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好久不见
回京之后,幸儿被直接送到了宫城,至于银珠,百草堂总是要有人守着的,白蓁蓁让晚晚进宫照顾幸儿。然而晚晚终究跟幸儿不算特别熟,等几天后,她会将百草堂交给其中一位坐堂大夫手中,银珠也会进宫。
晚晚看着面前的离别四年的白蓁蓁,难免眼眶酸涩。
四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白蓁蓁身边。
这些年没有她在的时候,晚晚很多时候都没事可做,好像她就是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
白蓁蓁抱抱她,带她去认识自己的孩子。
“这是幸儿,你看,这是你晚晚姨姨。”白蓁蓁道。
晚晚当即摆手:“不不,我只是个奴婢,小姐的孩子怎么能叫我姨姨……”
“姨姨好。”幸儿抬起头,看了晚晚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来,“初次见面,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晚晚更加诧异了:“不不,我怎么能收小殿下的礼物……”
就算要送,也该是她送礼物才对。
白蓁蓁已经把瓶子塞到她怀里:“幸儿一片心意,你留着吧。”
幸儿笑嘻嘻的:“就是,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长得丑的我还不给呢。”
晚晚哭笑不得。
她看着白蓁蓁和幸儿,忽然就觉得,四年不见,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从前白蓁蓁是小姐,她是婢女。
后来白蓁蓁嫁人和离又嫁人,她一直是婢女,她的身份从未变过。
可是现在,她仿佛觉得,白蓁蓁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变得更加随和了,仿佛没有主仆关系的那种随和。
她从前觉得白蓁蓁是主子,现在觉得,她更像朋友。
尤其是,幸儿也没觉得她是仆人。
“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吗?”白蓁蓁等她收下药瓶,又拉她坐下,这才问道。
晚晚有点迷茫:“什么想法?”
白蓁蓁道:“你如今二十一了,不想着嫁人吗?”
大景朝,女子一般十五岁就开始议亲,最多不过十八岁。
像晚晚这种贵族府邸的大丫鬟,会在二十岁之后自行原则是否出府嫁人。
不过,也有嫁了人之后还回来继续待在主子身边的。
“我没想过要嫁人。”晚晚摇头,“你回来了,我以后还是会跟在你身边的。”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跟着我。”白蓁蓁要劝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哪有人一生是为了别人而活的。
可是晚晚只听她说了一句,脸色就顿时变白,当即跪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不是四年的时间,让你习惯了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伺候,我……我会努力学习的,银珠有什么好的地方,我都会用心学习。”
白蓁蓁连忙把她扶起来,心酸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做错什么。”
晚晚还是泪眼朦胧。
白蓁蓁道:“当初在靖王府的日子,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会很难熬的。”
“你保护了我很久,现在,我也该保护你了。”白蓁蓁拉着她坐回去,又抱一抱她的脖子。
“当初离开,原本应该把你带上,可我那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甚至觉得,染上了午夜红花的瘾,直接死了也是可以的。”
“如果不是遇到幸儿,我可能早就自尽了。”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带上晚晚。
“要是你舍不得我,那就再陪我一段时间,但我允许你每月有一半时间出宫,只要遇到喜欢的人,随时告诉我。”
白蓁蓁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晚晚终于点了头:“反正,我现在还要陪在你身边,我要照顾你,还要照顾小殿下。”
而另一边的银珠就活的比较惬意。
她去百草堂,派头打的十足,俨然当成了自己的家。
百草堂的大夫们还不知道自家的谢大夫有那么大的身份,只听着银珠说:“谢大夫要嫁人了,这百草堂就先交给刘大夫。”
刘大夫是个老头,医术也很好,从前最不服气白蓁蓁的就是他,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厉害。
现在最佩服白蓁蓁的也是他。
就因为是个小姑娘,医术这么高超,这才显得她厉害。
“谢大夫还回来吗?”刘大夫放心不下白蓁蓁,第一个问道。
银珠想了想,应该是不回来了吧,成亲之后就是皇后,大景的陛下怎么会让自己的皇后抛头露面来诊病?
于是她很诚实道。
“谢大夫嫁的家人有些严格,恐怕婚后,就不能出来行医了。”
众人皆是遗憾。
但除了遗憾,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成婚之后就不能行医了?那对于谢大夫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浪费啊!
她医术那么高明,怎么能不行医?
“那我们能去看看她吗?共事多年,她要成亲了,我们也该恭贺。”刘大夫道,声音里都带着期待。
银珠开始惆怅了。
刘大夫这话说的半点毛病都挑不出,共事多年,大家一起四年了,什么磨难都没有经历过,都为幸儿找过药,是一条蚂蚱上的人。
还有不少人把幸儿当成自己亲戚家的孩子呢,感情实在深厚。
谢大夫要嫁人了,幸儿要有后爹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见证。
她倒是很想让这些大夫们去,但是,封后大典,那是谁想去都能去的吗?
礼部就算想安排位置,恐怕也不合先例。
而且,他们估计也不敢去。
“谢大夫的夫家有些……严格,恐怕到时候也去不了。”银珠只能委婉的说明原因道。
刘大夫不干了,当即神情严肃起来:“银珠姑娘,谢大夫到底嫁了个什么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好歹也是京城第一神医,娶她那人怎么如此严苛,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就是,她那么高明的医术,不说她如果不行医了,对于病人来说多么难以接受,就算是她自己,难道就甘心吗?”
“就是,”另一位大夫也说,他的神情十分严肃,“谁不是从小练出来的,学医之路那么辛苦,她这前途可要全毁了。银珠姑娘,你可得劝一劝谢大夫,不要因为有了孩子,就放低要求,嫁个什么随便能接受她的人。”
银珠听着大夫们的话,简直哭笑不得。
——放低要求?
她这要求可真是高的不得了了。
她这要求要还算是低的,这世上简直无人可嫁了。
“嗯,大家的意见我都知道了,我会告诉谢大夫的。”银珠深吸一口气。
心中暗暗做了决定,看来公主得回来一次,跟这些大夫们说一说。
“对对,我们年纪大,都是过来人,得劝劝她。”
“还有幸儿呢?那孩子小,可别被虐待了……”
“实在不行,我们给谢大夫找个夫家。”
“或者我们每月少拿一些银钱……”
银珠越发哭笑不得了,越说越离谱了。
她安抚好所有大夫们,心中却也觉得暖暖的,这些都是家人啊,要是公主嫁人之后,还能继续行医就好了。
这间百草堂,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她想,公主也一样舍不得。
还有幸儿,他八成也舍不得。
*
沈宴让人把张寒渊绑起来,连同一封信,一起交还给大楚的皇帝。
沿途好好看着,半点错露都没有出。
“你就这么把他放了?”白蓁蓁凑过来,好奇的问他。
沈宴亲亲她的额头:“不然呢?还留他吃饭吗?”
白蓁蓁忍不住笑:“真这么顺利就放了吗?”
“他毕竟是大楚的官员,我囚着他,影响两国关系。”沈宴绷着脸。
“哦~”白蓁蓁若有所思,半信不信,“那你给我那个皇帝爹写的信里面,都是什么内容?”
“也没什么,”沈宴淡淡道,“就是张寒渊自己的画押,他是如何对四公主不敬,准备了什么东西,做成了哪些事情,没做成哪些事情。想必回去之后,大楚的皇帝不会放过他的。”
“他那么轻易就肯告诉你?”白蓁蓁问,这画押也太简单了。
算起来,一个一个都是大罪,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不容易。”沈宴轻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白蓁蓁也眨眨眼。
“割了几片肉,”沈宴顿了顿,道,“几十片吧,不致命。”
然后再用盐水泼他,泼完了,再拿烧红的签子插进去。
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白蓁蓁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觊觎他的人。
当初他给白蓁蓁下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等他回去,等待着他的应该也不会是好下场。
白蓁蓁猜到了几分,知道他有意瞒她,也不继续问,换了个话题:“这日子定的还挺好,只是一个月,礼部来得及吗?”
“当然,之前承明帝和淑贵妃的葬礼,也不过用了不到十天就能打理的井井有条……”说到一半,沈宴停了下来。
要是他没记错,那些葬礼不是礼部官员操办的。
是沈瑾。
沈瑾一向擅长这个。
婚宴、葬礼,他看过不少礼部的书。
他看了看白蓁蓁,握住她的手,睫毛微颤,话语中似乎有点歉意:“我先前以为你死了,做了一些过激的事情。”
白蓁蓁听说了,那时候沈瑾刚登基没多久,他直接冲到皇宫里,把安乐公主给杀了。
之后又屠了靖王原来的府邸,原先她认识的那些,靖王府的下人,也全都被杀了。
再之后,他又杀了云出岫和萧婉儿。
最后抢了沈瑾的皇位,把沈瑾给囚禁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还没有恢复第一人称记忆的时候,不想回到他身边的原因。
偏激,固执,钻牛角尖的沈宴,她不觉得自己是能缓和他心情的人。
“沈瑾不想做皇帝,最开始登基,也是因为承明帝的儿子只剩下他一个。”沈宴现在想起来,对他也有一些歉意。
沈瑾那时候就说,他对皇位没兴趣,要把皇位让给他来做。
他当时拒绝,后来又因为白蓁蓁得罪了他,逼得他不得不维护皇权的尊严,最后还取而代之。
“要不……”白蓁蓁沉默一会儿,这皇帝的位置还能让回去吗?
显然是不能的。
这四年里,大景轻徭薄赋,得到了休养生息。
充分证明了沈宴的治国之才。
皇位这种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总不能因为自己觉得对不起沈瑾,就拿天下子民开玩笑。
沈瑾自己也说过,他的小聪明全都用在给自己的母妃报仇身上了,让他当皇帝,那简直……是灾难。
当晚,白蓁蓁和沈宴去了凌王府。
凌王府如今还叫凌王府,是先前沈瑾的府邸。
沈瑾囚禁于此处,不得擅出,服侍的下人们也不多,他在此处困了四年。
再见到人的时候,他长了一圈胡子,头发长长的落在身后,衣服也穿的很随意,半点看不出皇家贵胄的样子,显然是很久没打理过了。
偏偏人看起来还算干净,更像是一种看透了的洒脱。
沈瑾背对着他们,在亭子里喝酒,脚步声逼近后,他也没回头,而是淡笑一声:“四年了,你终于要杀我了?”
白蓁蓁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一伙儿,道:“凌王殿下,好久不见。”
沈瑾一怔,终于回头,看到白蓁蓁的那一刻,简直难以置信。
他还以为,来的人会是沈宴。
“你没死?”他在凌王府被困了很久,接收不到外面的消息,看到现在的白蓁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白蓁蓁看到他满脸的胡子,忍不住有些沧桑:“是,我没有死。”
沈瑾骤然起身。
沈宴看着他,声音平淡:“蓁蓁是不久前才回来的,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她活着。”
沈瑾自嘲的笑一声:“你知道她还活着,可你杀了萧婉儿。”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白蓁蓁明明还活着,可是自己呢?为了一个仅仅是离开,而不是死去的人,受了这么大的代价。
沈宴没说话。
这些年,沈瑾从未怪他囚禁自己,也没怪他取代自己。
他给他写过陈情书,信里一直难以释怀的,也不是沈宴后来要造反。
毕竟,他一直清楚自己不是当皇帝的料。
这大景的江山交到谁手里,都比交到他手里要好。
可他最难接受的,还是萧婉儿死了。
她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
听说刚刚生下来没多久。
那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