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金闭门谢客了好几日,足不出户,甚至连邱建文结婚的宴席也未赴。邱夫人倒是满心内疚地问着女儿:“是不是寸金还记着我的仇,所以不肯来赴宴?”
“妈妈,不会的,金子不是记仇的人,四姨娘不是送来了贺礼吗?”邱华安慰着母亲,“她不能来一个是身体不好,另一个是最近关于她个人生活的新闻太多,她不想理会。”
“哦……”邱太太点点头,“是的,这个崔裕达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素玉就反对他们结婚,儿女的大事还是做娘的看得清些,所以你还是要听妈妈的话。”邱华温顺地低着头,表示顺从。
“唉……”邱太太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感叹道,“当初你爹背弃了我找了素玉生下了寸金,如今寸金的丈夫背弃她找女人生子……真是冤冤相报,没想到应在素玉的女儿身上了。”邱太太自言自语着。
“妈!”邱华皱起眉头,她觉得这种报复的想法让母亲显得很可怕,于是她不满地抗议,“你怎么忽然相信这些封建迷信了。”
“我宁肯信命,我也不会像那些无聊的小市民相信周先生和寸金的绯闻。”邱太太笑了笑。
“那当然,周先生堂堂君子,金子又是那么出淤泥不染,稍微了解他们的人都觉得不可能。”
“不可能?”邱太太笑着女儿的单纯,“你觉得不可能?女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你爸爸是多么清高的人!”邱华震惊地望着母亲,这么多年她都没能从丈夫的背叛中释怀。“周律民是君子,可是‘爱美人’是男人的天性,寸金那么一个落难美人,没有男人不动心的。更何况,她天生冷冷冰冰,反而更能激起男人征服的想法。寸金是正经姑娘,但是她现在处于人生低谷,最容易被打动了。”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们的新闻?”
“我是不相信报纸上写的那些乌七八糟的想象,但是我相信这两个人之间是有情愫的。”
“嘻嘻,妈妈真……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儿媳妇笑着拍起婆婆的马屁。
“那是当然。”邱太太自信地笑起来。
看到婆媳关系如此融洽,邱华欣慰道:“都说婆媳不好相处,可你们俩啊,胜似母女,我都眼红了。”
“嫉妒了?”邱太太拥着女儿,“谁让你不要你老娘,要去重庆做驻站记者?”
邱建文在一边注视着客厅里最亲的这三个女人,微皱眉头,叹了口气。
“好啦好啦,我去看看寸金,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了。”邱华背起包对母亲说。
“恩,回来前给家来电话,派车去接。”
邱华前脚一走,儿媳就问道:“妈妈,姐姐一个人去重庆工作你就那么放心?”
“唉……只要她不跟黄立璜在一处,我都随她,再说,换一个环境对她来说也好。”听见母亲如此说,邱建文忽然张开了嘴,却又紧紧闭上了。
一出门,邱华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母亲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她总是害怕自己的小九九被母亲看破。和黄立璜相约重庆——这对于她这个乖乖女来说,是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她心里既忐忑不安,又充满了为爱献身的浪漫主义情愫。她多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自己的壮举啊,可是她答应过黄立璜不能告诉任何人。此时此刻,面对着面色苍白,消瘦的寸金,她多么想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让寸金也精神振奋一下啊,但是……
“我是觉得,我挺失败的。”寸金慢条斯理的说,握着一杯暖暖的茶,“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听妈妈的话。邱华,我忽然觉得,你也应该听你妈的话,放弃我四哥是明智的。”
邱华热恋中的心火被寸金这盆冷水浇下来,心里湿漉漉的,极不舒服。她张嘴欲辩解什么,可是又忍住了,只是说:“我和你不同。”
“是啊,你和我不同。”寸金惨淡地笑笑,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说,“你要到重庆工作,那我可真成为孤家寡人了。”
想到自己因为爱情而抛弃上海的家人和寸金,邱华忽而意识到自己有点“残忍地重色轻友”,于是她安慰着寸金:“不会的,不会的,我还会经常回来……”
“没关系的,”寸金微微一笑,善解人意的说,“反正我是打算出去一阵子,《李清照》的舞台剧要在国内巡演了,说不定没多久我也就去了重庆看你。再讲,我觉得是时候和娘恢复一下关系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我还就怕我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
“那倒不会,我一个人也不觉得急,我本身就不爱说话。”寸金睫毛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灵魂又缩进自己的世界了。邱华就明白自己应该告辞了:“天色不早了,你注意修养,我后天清早启程去重庆,记得来送送我。”
“恩,我记在心里的。”
离开寸金家,邱华就在门口逢上了驻足在寸金家窗口的周律民。“周先生?”她忍不住叫了他,随后她又后悔不该惊扰周律民对那盏灯深情的凝望。
“邱华……”周律民一时间有些尴尬,“你看我刚刚从外地回来……”
“怎么不进去?”
“太晚了,”周律民看看天,“怕打扰了她。”
那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肯定了“他二人之间有情愫”的猜测,邱华忽然打心底开心地笑了笑,俏皮地问:“你是打算继续看呢,还是回去?”
被看透心思的周律民坦然地笑道:“我还是送您回家去吧。”
“我们就走回去吧,吹吹风也是好。”邱华提议。
“悉听尊便。”周律民绅士地点点头,离开之前,仍最后望了一眼那窗口,那窗口便传出一首钢琴乐曲,悠扬且充满哀伤。二人站在原处听了一会儿,周律民实在不忍,才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