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她的指尖停留在离他面部还有一两厘米的距离开外,凭空虚化出一个他的轮廓和容颜,并不触碰到他。
他毫不知情。
白皙的指尖在空气中刻画轻点,明明了无痕迹,却仿佛每一笔每一笔画,都倾注了她对他的情意。
那么刻骨,那么深情。
毫无疑问的,就算是直接画到纸上时,也都不会显得逊色。
她画完之后,将刚刚在空中虚晃的手放回他搂在他腰间的手上,小心翼翼的和他十指相扣在一起,漂亮柔软的脸蛋上挂了一抹甜蜜的笑意,自觉将脑袋靠进了他怀里。
叶星晞还是第一次来看守所。
和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但好像却又有哪里不一样。
但总之,就是不那么令人觉得舒服就是了。
纪瑾将她抱进去,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就站在她身后,左手牵着她,将她的小手全部包在自己的手心里。
并没有要等很久,文依云就在狱警的带领下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和叶星晞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不一样。
叶星晞对文依云最大的印象,是她的美艳,脸上永远精致的妆容,以及那身华丽的洋装。
即使是昨天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脸上的妆容都还是无可挑剔的。
哪怕是仿了别人面容的妆容,也不再是千金大小姐,但和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女孩,也还是天壤之别。
她脸色没有妆了,素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才过了一个晚上,眼底的乌青已经十分明显。
一头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剪掉,只剩下堪堪齐肩的长度,还有些凌乱。
曾经高傲矜娇的千金大小姐,如今穿着狱服,手腕脚腕都拷着,被狱警防备,尤其狼狈。
叶星晞远远看着她走过来,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纪瑾,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都是我们逼的?”她忽然问道。
“不,是她自找的。”纪瑾握紧她的手,说出的话却尤其冷酷无情。
如果不是文依云拼命想要找叶星晞的麻烦,他也不会没事去找欣荣集团的麻烦。
欣荣不倒,她对他们的恨意,估计也没那么深。
那样也许她也不会走投无路,又是恐吓,又是威胁诅咒,又是泼硫酸的。
在纪瑾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以及文依云今天的这个处境地步,不过也是她自己种的什么因,最后尝到什么果罢了。
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她自己自找的。
甚至今天她还能好好出现在这里,都是好的。
要是昨天她那一瓶硫酸泼到的是叶星晞的身上,那就杀她千次百次,都不足以让纪瑾泄愤。
叶星晞知道纪瑾生气。
她本来也很生气,只是看到这样的文依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心软。
隔着玻璃墙面,文依云眼里的戾气分毫未减。
她满腔都是憎恨,和失败的遗憾,以及隐约的不甘和难堪。
“你们来干什么?事到如今,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炫耀你们的胜利的?”她非常不友好的一开口就是嘶吼。
叶星晞将听筒拿开了一点,等她吼完了一通之后才又放回耳边。
她的另一只手被纪瑾牵着,这边手拿着听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听筒后背上。
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很轻的,点在塑料听筒壁上。
她安静了几秒钟,才淡淡开口道:“可以说都是,也可以说都不是,或者二选一。
反正你爱听哪个理由,哪个会让你觉得心里好受一点,由你自己选择好了。”她的语气和文依云相比,也简直是一个天差地别。
一个怒气滔天,一个则淡然无波,仿佛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文依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了几分自己的怒气。
倒不是她忽然想通了不再和纪瑾和叶星晞作对了,只是单纯的不想在叶星晞面前永远都是这么的歇斯底里,像个泼妇一样。
她好像每一次在叶星晞面前,总是这么灰头土脸的狼狈。
最后一次见面,她不希望还是这样形象收场。
即使她早就败得毫无形象可言。
叶星晞等她冷静下来说话能够入耳了,才又不急不缓的开口:“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炫耀什么所谓的胜利,因为我没觉得我自己在和你争什么。”“是你自己从第一次见我开始,就一直把我当成你的对手,你的仇敌。”“你想嫁入纪家,你想嫁给纪瑾。
所以你千方百计的想要把我从纪瑾身边赶走,想借助我舅妈表妹的手毁了我的事业,可是很遗憾,你都没有成功,甚至还赔上了你的欣荣集团。”“你觉得这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仗势欺人,所以你又开始恨我们,给我寄恐怖娃娃,混入会场泼硫酸。”“你把所有的过错,所有的原因,全都归咎在别人身上。
可是文依云,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你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难道都是因为我,因为纪瑾的原因吗?难道只是因为欣荣集团不如lz国际势大的原因吗?”她一字一句的分析,理智而客观。
难得文依云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她。
那一面斑驳的玻璃墙,就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一面向阳,向天堂,美好而明亮;而另一面向阴,背光,向地狱,腐朽而肮脏。
文依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忽然冷嗤一声:“叶星晞,你大概从来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吧?”叶星晞一怔。
她这样的反应完全在文依云的意料之中。
只见她轻笑一声,又说道:“我想也是,你什么都有。
就算没有,你旁边的那个男人也会给你。”
她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叶星晞身边的纪瑾。
这个男人,从她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给过她一个正眼。
说他薄情不是,因为他对叶星晞又是完全宠得没边。
说他深情,却也独独只是对叶星晞一个人。
对别的人,他从来不留任何情面,不会手下留情,也不会给你任何幻想。
其实要说她爱上了纪瑾,也不尽然吧。
毕竟他们之间,其实到头来真正能够算得上是“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这样一个男人,很难令人不心动。
不过也止步于浅浅的心动罢了。
后来的时候,更多的,都是出自于不甘。
她堂堂文家大小姐,从小被人簇拥追捧,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碰了钉子,还是这么的不留情面。
所以她不甘心,所以她千方百计的,想要把他抢过来,想要征服他。
甚至内心深处,她也觉得,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可纪瑾到底不是普通男人。
她不仅无法征服,反而赔上了自己的全部。
因为她不仅动了老虎头上的土,甚至还拨了他的逆鳞。
叶星晞说得对,她会有今天,的确也全都是她自己自找的。
可她还是不甘心。
叶星晞和纪瑾对视了一眼。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神色也极淡,还有些冷肃。
不管文依云说了什么,他一概都没有理会,神情也几乎没有什么波动。
叶星晞悄悄抓住他的手指。
他微微垂眸,又反手将她的指尖包到自己的掌心。
坐在对面的文依云眼看着他们之间默契的小互动,眼里忽然就流露出了一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羡慕。
她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将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叶星晞,说实话,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她又忽然说道。
叶星晞诧异的挑了下眉:“羡慕我?”她还以为文依云对她,除了憎恶就还是憎恶了呢。
“是,羡慕你。”文依云又肯定了一遍:“羡慕你能够毫无顾虑的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羡慕你有人这么无条件的宠爱和保护,羡慕你能够一直这么纯粹而简单的活着,什么都不用烦恼。”“而我...”她自嘲的笑了笑:“文家大小姐的这个身份,给了我多少光环,多少荣耀,就给我施加了,几乎还要再多一倍的压力和责任。”这是文依云第一次谈起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再次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把这些说出来,更别说听众还是纪瑾,以及她一直不屑的,憎恨的叶星晞。
“我的父亲是个很虚荣的男人,在他眼里,事业,虚名,统统都比他的妻子女儿,比他的家庭要重要得多。
所以为了讨他欢心,我从小就很努力,不管做什么,都要争第一,就只为了能看到他能满脸骄傲的在别的家长面前炫耀他的女儿有多争气。”“我从小到大的人生,一直都是在按照他给我安排的轨迹在进行。
我不喜欢学管理,可是我从来没有向他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在他的安排下按部就班的过着我的生活,包括和纪家联姻,以及后来和胡家联姻,我从来不敢跟他反抗。”“可即使是这样,即使我小心翼翼的按着他说的去做。
可一出事的时候,他还不是对我吼得歇斯底里,更是恨不得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女儿。”“叶星晞,你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