赵清懿的粉丝，她的人格魅力有多高，自不必多说。她既然能够凭个人表现折服全国千万观众，再有李溪莛等大领导牵头，剧组人员自然愿意配合着给她这份生日惊喜。
再说齐江天那出戏。
他能从几百人的剧组中，选出那么十几个摄像剧务场工，配合他演了一出戏，其实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上几倍。甚至在“收尾阶段”，差点让那个心地善良的憨厚摄像给戳破了伪装。
若非赵清懿心思混沌，全在角色情绪上，定不会被他拐偏了逻辑判断能力。
是以，齐江天的成功，运气多过实力。
哪怕是那十几个面生的工作人员，也好有几次萌生了道破真相的想法，只为换得赵清懿展颜一笑。
在赵清懿拍戏期间，很多人都曾给过她很多帮助，甚至是一些生活琐碎上的细心照料，比如在她睡觉前递上一杯热奶，或者停电时第一时间围在她身边以免她踩冰滑倒，甚至吃饭后餐盘的倾倒工作，都有人代为完成。
虽然赵清懿已不习惯被人当公主伺候着，但却架不住他们的热情。
是以，当他们起哄李溪莛献花时，赵清懿忽然霸气无比地踩在三轮车的踏板上，斜倚着车板壁，眉眼如电，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手掌瞬起瞬落，挥手揪出一朵儿玫瑰来。
众人一片哗然。
就连李溪莛自己都认为，赵清懿是要反客为主献花于他时，岂料那女子小手一甩，竟把那朵娇艳绽放的玫瑰送给了身边的那位摄像，“陈哥，谢谢你那天帮我提东西。”
片场沉寂一瞬，风声可闻，随之而来的是诸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溪莛瞪圆了眼睛看向那个叫什么陈哥的王八蛋。
齐江天已经撸起袖子，打算帮哥们清理情敌了。
而那位似乎要被无数双眼睛戳出窟窿的摄像师，则在最初的惊喜过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惟恐惹了众怒被人踩死。
这时，赵清懿已然递出了第二朵花，“谢姐，你每次早晨都帮我热豆浆，我今生不忘。”
诸人这才呼的一声把积在胸中的那股沉甸甸仿佛要压断肋骨的二氧化碳给吐出来了……
眨眼之间，赵清懿已手脚利落地分发出去十几朵玫瑰，每个人的职位称呼，都给她提供过哪些帮助，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有那些个点头之交或只是远远看过她的，她也能道出对方的姓名。
由此反推，天晓得齐江天凑出的那班子团队，到底做了多长时间的考察工作。
“清懿清懿，几百多玫瑰都送完，我们怕是要饿死了，先去吃饭好不好？吃饱了大家代你转发。”王婧蓉笑着揽住她的手臂，柔声劝止。
赵清懿看向她，眸光清澈如初，随后，重重点头。
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向会所餐厅的路上，赵清懿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正所谓“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最应该过这个日子的人，其实应该是母亲陈雅啊……
可是电话打了三次遍，都在“你的电话无人接听”的冰冷女声中结束。
赵清懿心中惴惴不安，又催促李溪莛联络李宗，询问母亲下落，电话打过去很快接通，李宗回复：他也联系不到陈雅。
好似一块巨石砸落如镜平湖。
赵清懿再难淡定，于慌张中默默走到了食堂门外，正欲重新拨打电话，心中忽有电光闪光。
难道……
二货柴犬齐江天忽然跳过来，猛地撞在餐厅的红木大门上，张嘴大喊：“Surprise！”在沉闷的回响声中，齐江天惨叫倒地。
“这门……”
他捂着脖子佯装中毒状，想给自己挽回一丝尊严。
餐厅双开门是带锁的，需要扳一下才能开。
“贱天儿的脑子有点……需要习惯一段时间。”李溪莛手指着太阳穴轻轻摇了下，又抬腿跨过地上的“尸体”，拇指扣开门锁将门拉开，温和笑道：“清懿，请！”
一屋子的红烛闯入眼帘，居中摆着圆桌大小的蛋糕，空气中飘动着的饭菜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果然……
伴随着又一阵生日祝福歌，李宗和陈雅从蛋糕后面绕出来，穿过精心编织出来的，如时光隧道般的绿色拱门，缓缓地走到了赵清懿的面前。
负责布置餐厅现场的余彦明和姜钬，则累成死狗样儿坐在角落里，想站起来祝贺两句，却又双腿发软干脆继续敛声装死。
“清懿，是我把你的生日告诉给了他们。好多年了，我……我想补偿你。”陈雅说到这里，已难以克制情绪。
赵清懿本想抱住母亲安慰，岂料李宗老爷子那该死的手爪子竟然先一步搭在了陈雅的肩膀上，毫不避讳地轻轻拍打着。
她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被李溪莛拿手指捅了一下，才想起这时候的表现应该是感动，而不是惊诧啊……
吹蜡烛，切蛋糕。
庆祝生日。
《影梅情雾》杀青。
李宗和陈雅的真情流露。
三件喜事连在一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振奋无比。
赵清懿表面上是这场盛大聚会的主角，但其实早就被李宗和陈雅抢走了风光……
同方成安闲聊时她才知道，顺治帝隆重下葬的镜头早就拍完了，贞妃走入墓葬区的独角戏又有点喧宾夺主，添上此笔难免会多此一举。
导演组正在商议要不要把那个桥段拿掉，所以便草率地拍了几个镜头。
不过，后期剪辑时若觉得剧情自然流畅，且投资方主张增加她的镜头，把她抬到女一的位置与王婧蓉那个角色“分庭抗礼”。
那么他也不介意再把齐江天拍摄的那条剪到正片里，哪怕花大价钱请特效团队也是值得的。
方成安说这些话时，目光明显向端坐主位的李宗和陈雅瞥去，其意自明。
先有《老板有约》绯闻坐实，后有清懿母亲入主李家，如果《云楼残梦》上映后，赵清懿能够让观众更多地去认可她的演员身份，而不是一位“词唱家”或者是“救人英雄”，那她在《影梅情雾》的戏份必然会增多，或许会在原有基础上增加1.5倍之多。
毕竟该拍的镜头都拍了，剪出来多少，全由九寰影视的大老板说了算。
而从目前这个情况来看，赵清懿必会被力捧无疑……
赵清懿倍感无语，虽有同行不断敬酒，可她小口抿着时，心中感动虽多，却有一丝掺杂着苦涩的无奈。
饶是她多智近妖，也摆脱不了现实带给她的沉重泥沼。
名声，误会，粉丝，机缘。
只要她还处于社会这个大集体里，这些东西都是摆脱不了的。
自此，在赵清懿的生日宴会上，在李宗与陈雅宣布恋情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高喊一声祝福后举杯同祝：“《影梅情雾》，杀青！”
在拍摄第二期《老板有约》之前，李溪莛先把赵清懿接回了临海市的公司总部。
投资方老板齐聚一堂，组织新片《离心剑》的第一次制作准备会。
《离心剑》的导演不再是方成安，而是去年在金优伶奖上，凭借《红尘难顾》斩获最佳导演奖的苏白。
编剧则是金优伶奖上的另一位常客：“世纪才子”刘逸安。
男主人选未定。
女主自然是最近风光无限的赵清懿。
她是本部影片的唯一女主，甚至可以说，这部影片也不存在男主。只是通过几个男女互动的镜头，来使她的形象更饱满些罢了。
这也是赵清懿进入圈子以来，第一部以“女一号”接演的电影。
柳如是那个角色虽然也是女一号，但有王婧蓉的董小宛在，她的光芒还是略有收敛，不似即将开机的武侠片，完全就是她一个人的秀场。
李溪莛将诸人介绍完毕，便由刘逸安开始讲解这部戏的构思和基调。
“你们都说是武侠片，但我却更认为它是末世片。”刘逸安点动鼠标，将自己手绘的分镜图调出来。
他的艺术感很好，笔触简洁凌厉，将负剑独行的女子刻画得入木三分，周围景色则显出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来。
画面上显示着空无一人的死街。
写着“猪”字的肉铺案板上，挂着的不是猪腿猪肠，而是人的残肢。
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其他店铺里也有不少人的尸体。
经刘逸安指出，他们又看见被树叶遮蔽的房檐上，趴着一只似人似蛇的动物。目露凶光，手持奇怪兵刃。
“这部剧差不多是完全架空的，讲述一个叫“阴阡”的边陲小国，遭到一种古怪生物的突然袭击，整个国家在半个月就沦陷了。剧中女主角身怀绝技，游历至此，经历诸多恐怖异事却不退避，行侠于此，拯救余生。”
刘逸安说到这里，朝着赵清懿温和地笑了笑，“这是藏在我心中十几年的武侠梦，剧情糙了点，但我相信经过你的演绎，会让观众舒服很多。”
赵清懿客气摆手，“很不错，我已经被这个构思吸引了。”
“故事很好。不过我是拍剧情片的，转行拍武侠，怕是要砸了刘编剧的饭碗。”苏白自谦道。
“砸不了。就凭逸安这分镜笔法，完全可以抢走导演的工作。你不行了他就上，怕是你的饭碗要被砸了。”李溪莛跟进补刀。
众人皆笑。
原本被那幅分镜图带出来的紧张感，被一阵阵轻松的笑声冲淡。
“拍动作片对演员来说，简直是种折磨，清懿，你有信心吗？”某位投资方的老板问。
现在国内电影市场百花齐放，算是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只要是大制作，都会有许多公司挂名，出钱出人，最后瓜分票房所得。
既然电影里的反派是“人首蛇身”的怪物，那么特效制作的费用会非常高，甚至会占去投资额的一大半。
有时候做出的高端特效，每秒钟都要花去十几万元，简直是块无底洞。
开拍之前，能拉到足够的投资，是每个电影人都期望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李溪莛不再单枪匹马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