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确实扎心了。老家这边,一年四季都有雨的。别的地方都说春雨绵绵,细如牛毛,但是他们这边的春雨,直接就是暴雨啊!什么春雨贵如油,他们这边的春雨都是不要钱的,一下就是好几个星期的那种。
纪天的雨更加可怕,一天下三次,凌晨一次,中午一次,傍晚一次,这种打开方式是常规的,非常规的就是暴雨,绵绵的暴雨,要持续一个星期的暴雨。
纪云慕抬头看屋顶,他都不知道这个老房子还能在风雨中坚持多久,已经不是外面下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里面已经下中雨了。
有些尴尬,果断转移话题。清了清嗓子往房间那边指,指到的房间正好是纪歆瑶昨晚睡过的那间。
“你看,那边房间上的那些木板,全是我爷爷……”纪云慕一顿,想起来他爷爷也是纪歆瑶爷爷来着,“也就是你爷爷,从山上砍回来,自己刨了,自己切成木板晒干,一块块铺上的。看着很有成就感吧?”
“不过到了晚上那上面就成了老鼠们的天堂了,到了半夜的时候,一大群一大群的老鼠在上面打架。”纪云慕不动声色地斜着眼睛去看纪歆瑶,紧紧地咬住嘴唇保持不笑。
纪歆瑶的眉角抽了抽,老鼠打架?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些明黄色的木板,晚上应该不会下来吧?不会……有老鼠屎掉下来吧?
纪云慕仿佛get到了灵光一现技能,见纪歆瑶有些扭曲的脸,火上浇油,“我记得我小时候,还看见过我老鼠从我爸妈床头爬过,特别肥硕的一只老鼠,因为床头太窄,那只老鼠还不小心掉了下来,直接在我爸脸上踩了一圈。”
纪歆瑶直接打了一个冷战,干咽了一下。仿佛那只老鼠就在她脸上爬了一圈,声音有微微的不稳,“是吗?那可真是……”这是什么?吓人吗?不,不吓人,“那可真是有意思哈。”
说得纪歆瑶自己的嘴角都抽了抽。
“是挺有意思的。”纪云慕一直憋着的笑终于露了出来,就知道没有女生不怕老鼠的,特别是知道老鼠随时都会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的时候。
什么姐姐啊,怎么看都是妹妹,怎么能这么可爱?傲娇的样子真的萌到吐血。
“你看那个柜子。”纪云慕指向大厅里北向,正面对着大门口的那面墙,一个黑色的柜子靠墙立着。
柜子就比墙面要窄一点,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宽,四个细细的桌角不像一般的桌子腿是笔直笔直地下来的。这四个桌子腿像两个变形的“八”字,看起来奇异又特别具有美感。
柜子上的四个角包括四个边,都有清晰的雕花。柜子正中间的小门上反而没有任何花纹,就是光滑的,上过黑色漆的木板。
“这个柜子听说是我们爷爷的爷爷那个时候请人做的,一代代传下来,现在就放在那里作为了一个供桌。”纪云慕又指了指放电饭煲的两个凳子,“那两个凳子也是那个时候做的,看那上面的雕花,很明显看得出来是同一个风格。”
“他们是同一个老师傅做的。”纪云慕过去摸了摸,木头经过这么多年的磨损,已经变得圆润光滑。“以前有人过来收这个,两百块钱一张,那个柜子给五百块钱。”
“我爸想卖,被我拦住了。”纪云慕看向纪歆瑶,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嗯,这些东西只卖几百块钱,确实是太便宜了。”纪歆瑶当做没有听懂纪云慕的意思,就事论事。
“我们家不像你们家一样,一个是买古董,一个是卖古董。”纪云慕也说得很表面,但是深层意思两人都懂。
同样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一个已经飞黄腾达,另外一个还在这个小山村里对着那一亩三分地。
“我们家不买古董。”纪歆瑶不愿意谈这个话题,那是她爸爸的事情,不论是什么结果,都是他们大人做的选择,她不干涉。“古董那么贵,而且摆出来除了摆着好看,也没什么其他的用处了。”
纪云慕定定地看着纪歆瑶,谁跟你说古董了!谁要跟你说买古董的事情了,能不能有点脑子?
“以后你也会成为买古董的人的,别担心。”纪歆瑶见纪云慕的下颌骨鼓了鼓,心里有些快意,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努力吧孩子。”
“纪歆瑶,我想跟你谈一下我们两家的事情。”纪云慕见纪歆瑶要走,终于决定改变主意把话说出来,“我们认真谈谈。”
“纪云慕,那是我们爸妈的事情,跟我们真的没多大关系。”纪歆瑶摆了摆手就想离开了,跟一个小大人似的弟弟待一起实在没什么意思,明明不是他的事情都喜欢揽过来一块儿管。
“我妈妈会把矛头对准你的。”纪云慕说出来有些无力,但是这是事实。
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小学没有毕业就辍学了,只会写一些基本的日常生活用字,从小就开始卖菜,什么人都接触过,性格泼辣。
他母亲跟纪歆瑶的母亲斗了好几年,把纪歆瑶母亲逼得搬出去了,一直是她所自豪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他也没有多少印象,但是自己老妈肯定对歆瑶不会有多好就是了,不然伯母也不会有时间了就马不停蹄地把歆瑶接走了。
纪歆瑶听到纪云慕那句话觉得好笑,纪云慕的妈妈,也就是她的婶婶,跟她都差了多少岁,还是长辈,怎么会针对她?开玩笑吧?自己又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怎么会被针对。
“我们出生在这个家里就是原罪。”
纪歆瑶听见这句话,停下了,转身看纪云慕。
“什么意思?”
“歆瑶!”
纪歆瑶正想跟纪云慕问清楚的时候,纪母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叫她,“过来帮妈妈一个忙。”
“啊,好。”纪歆瑶转身跟着纪母走。
纪云慕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触及到纪母警告的眼神,低下了头。
他想告诉纪歆瑶,这个家里随便一个小东西,拿到古玩市场上就是令人疯抢的对象。
纪歆瑶只能看懂做工,他却对每一件东西的来历如数家珍。最年轻的就是他刚刚说的那三件,是爷爷的爷爷置办的,一代雕刻大师的作品。供桌上的香炉,供桌下的蒲团,都是年代更加久远,来头更大的东西。
这个家,就是他们的原罪。
“妈妈,纪云慕想跟我说什么?”纪歆瑶拿了抹布正在擦一个花瓶。毛手毛脚地看得纪母生气。
“我哪知道他要跟你说什么啊。你给我擦仔细点,要是没擦干净或者是摔了,看我收拾你!”
“好。”她妈妈可能真的是更年期到了,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纪母看着女儿撅起来的小嘴巴,无奈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
“今天……找歆瑶了?”纪父将烟送进嘴里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没有,正凌媳妇没有找她,是云慕,差一点点就说出来了。”纪母现在都还有一种庆幸感,幸好她当时过去了。
纪父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你叫她过来,不就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吗?”
关于家里的事情,两口子对歆瑶说得都比较少,就是不想让她有太多的烦恼。他们跟纪正凌一家的矛盾,老母亲的偏心,以及嫁出去的大姐跟妹妹。
“哎,老纪你说,”纪母换了个位置面向他,“我们就不能让歆瑶一直都这样快快乐乐的吗?”就这样一直什么事情都不用去烦恼,好好的念书,好好地生活。
“可是如果她没有了我们呢?她总要自己生活的。”纪父重新点燃了一根烟,歆瑶已经足够大了,是时候去接触一点不太美好的东西了。
如果真的为孩子好,就不能真的一直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太过安逸的生活,只会让他们丧失了在风雨之中搏击的能力。
“我去跟她说吧,我说了让她做好准备,总比别人告诉她要好。”如果等到纪正凌他媳妇来说,歆瑶肯定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纪母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不知道纪正凌媳妇会从哪里下手,是歆瑶本身,还是从聂岚那边。
她知道歆瑶跟聂岚还在继续交往,纪歆瑶那个丫头在她面前破绽那么多,她又不是瞎的。不管是不是她故意的,纪母都觉得看得心烦。
“我去找她。”转身找到纪歆瑶,将她拉到屋前小河的柳树下。
纪歆瑶不知道自己老妈怎么又把她拉出来了,大上午的,太阳还有些毒,这个时候站在河边的柳树下,真的有点迷啊。
这棵柳树看着苍老,但是枝叶又不繁茂,站在柳树底下,就是直面阳光的爱护。太晒了。
“妈,你干嘛?这时候出来好晒。”纪歆瑶把手挡在额头边,就算是只有手底下的一小片阴影,也能稍微给她一点心理安慰。
“我要跟你说一点事情。”纪母叹了口气,握住纪歆瑶的手臂,表情严肃,“这次叫你回老家,是有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