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画地为牢

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姐姐开了门,然后我就听到二婶恼人的声音:“你二叔这次从山东带回了不少特产,我给你们送点来。”

“真是太麻烦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拿的,哪里还让你这么麻烦。”姐姐笑着说。

我觉得好恶心,二叔的职位本来就是爸爸给的,那个时候爸爸一直帮爷爷奔波生意,爷爷却一点都不领情,把公务员这个职位送给还在读书的二叔,爸爸却一点都没得到,那个时候妈妈提醒爸爸要小心提防着爷爷,爸爸却说在他的心里兄弟永远是最重的,只要他的弟弟愿意,他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妈妈在家里没有任何地位,只好任由事情的发展,没想到最后,爸爸却因为惹上一身债务换来了杀身之祸。

可是现在我不可以表现任何的不满,我必须说服自己用微笑去面对他们,“二婶,你怎么来了。”我走出去,同样是笑脸相迎。

“很奇怪吗,我以前不是也常来吗?”二婶挖苦地说。

“不是,只是刚才听姐姐说你带来了很多东西就想说怎么劳你亲自送来,我们自己去拿就行了,那天我还和姐姐说要去你们家拜访一下你们呢,怎么二叔没来吗?”我装作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问。

“他单位有事没有时间。”二婶嘟囔着,然后她说:“你最近是吃错药了吗,怎么对我们这么客气。”

我微微地笑着说:“在这个社会里,如果你不懂得看透一些事情,就会跟个傻子似的被嘲弄,我不想做那样的傻子,难道你想吗?”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说话。”二婶有点生气。

要不我要怎么说话,难道你以为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我需要对你客气什么吗,你在人前都不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我的好都是装的,我是要装给别人看的,而你算什么。

“我怎么不能这么跟你说话,你以为你值得我尊重吗?可是为什么我看来看去都看不出你有什么值得我尊重的。哦,对了,你唯一可以让我尊重的理由是你比我老,但你自己都为老不尊,我要怎么尊重你。”我说,带着蔑视的表情。

“南音,你怎么了?你赶快给我住口。”姐姐连忙制止我。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住口,还有你,你以为你是多么清高的一个人,你也不过是只聪明的狐狸罢了,你在人前怎么夸奖别人在背后就怎么骂别人,我跟你相处了这么久,你的性格我最是清楚,只不过我希望你装也要装出点水平,你既然想要装,你就不要得罪我,得罪我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说完就进了房间。

留下客厅里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我觉得在那个瞬间,我把什么东西都发泄出来了,我以前所有的冤屈,我的难过,都淋漓尽致地喊出来了,她们是我的宿敌,在以前我还是愿意在别人面前维护一下姐姐的,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想去看她,我没法想象在她美丽的外表下包藏着怎么样的祸心,我也不知道在她伤害我的时候是怎么狠下心来对我。虽然我很想回到过去,虽然我一直想要听弟弟的话不要变得世俗可恨,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每当我看到姐姐在别人面前圆滑处世被所有人称赞的时候我就不舒服,我知道这一切,可是我没有说出来,现在我有权利和胆量说出来,我才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可是我还得想出一条对策,在奶奶或者叔叔面前我不能有这样的嘴脸,我要装的很服帖我要装的很听话,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不一样的我,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已经在慢慢改变了,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在很久之后当我再回去看那个时候的我时,我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多么地可笑,我以为自己只要使一点心机我就可以博得所有人的爱,可是我不知道人生这场戏,如果我认真就输了,更何况我的对手是多么老奸巨猾的一群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婶走了,我知道她呆不下去了,刚才我也揭了姐姐的底,恐怕现在她已经是无地自容了,我多么喜欢现在的格局,她们两个人第一次无法自如地说笑,无法自如地家长里短,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促成这样的局面。

我打了个电话给何琉,他好像有点惊异:“今天颜南音大小姐怎么会打电话给我。”虽然他说话时是笑着的,可是我能听到其中的疏离,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以前他从来不会跟我计较我打电话给他的次数或者是抱怨我从来没有打电话给他,他想我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从来不会顾及面子上的问题,我是多么怀念以前的那个他,我多么想要让时间退回到我接受林振风的那天,如果那天我多考虑一些东西,如果我考虑到我会因为这个失去他,我就不会落到这步,那么现在我遇到席以参的时候我就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他,陪在他身边,可是我败了,我败在我对林振风动了真心,而他也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我。

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磁场,当初吸引对方不过是因为好奇,可是当我们无限靠近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深深伤害了对方。

“怎么不说话呢,怎么了。”何琉问。

“没什么,想要跟你说话不可以吗,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功利啊同学。”我抱怨道。

“好吧好吧,最近过得怎么样,要去别的城市了,有没有做一些准备。”何琉问。

我努力让自己不觉得这是敷衍,我努力告诉自己他平时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并没有什么不正常。我努力笑着说:“还没开始呢,还有一个月,有什么好怕的。”

“好吧好吧,你老是这样,都不懂得照顾你自己,你这样一个人到了别的城市,让我们这些朋友怎么放心的下。”他说。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吧,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我再也不会折磨自己,人生在世,如果不好好照顾自己,真的是傻帽了。”我说。这句话我说给自己,我告诉自己我要开始改变,我再也不要任人摆布,我不是命运的棋子,我不是别人生命力不起眼的小兵,可是何琉似乎没有听出来我的意思,他只是打着哈哈,说:“你每次都是这样说,可是哪一次你的委屈不是自己受,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老是跟着别人的意愿走,你的生命中,不止有你的外公外婆和妈妈,你还有自己的幸福要追寻,如果你一味地想要通过牺牲自己去取悦别人,你的生命等于是死亡了。”

原来在何琉的眼里,我还是那个傻乎乎没有主见的小姑娘,他还以为我会因为别人的一个言行让自己难受,他以为我还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小笨蛋,可是我已经不是了,只不过我不想现在告诉他,我想要在我真正获得了幸福后才骄傲地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已经长大了。

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才挂了电话,我一直很庆幸交到这个朋友,虽然现在我和他已经渐行渐远,可是就算我们距离很远很远我都可以感觉到他对我的关怀和照顾,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我颐指气使,让我好好吃饭让我好好睡觉,让我好好地生活,这样就够了,是不是。生命中有一个人可以与你惺惺相惜,就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幸福。

可是在我挂了电话之后我突然想到我还是得面对这个家庭,这个事实,我的家人们,除了外公外婆和妈妈有谁能够真心对我,有谁可以真的可以让我把心交给他们,我觉得自己不是活在家庭中,而是兽斗场里。我要面对冷冰冰的脸,他们冷冰冰的脸蛋下面藏着一颗冷冰冰的心,这个时候我没有来由地想起了大姑,想起那天她躲在老家的阁楼里哭泣的样子,想起她哭着问为什么陪她哭的人是我。

我这一辈子都能够记得她的眼泪,她的眼泪滴落在地上也滴落在我的心里,我从来没有这么真心被触动过,但是她的一句句反问和她不解的样子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比被家人抛弃更难受的事情吗,是不是有一天,如果我一直不肯嫁人,他们对我的态度会很恶劣,虽然现在就很恶劣。

人的生命里总是有那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谁在最初的时候爱过我,谁又在最后放弃了你,谁在最开始的时候义无反顾地要保护你,谁又在最后先弃你而去,我们的生命中必将途径这样的人,这样的让你又爱又恨的人。我怕的不是这些,我怕的是当尘埃散尽我才发现其实自己不过是被表象欺骗了,我一直处在谷底,我以为头顶的天空只有这么小,其实外面的世界无边无际,我无法度量它的高度和宽度,那个时候,知道一切的我变得无比苍凉,可是再也没有人可以站在我身边,跟我说没事。

想想她也没有和我联系了,我们从过年之后都恨少联系了,她一般就打电话给爷爷和奶奶,对于我们这些小辈她始终有着疏离的感觉,虽然我一直记得她在我十岁生日时送我的美丽的书包,我也记得我一点一点打开明信片时开心的样子,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骄傲的公主,我在众人艳羡的表情中舞蹈歌唱,我不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小孩,我是一个被很多人爱着的小孩,那个时候我在异乡的恐惧和害怕再也不在,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给我帮助的大姑,就算后来的她变得如何的偏激和固执,甚至她会在奶奶跟她学舌的时候责怪我,我都会记得最初时她给我的温暖,那样的温暖无可复制也不能重新获得。

三叔最近好像也没有消息了,兴许是奶奶在缘故,他也不敢怎么放肆,只是我知道,家庭暴力对三婶是怎样的摧残和剥夺,我恨死了那些打女人的男人,我讨厌他们喝醉酒后自以为是的样子,他们要找东西发泄,然后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可是为什么,女性就要被这样对待,她们一直都在为家庭默默付出,为了孩子为了丈夫,她们如此隐忍,可是为什么就算这样也得不到尊重,难道这个社会赋予女性的就只能是被宣泄的结局吗。

奶奶这几天到我们家住的频率也频繁了,我虽然很讨厌她在我家呼风唤雨的样子,但是我还是选择了隐忍,因为除了隐忍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融入他们,然后进行反击,我要做的只是磨平自己的棱角,不让自己看起来这么格格不入,这样看起来效果不错,因为奶奶开始会对我笑了,虽然在她对我笑的时候我很蔑视,其实她不过是想要得到夸奖,她不过是想要找到虚荣感和存在感,那我就给个够,只要我给的够她就可以同样地回报给我。

下午的时候奶奶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好几斤的兔子肉,说是三叔单位里发的,三叔单位里怎么什么都发,上次她带回来五斤大闸蟹,她也说是三叔单位发的,我很清楚,不过是她自己掏钱买的,但是她要的就是我们艳羡三叔的单位好,或者说三叔对我们是倾尽全心的疼爱,这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愈发地体会到了。

“奶奶,以后你就不要老是把三叔发的东西带来我们这里了,我们也吃不下,三叔和三婶自己也要呢。”我说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你三叔一直说要让我带上来给你们尝尝鲜,这种兔子据说是东北的野兔子,他要不是惦念着你们这些小外甥早就一个人吃掉了呢。”奶奶笑着说。

真是要感谢奶奶的伶牙俐齿,让我觉得她还不是一无是处,这种兔子一眼就能看出是市场上买的家兔,但是她硬是把这样普通的东西吹成多么高档的东西,而且牛皮也吹得清新脱俗。

“以后就叫三叔不要这样了,我们够吃,倒是他和三婶,应该多做些给小弟吃,小弟现在在长身体,还是要多吃点补品的。”我提到三婶的时候还刻意看了奶奶一眼,奶奶显得有点尴尬,但是很快她就恢复过来,说:“你三叔三婶每天都有多少人要请他们,小弟自然能跟着他们吃好的喝好的,我才不管,我只是照他说的做。”说完她笑着说:“等以后你们长大乐,奶奶也老了,你会不会连口糖都不给我们吃啊。”

“怎么会呢,有我们吃的就有奶奶吃的。”我说。

这句话把奶奶逗得哈哈大笑,她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不过奶奶听了很开心,到时候能做到奶奶就更开心了。”我连忙点点头,说会的。

我把兔子放进冰箱里,打电话给妈妈,问她今天是不是会回家吃饭,妈妈知道奶奶在我们家就说看到她就没有心情,我叹了一口气,但是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奶奶就在我的背后,我连忙说:“妈妈你工作没空就算了,奶奶今天来我们家了,还带来了东北的兔子,我们会记得给你留一份的,不要流口水哟。”妈妈听得一头雾水我连忙把电话挂了。转过去跟奶奶说:“我妈妈说很想出来,但是她今天有一大堆的数据要审查,完全没有时间,只好作罢,不过她听说有兔子肉可吃,很馋呢。”奶奶笑着说:“奶奶这次带了五只呢,够你们母子死人吃了。”说完她就转身走了,我一直都能记得她在转身前看我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舒了一口气,每次我跟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奶奶总是很紧张,好像怕我说了什么坏话,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厌烦她的德行,我本来就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可是她的样子会让你觉得自己似乎就真的很猥琐,猥琐到要靠小报告来博得妈妈的欢心。

妈妈的性格有点倨傲,跟我很像,她有什么痛苦都是一个人藏在心里,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会哭得一塌糊涂,而以前的我,只不过是把所有的不满宣泄到了纸张上,我画很多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很少喝酒,我也不知道醉到可以放弃一切撕心裂肺的哭是什么样子。

但是我真的心疼妈妈,我不想看到妈妈郁郁寡欢的样子,她的生活单调到只能通过打牌来排解自己的心情,我多么希望她像别人的妈妈一样,买化妆品或者逛街,和自己的老公一起见证自己孩子的成长,可是永远没有这么一天,妈妈始终不愿意再找个丈夫,虽然我一直想要促成,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妈妈堵了回去,她说怕那个男人对你们不好。我懂,我懂妈妈的心情,她太爱我们了,爱到可以为了我们放弃所有的东西还是没有一丝怨言,可是就是这样的付出在奶奶的嘴里都不及他们给的一点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