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怀抱感恩
“慈善，这个词并不适合我。”艾德轻揉着已经接好的小指骨，笑容清朗，嗓音沉静，“慈悲人从善举中，得到快乐和满足。而我不是啊，我做这些……”
他抬起头，望向东北夜空，那一边的银河壮丽明亮，如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奔涌湍流，横跨苍穹，一泻千里。
“只是为了感恩啊……”
良久，他才悠长一叹。
“感恩什么？”李溪莛问。
“生命。”
“感恩生命？”
李溪莛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他眉宇间平平淡淡，其间还掺杂着一丝落寞。
“是啊……”艾德向后仰，他的脊背紧贴着李溪莛的脊背，微微扭头，似乎要让自己离身后的男人更近一点，“你不觉得，人活着，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
“所以，你做这些，就是对生命的尊重？是感恩？”李溪莛揣摩着他的意思。
“差不多啊，”艾德忽然笑起来，“听起来有点装是不是？”
“没有，我对你肃然起敬。”李溪莛语气低沉，教人很难听出来他是在说客套话还是真心话。
“谢啦。”艾德舔了舔嘴唇，“李，你有烟吗？”
李溪莛眉毛一挑，“有。这里能抽？”
艾德噗哧一声笑了。
李溪莛脸色微红。
“你还真是……”艾德把食中二指递过去，“这里正是风口，烟味都吹到那边的街区去了，不用怕。”
“我怕什么。”李溪莛掏出烟来，用力在烟盒底部弹了一下，很是精准地弹出两根烟来。他先让艾德抽走一根，自己才叼住另一根。
在他要帮艾德点火时，后者赶紧把火机接过去，“别别，你可是大老板，我自己来。”
李溪莛也不墨迹，任由艾德拿走火机点火，然后轮到他自己点火时，拇指啪啦啪啦掰动着。
哪怕那只纯铜浮雕老式煤油打火机价值数万，根本不存在火石不灵的问题，他也要用力按那么几下。
好像藉由噪音来掩饰着什么……
艾德暗笑，语气里微带着羡慕：“李，其实我觉得，赵还是很爱着你。”
“你又怎么知道了？”李溪莛深吸了一口烟，双眸里没有烟民憋了一天终于得到满足的那种，而是变得更加深邃了，好似倒映着满天星斗，璀璨明亮，让人心生出一种难以琢磨的向往。
是想摆脱现实向往虚无吗？
那些挂在漆黑夜幕中，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触及到的星辰，可不就是虚无飘渺的东西吗？
在那一刻，李溪莛听到“赵还是很爱着你”这句话，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她看你的眼神啊，”艾德轻轻地吐着眼圈，神情惬意，“虽然谈不上痴恋吧，但我看得出，她舍不得你。”
“呵。”李溪莛不置可否，嘴角边渐渐漫出一丝笑意。
“那么，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把她带回去吗？”艾德的声音很轻，可对于李溪莛来说，这句话背后所牵扯出来的问题却十分沉重。
李溪莛坦诚道：“还不知道，要看她自己怎么想。”
现在国内虽然没有舆论压力了，可也是建立在那张“救灾照片”的基础之上。等到网民们淡忘了岸度拉市的凄惨，也淡忘了赵清懿的善举，那么她在国内发展时，但凡出现一点小问题，都会被人抓着喷。
当今社会，人心浮躁，也最是健忘。
更何况与己无关的事情？
正如之前那件事发生后，除了铁杆粉丝，已无人记得赵清懿的好。
说得再严重一点。
就算她现在马上回国，藉由当下重新回升的人气，恐怕也会遭到不少人诟病。
他们会说：在外面做几次慈善就想把自己洗白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不仅李溪莛，连赵清懿自己都清楚，她的“战场”，已不在国内。
现在回去，做一个像李宗那样沉迷于书画创作，靠弹筝鼓瑟度日的清闲人？
李溪莛无法替她做主。
“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爱着她的，”艾德用手指弹了弹烟灰，笑容和煦：“你们国家的男人，都很尊重自己的女人。不像我们，很多人都是大男子主义。说实话，我很为她们感到高兴，更为赵清懿感到高兴。”
“谢谢。”李溪莛吸烟的速度很慢，已经过去好一阵儿了，烟头红光在沉静的夜里始终如一地亮着。
这说明，他只是叼着烟，并没有吸。
任由烟草燃烧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而不是让它们流进肺里。
这样看起来很酷。
可若是有人认得烟的品牌，则会认为他的做法很奢侈。
天价香烟叼在嘴里只抽那么几口，然后任由它在无风的夜里燃尽，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你们以后，谁当家啊？”艾德笑笑，又抛过来一个重磅问题，“恕我直言，她不是那种容易被降服的女人，而你又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年轻人。你会在各种家庭琐碎或者说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继续迁就着她吗？”
李溪莛终于抽了一口烟。
他微眯着双眼，嘴角上悬，神情愈发高冷，“首先，我不认为自己是最成功的年轻人，钱赚得多，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我真心觉得，不管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是为考研努力的大学生，只用一朵玫瑰花就能让心上人感动到流泪的男孩，就比我成功得多。其次，家庭琐碎或是孩子问题，我都不会管，我也相信，我们之间不会为这种小事争吵。”
“哈。”艾德夸张地咧了咧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到底，你还是会事事迁就她啊。怕老婆的男人，确实值得托付呢。”
李溪莛眉头微皱，“我跟她之间，始终相敬如宾，‘怕’这个字，又谈何而来呢？”
“那是我用词不当啦，”艾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发现你们中文很有意思，有时候一个字有多种意思，有时候又把一个意思分成好多种字，难学得很。”
“呵，五千前历史，被大浪淘沙下来的全是精华，”李溪莛又吸了一口烟，他用大哥哥鼓励小弟弟的口吻道：“不过你已经很聪明了，中文说得很溜。”
能让这个在白天里阻拦他去见赵清懿的王八羔子心悦诚服，确实让他倍感舒爽。
“谢谢夸奖。”艾德眯着眼笑。
这时，耳边传来被帐帘被掀起的声音。
李溪莛便像是踩了电门一样，迅速把烟头吐在地上，脚尖用力碾着，那架势倒不是想弄灭烟头，而是要把那半根烟碾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艾德看不下去了，轻拍下他的肩膀，“嗐，哥们，不是赵清懿。”
李溪莛陡然一震，神色尴尬却极力掩饰，寒声道：“是不是她又能怎样？我恰好抽完了而已。”
“她不让你抽烟？”
“呵，轮不到她管！”
“够爷们。”
“男人嘛，就应该……”李溪莛感觉气氛不太对，歪了下脖子看向身后，旋即从石头上跳起来，故作镇定：“你醒啦？”
赵清懿神清气足，负手而立，嫣然一笑道：“我倒想听听，男人该当如何？”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她又恢复了曾经那个“胸中自有丘壑万千，随手任取湖海山川”的清高女子。
艾德莞尔一笑，眼眸中却有浓浓落寞，“你们聊，我得回去补觉了。”
赵清懿朝着他微一颔首，继续直视着李溪莛。
方才被欺负时的柔弱感，已经随着一次补眠彻底消失了
李溪莛站在她对面，重新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好似与生俱来的高不可攀。哪怕他已经名列国内富豪榜第五位，算是那种被这个世界上99.99%的人所羡慕的成功者，仍旧会有这般想法。
夜很静。
他们长久对视着。
她在等，他在想。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忽然有人从帐篷里钻出来，许是憋得狠了，三两步蹿到废墟边缘。黑色的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但哗哗的流水声却分外清晰。
李溪莛皱了下眉头，大感不快。
赵清懿玩了命似的在这个地方献爱心，结果这里人的素质就这么差？
只要不抬头，遍地是茅房呗？
本就是满腔怨念的李溪莛似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握紧拳头走过去。
才行出两步，赵清懿便抬起脚绊住他的腿。
他抬脚要迈，她就把腿抬高。
李溪莛都快把脚抬到腰那儿了，赵清懿则更干脆，直接站立一字马把脚顶在了他的脸上。
沉默。
李溪莛咳了咳嗓子，“你不累啊？”
“回答问题。”赵清懿忽然感觉自己这个动作有点尬，若被人看到了可是要被嘲笑的，尤其当夜风拂过，她隐约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正准备把腿缩回来，李溪莛忽然闪电般抬起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脚踝。
赵清懿：“……”
果然是这么回事！
“放手。”她脸色微红。
“男人嘛，该出手时就出手，占完便宜才能让你走。”
赵清懿只觉全身酥麻，忍无可忍，单腿跳起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然而，李溪莛并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