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到海罂粟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于摇光君来说不是。
起因是他抓到有人在军营里私自兜售海罂粟。海罂粟名副其实,不仅有镇痛麻痹的作用,少量使用还可以振奋精神,激发人的潜力。军营里多得是热血上头的人,他们或许实力不怎么样,可是十分热衷逞凶斗狠。
彼时军营里禁赌,指的是骰子牌九一类的东西,可是没说不许赌打架。哪怕在摇光君的嫡系里,也不乏这样的事情。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群人精力旺盛,不让他们发泄出来还得出事。
大概就是两个人约架,比赛前订个规矩,然后把盔甲一脱,赤着膀子就可以互殴了。围观者不仅可以看热闹,还能下个注。
说到底这也是赌博,只不过换了种形式而已。自古赌就是在钻人心的空子,毕竟一本万利的事情谁不眼热呢?不知道何时有人就瞅准了这机会,撺掇那些要约架的人服用海罂粟。
海罂粟效果显著,当时便大显神威,赢了个满堂彩,大爆冷门。不禁约架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连同那贩海罂粟的都发现了商机。
只是这投机取巧的下等货色逃不过摇光君的眼睛。他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军队,怎么能不清楚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摇光君派人秘密擒获了此人,打算就地处死。
那人也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饶是这人赃俱获的情况下还在试图挣扎,据理力争说道:这海罂粟虽然能让人上瘾,可是这效果也是令人满意的,要是把他用在战场上,就是人断手短脚都能浑然不觉的战斗到底!
“你说什么?”半卧在行军床上的摇光君目光登时凌厉起来,上位者的威压显现而出。
“我……我……虽然海罂粟有弊端,可是若是好好用也不是没好处……我的意思是,未尝不能用作药用,这玩意用的多一些麻痹效果极好,就是有人在骨头上刮都不会疼的!”那人被这架势骇的冷汗直下。
摇光君眯了眯眼,说实话他有一些心动了。层衣重甲的遮掩下,他的腰杆子挺得笔直,然而身体却因为失血过多的虚弱而发抖。他自己知道,那些伤不是不在了,而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挥手屏退手下,对那人说道,“你来。”
那人踟蹰走近,两股战战,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在病床上的人都可以如此威势逼人,他分明已经伤重到下不来床了。
“把你的海罂粟都留下来。”摇光君平静道。
那人连忙把身上带着的海罂粟都掏出来,恭敬的摆放在地上,随后站在一边等候发落。
摇光君瞥他一眼,“你还不滚等着本座请你喝茶吗?”
“!!!”那人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来一条命,连忙叩头谢恩,“谢摇光君饶命,卑职这就滚……”
摇光君在那人屁滚尿流的离开后,目光落在了身前的海罂粟上。暗红色的花瓣靡艳至极,仿佛是女子唇上的胭脂,又或者是春末的落红,那都是燃烧尽生命过后的颜色,充满着孤注一掷的不详。
他还是选择了海罂粟。细细的花瓣放进烟斗里被火星点亮,发出浓郁扑鼻的芬芳。
白色的烟从口鼻喷薄而出,第二天他就能下地行走了。
“天玑看见我下地,仿佛活生生见了鬼……”摇光君想到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他此时的面容扭曲,笑也笑得跟哭一样。
“他身为医者,自然知道此消彼长的道理,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把一个快要断成两截的人一-夜之间给治好。因为一切都没有变,我只是不会痛了而已。”摇光君抽着冷气,自顾自的说着,“他知道一切却没有阻止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襄离一阵沉默,眼神复杂。这当然不是因为天玑君放弃治疗这个糟心的患者,而是一种默许。当人事已尽,只能等待天意垂怜的时候,除了奇迹的发生,便只能让他尽可能不那么痛苦。
就是俗话说的,爱吃点啥吃点啥吧。
摇光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然心知肚明,不由感叹道,“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像个鲛人,善解人意的很……”
他苦笑着说道,“你既然这么聪明,该知道我不会想死吧?我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我怎么能死呢?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襄离眸光一闪,心想谁会愿意死呢,尤其是这么一个春风得意风头正盛的青年,在最好的年纪、最该大展宏图的时候去死,这无疑是一种遗憾。
可是海罂粟给了他救赎,也给予了他折磨。
果不其然,摇光君自己也是知道的。
“是啊,在一次次加大剂量的海罂粟里我不会疼痛,可是我的伤口却不会愈合,我的身体在一步步溃烂,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太不甘心了,可是我没有办法。”
摇光君的从齿缝中挤出字句,“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打扮古怪的异族女人来找上了我……”
打扮古怪的异族女人?襄离追问道,“是不是一个穿着金纱,蒙着脸,浑身上下都是描金图腾和铃铛金链的人?”
“你也知道她?”难为摇光君在痛苦的挣扎里还能思路清晰。
襄离点点头,“她是来自车迟的古库嘉,不是什么好人,摇光君你不要被她骗了。”
摇光君:“……”
襄离扶额,“算了,看你的样子就是已经被骗了!”她痛心疾首的看着对方,仿佛已经推测出来了来龙去脉。
摇光君想要活下去,正常的医术是没有办法了,可是这还不是有邪术?尤其是还魂蛭草,那可是能或死人肉白骨的东西,对于想要活下去的摇光君而言,那简直就是极大的诱-惑。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会夺走你的意志,最终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襄离看着那地上的一大坨自作自受的人说道。
对方的说辞却让她十分意外。
“我知道的……可是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为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战胜那些非人的东西,可是没想到,我生平的第一败,就是在它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