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美中不足

第二百零九章 美中不足

在这小半年时光里,赵清懿和李溪莛几乎每天都在行走的路上。

有时候会在某一处住上几天,趁着洗漱就寝前的时光腻在一起看贝尔加湖的雪,听大溪地的涛声,感受东升旭日的金色指头轻柔地探进随风飘荡的发梢,拨开眼前的厚重雾霭,呈现出普罗旺斯最美的一面。

他们在旅行中如胶似漆、甜如浸蜜,然而李溪莛每次都能在温存时点到即止,把绅士风度发挥到了极致。

他这时说自己控制不住,还是酸溜溜地暗讽赵清懿不信任他。

“那就一起睡咯……”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十月的黄刀镇已有些冷。

赵清懿却感觉自大奴湖西北岸吹来的风,都是暖的。

夜色下的枫树林簌簌而落,金黄的叶片随风飘进如镜子般的水面上,涟漪荡漾,轻弹至岸边发出细碎的轻响。

一如赵清懿的心,久久回荡着。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同样的,也能听见自己言不由衷的拒绝,“不行。”

李溪莛没再说话。

似乎方才的提议,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赵清懿突然有些后悔。

在前身留下的认知里,现代社会,男女相处得久了,是可以做那种事情的。虽然她还未能接受这个观念,但李溪莛作为新时代的男人,肯定早已接受了啊。

在亲密温存时,她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抗拒,他就会迅速道歉,并且缓缓地从她的身上离开。

半年时光。

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如今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来,还要拒绝他,是不是有点太过残忍了呢?

19次求婚。

他有诚心,她已同意。

终归要步入婚姻殿堂,组建家庭的两个人,在这贴近极圈的精密世界里,允了他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

赵清懿叹息。

她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啊。

“你怎么了?”李溪莛的声音在耳边柔柔地响起,像是风拂过湖面上的叶子。

“没什么。”赵清懿轻摇了下头,睫毛微垂,掩住双眼里的心虚。

“我就是随便一说啦,你莫要生气。”李溪莛从草坪上坐起来,修长的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每一个字里都饱含宠溺:“你想怎样都行啦,不用在意我说过什么,我李溪莛堂堂一米九壮汉,睡在草地,睡在树梢,甚至睡在湖水里都没关系啦。可你一旦不高兴,就算给我一张白玉床,我也睡不踏实啊。”

赵清懿枕在他的膝盖上,眼中稍显出几分挣扎,轻声道:“溪莛,其实我……”她猛地睁大双眼,视线穿过李溪莛的发梢,望向黄刀镇的夜空。

李溪莛无需过问,便已从她那双闪烁的流光猜到了什么,也跟着抬头看去。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晴朗,星光满天。

蓝色的光带便如璀璨银河的裙摆,飘逸荡漾在夜空中,忽明忽暗,曼妙多姿,转瞬消失在天的另一边,却又马上从远方山巅腾空而起,如绚烂的烟花般颜色由浅至深,从绿到黄,渐渐在头顶上方拉开一幅巨大的帐幕,神秘壮丽,稍微眨一眨眼,它便换了形状,成了扭褶的炫彩飘带,呈现出最艳丽的紫色。

这一切,触手可及。

赵清懿从未见识过这般奇景,痴痴欣赏着,眸光随着瞬息万变的彩带梭巡在银河四周,也触抚过李溪莛刚毅的下巴和俊朗的侧脸。

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已从天空转移到李溪莛的脸上,再难移开。

他看得很专注,似乎已心无挂牵。

长而浓密的睫毛随极光的变幻而扇动着,鼻翼翕动,愚蠢得好像要嗅一嗅极光的味道。

当流光溢彩的变幻稍微凝停了一瞬,他微微牵动嘴角,笑声里饱含着对美好未来的畅想:“听说一起看极光的情侣,会受到神的祝福,祝福我们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他笑得如天真无邪的孩童那样,兴奋地低下来,却见怀中女子的目光里满含痴恋。

李溪莛的五指纤长而有力,手掌宽厚温暖。

“我怕。”

她轻轻说着,好似话一出口,就被卷进从大奴湖上吹来的风里。

李溪莛听见了,他从她身上抬起头来,双眼已迷离如醉:“别怕。我是第一次呢,我会小心。”

也不知是黄刀镇的夜风太冷,还是被极光汲取走了所有的热量。

赵清懿忽然身体一僵,好似孤零零地躺在了林海雪原中,身体陷进厚厚的积雪里,如被吞没了一般。

她开始发抖。

李溪莛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突然停下动作,握着自己的腰带问:“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请快些吧。”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快点结束。

这无疑是对其自尊的最大伤害。但对赵清懿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不明白。”李溪莛小心翼翼地把衣服盖在她的身上,希望这样能让她好受一点。

“可能是害怕吧。”赵清懿的声音细如蚊蚋。似乎声音再大些,就能被对方听出她的心虚。然而她猝不及防,一颗泪滴汇聚在眼角,划过脸颊翻滚到头枕着的羽绒帽子上。

被泪水划过的地方,像冰一样冷。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你不要勉强自己。”李溪莛用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拂去她的泪痕,手指的热度带给她些许暖意。

“对不起,我没准备好。”她的脸上涌现出几分愧疚,但心底里却充满了恨。

她恨的人,是自己。

李溪莛用力摇头,继而深吸了一口极圈夜里的冷空气,努力让身体里躁动奔流的血液,尽快平息下来。

他们要做的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怎可以在悲伤时进行呢?

“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他俯下身,用一只手撑着庞大的身躯,另一只手灵巧地为她披上衣服,却仍不忘吻着沾了泪水的她的脸。

“极光结束了,我们回帐篷里睡过,”他见到她什么话也不说,便爬起来跪在她身旁,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我抱着睡,什么也不做。好不好?”

赵清懿沉默一瞬,用力地点了下头。

帐篷里点着小巧的手炉,温暖如春。

李溪莛当真拥着她睡下,不再做任何越线的举动。

她却觉得心中复杂难言,自责与忧郁交织着,像涌动的洪水冲击着她的胸腔。这一夜,恐怕再难入睡。

当夜晚重归寂静,周围的声音却一下子大了起来。

远处枫林摇动,有鱼儿从水中跃起拍打湖面,孤单的驯鹿走过厚积的落叶,蹄印下一片碎裂的轻响。

其中,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我是第一次呢,我当然会小心。”

这句话甫一出现,便始终萦绕在脑海中,经久不散。

赵清懿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李溪莛在表达自己的温柔时,随口道出的宽慰,可是听在她的耳里,却换做了另外一种模样,让她格外不是滋味。

是啊,他是第一次,难道她就不是了吗?

哪怕他不在乎这些,可是她在乎啊!

她明明没有过那些经历,可是前身留给她的身体和那些世人都已知晓的过去,都得由她自己默默承担下来啊!

她不能倾诉,无法辩解,更不可能证明。

没错,作为一个女人,一个穿越过来的女人,又用什么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是第一次呢?

呵,答案是显而已的:没有任何方法。

如果她说,“我在穿越之前冰清玉洁,只是穿越之后失了童贞。”谁会信?天方夜谭!

她的心是完整的,只是身体缺了一角。

无论李溪莛是否真的不介意,她奉献的都是完整的自己,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她不甘心!

不甘心给他留下一个不完整的印象!

他们的第一次,本该是完美无缺的……完美无缺……

赵清懿又想哭了。

她坚强地含着泪水,努力不让它们流入到李溪莛的胸膛上。那样的话,他又该担心了。

李溪莛抱着怀中的挚爱,鼻尖迈进浓密柔顺的头发里,往日能伴着他入眠的香味,这时却深深地折磨着他。

赵清懿的情绪掩饰得很好,她把自责和懊恼埋藏在眼眸深处,只表现出了一种让人忍不住豁出全力去保护的无助感。但还是被李溪莛捕捉到了,她的真实情绪。

是我说错话了吗?还是我做了什么勾起了她的回忆?李溪莛的脑海中思绪翻涌,却怎么也捉摸不透。

他听着怀中匀称的呼吸声,以为赵清懿睡着了,不敢稍动分毫,哪怕半边身子已睡麻了,仍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

在他的身体里奔涌躁动的欲望,始终未曾停息。

他知道,这是注定不眠的夜,倒不如趁她安睡时,默默梳理一下相识以来的那些过往吧。

星空中的极光似乎又闪烁了起来。

帐篷外波澜变幻,流光溢彩。

可他已无心情再去看,以为他忽然发现,若想要去看透赵清懿的心,王婧蓉便会自脑海中浮现出来,成为一道永难绕过的坎儿。

第二天清晨。

赵清懿坐在帐篷中用手指梳理着睡到凌乱的长发。

她不知道昨夜里是何时睡着的,但李溪莛的体温,却让她这一夜无梦安眠,分外舒爽。就连那段让她纠结的小插曲,也在心中烟消云散了。

李溪莛的床位尚是温的,但这不足以证明他出去没多久。

因为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占据了一整张床铺,而且还枕在两个枕头之间。

似乎她在睡梦中,便渐渐地霸占了整个帐篷。

李溪莛的嗓音泛着笑意传来:“饿了吧?别急。我刚抓了一条好大的湖鳟,这就洗剥干净了给你烤着吃。”

虽然昨夜里没有进展到最后一步,但二人肌肤相亲,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尤其是赵清懿这种来自宋代的传统女孩,饶是她再怎么清新脱俗,也会有初为人妇的小女孩心态。

她听着外面劈材点火的声音,脸上的热得发烫。

好像这半年来的旅行都不算什么,惟有昨夜的那次冲动,让她有了一种二人正在过同居生活的娇羞感。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完全不知时间流逝,待帐篷外传来油脂滴进火里的噼啪声,她猜惊觉早餐快要熟了。

仿佛是要印证她的猜想,很快便有烤鱼香传来,其中还掺杂着松果的甜香气味。

她迫不及待,掀起帐帘探出小半张脸,偷偷地向外张望着。

岂料李溪莛正对帐篷而坐,燃起的火堆就在二人中间。

木材燃烧时升腾而起的灰烟并没有阻隔二人交汇的目光,一个闪亮如星,一个姣魅如月。

对视了不过两秒钟,赵清懿便迅速缩回到了帐篷里,还没坐稳,李溪莛那穿透力极强的朗笑声便如在耳边响起。

“清懿,出来吃饭啦!”

她“嘁”了一声,稍微理了理思绪,再掀帘而出时,已经恢复了那个淡视一切的赵清懿。

李溪莛看到她又戴上了面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虽说此地条件简陋,没有孜然,没有辣椒面,更没有葱姜蒜来调味,难以做出太出色的美味,但李溪莛的烤鱼做法却又独到之处。

他将野果塞入鱼腹中调味,又用在当地购买的冰酒去腥,还在鱼身上放了几根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青草叶子。

那条湖鳟大约有十斤重,却在短时间内他熟练的手法炙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喷喷。

赵清懿在李溪莛递过来的水盆里稍微洗漱了一下,便用拇、食二指轻轻捻起一片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一番,不由得食指大动,又连续撕下几块。

李溪莛颖悟绝伦,厨艺水平可谓是后来居上,已超过当今大多数厨师了。

他对火候的掌握,对野果、野菜放入的时机,甚至是摇动驾烤着湖鳟的木棍的频率,都无任何可挑剔之处。

在没有任何调味料的情况下,他竟将那条烤鱼做得口味奇绝,味腴鲜美。既保证了外皮酥脆的口感,又能让肉质软嫩没有任何营养流失。

“我是跟陈阿姨学的。”他看赵清懿吃得正香,还不忘拍一记赵母的马屁。

赵清懿没理他,自顾吃着。

他又担心她被烫到,代劳撕肉,亲手喂她。

赵清懿这一次没再拒绝,抱膝坐在草地上,安静地咀嚼着他递来的任何食物——不管是鱼是野果还是野菜。

只是,她再难保持云淡风轻,脸色红如晚霞,满满的幸福感好似从每一根头发丝儿里向外散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