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海附近,胡同中。
雪和小零二人姿态不一,亦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那场灾难的降临。一个漫不经心,倚在墙边双手抱头,狂傲不羁,仿佛眼前即将来临的不是一场灾难,只是一出闹剧。另一个则满面慌张,全身疯狂地战栗着。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海啸就要来临了……
而阳梓焕还在天台,怎么办……
当看到不远处那堵墙一般的巨浪,仿佛像是巨大的幕布一般笼罩住天地的时候,小零的大脑轰然空白。
她已经不能思考了,她哪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早就慌了。
极度恐慌中,她只担忧着酒店天台上的那个男人,只希望他不要出事!
她要拯救他,像几年前他拯救了她那样,拯救他!
可是该怎么办?!她力不从心啊,一个刚刚成神的弱女子,她能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小零猛地扭过头,将目光落在身旁的男子冰寒完美的侧脸,满是乞求与期盼。雪,他一定有办法救他,一定有办法救天台上的几个人!他那么强……一定可以的!
就这样,小零狠狠攥住雪的衣角,张开已经干涩苍白的嘴唇:“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好不好?主、主子,救救他们……不要管我,但是请你一定要救他们!”她的口吻充满了哀求,第一次,没了倔强。
如今……只有他能救他们了……
她的命不重要,而且她是神,一定不会轻易死去的……可是阳梓焕他们都是平凡的人类啊,他们要是死了怎么办……
然而接下来,雪却淡漠地与她对视,狂傲一笑,笑得冰寒彻骨,“凭什么?”
三个字,蓦然冰封住空气,将小零的心推向地狱。
那一霎,小零心灰意冷,眸底倔强之意若隐若现。
只是下一秒,“扑通”一声,小零绝然而然地跪下!
“我给你跪下了!雪,救救他们!我求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救救他们!”她的口吻那么卑微,那么企盼,第一次如此倔强的她,给人下跪。
更何况,那个人是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可是……只要能救阳梓焕能救晨漠,她做什么都可以!
终于,雪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太阳穴一跳,他的目光不由得沉下去。望着跪在自己脚边,神色焦急企盼的小零,一双锋芒毕现的漆黑眼眸深不见底。两束精芒,仿佛照亮了黑夜。
顷刻间,巨响颠覆了一切,巨浪像是塌陷的天空,将大地淹没。
“啊!——”
被冰冷的巨浪卷走的一瞬间,小零禁不住失声尖叫。仿佛身体赫然被抛在了外太空,冰冷刺骨的海水像是尖锐的针一般扎在身体各处,很快感知便陷入了麻木,大脑仍旧空白着,犹似天旋地转。
雪呢?!
雪没有来得及救她……
那么,他是去救阳梓焕一行人了?!
太好了……
终于,小零缓缓闭上眼眸,被一片原始的黑暗包裹。
只是意志残存之际,她朦胧的视线中,一抹雪白的身影一闪即逝。那张身影好像梦中人,泛着柔和的光彩,将漆黑的海底世界照耀得纯净非凡。顷刻间,仿佛无尽的明晃都凝华在心头,令她心安地闭上了眼眸。
雪,我的守护神啊……
——
水中,雪长臂一捞拽住小零的胳膊,毫不犹豫将她拽进怀中。
就在那一刻,巨大的冲击下,他的背脊狠狠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顿时一股剧痛包裹住全身,令雪禁不住,罕见地蹙起了剑眉,冰寒的面上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如果他刚刚没有将小零抱进怀中,那么刚刚撞在墙上的就会是小零,况且撞得是头。
即便是神,有着结实健硕的体魄,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撞上坚硬的墙壁,也难免受不了。背脊的剧痛立刻传遍四肢百骸,令雪微微晕眩。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只紧紧地将小零抱进怀中,那么用力,生怕她被冰冷的海水冲走。
因为时间耽误不得,雪赶忙一边抱着小零,一边游出水面。
水面很高,已经快淹没了墙头。胡同两边的墙总是很厚,为此雪将小零的身子拖上去就放在墙头,旋即“哗——”得一声,自己也跳离了水面。
那个时候,他浑身湿透,一头雪白的发丝像是融化的雪水流淌在全身。因为发丝过长,而他此刻又跪在那窄窄的落脚处,雪水已流淌到了墙边,顺着墙壁淌进冰冷的海水中。小零的发丝则像是黑色墨水,晕染了万物,氤氲了那个男人的眸子。
雪因为跪在小零头边,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仿佛命运的丝线将两人紧紧缠绕住。
如此画面,唯美虚幻,那么不真实。
然而雪知道时间耽误不得,在望一眼昏迷不醒的小零后立刻站起了身,露出一抹有些无奈又自嘲的笑。
很久都没这么狼狈了啊……如果不是及时改变了心意,答应这个女人要救天台上那些人,他怎么会将自己搞得浑身是水,满身狼狈。他大有时间带着小零逃离到高地上去,不理睬那座酒店和那群人的命运,只等海啸完全降落后去控制规模。
只是……
他改变了心意啊……
不单如此,还为了救她,受了伤。
蓦地又一阵疼痛,令雪的笑容变僵变冷。
雪,你变了啊……
低下头,雪将目光落在小零苍白病态的面孔,心底如此说道。终于,他重又抬起头,这次目光变得锐利坚定,落在不远处那座已然开始倒塌的建筑物,闪烁着异样的光。
“奴儿,等我。”
一句淡漠清幽的话语,缓缓淌起,却温暖了空气。
旋即雪的身影如一阵雪白的薄雾,蓦然消散。
——
人界,一场灾难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
只是同时发生的,还有奇迹。
因为海啸的规模太大,海边附近的内陆地区都被殃及到了,一些矮小的建筑物因为直接被淹没而逃过了坍塌的厄运,可是几乎所有摩天大楼都被冲倒了。
只有一栋大楼,被拦腰冲断,却仍然可以伫立不倒。
那正是阳梓焕和晨漠他们在的那座酒店,是雪用法术,暂且将它定格在黑漆漆的夜幕下。
就这样,那座酒店的天台上所有人都得救了。
后来,救援直升机将众人救走,就在直升机开走的一瞬间,雪收回法术,整栋大楼轰然倒塌。除了天台上那几个人,几乎无人生还。其实干预人类的生活,也就是说营救本该生命终结的那几个人类,雪已经违反了守护神的规则。
因为守护神要保护的,是人界,而不是人类。
所以他必须及时收手,在事情还没有在人界引起轩然大波,没有被神界的诸神知道之前,赶忙低调地收手。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啊。
奴儿……
蓦地,雪傲立于一片废墟中,任凭冰冷的海水在自己脚下流淌,只望向不远处那条不知名的小胡同,小零在的地方。
只是他没有功夫出神,灾难的规模还需要他控制。他必须要控制水灾的面积,尽快将鲛人海附近的这座城市,从灾难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就这样,他身形一闪,再一次凭空消失。
那一晚,如果有人还活着,并且在这场空前的灾难面前还可以保持清醒与镇定,一定可以看到,就在这个不眠之夜渐渐恢复宁静的时候,又一阵喧嚣惊起。
忽然海水从缓缓蔓延流淌的最边缘腾空升起,仿佛要冲破虚空!向大海倒流回去!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内陆的海水卷起,然后推动着它们,回归大海的怀抱。
那场面,着实壮观!
只是因为这座城市几乎已是一片废墟,再壮观的场面,都未免显得死气沉沉。
就在这座城市最边缘,海水刚刚腾起倒流的地方,一抹雪白的身影,迎风傲立。
人界中,谁能知道,他究竟是人,还是神。
就这样,这场灾难始于魔,终于神。
——
终于又一阵寒风过后,小零全身打了个冷颤,从昏迷中醒来。
好冷……
缓缓睁开眼眸,单薄的夜空映入她的眸底,深邃无比。星光静默地在夜幕下闪烁着,周身的环境那么宁静,仿佛那所谓的灾难根本没有降临。为此小零腾地坐起身,差点从墙上滚落下去,她这才惊觉自己不是躺在平地上。
然而来不及狐疑,来不及惊讶,微微扭动脖颈,她见到昔日那繁华的城市已是废墟一片,禁不住掩口潸然泪下。
怎么会……
满目疮痍,小零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切,边哭边不可置信地摇头。
这真的是她印象中的那座城市吗?远方,真的就是鲛人海吗?会不会是另一片海域,会不会是她在昏迷的时候,被莫名其妙带到了别的地方?!就在这时,小零想起了什么,眼眶再次一红,滚烫的泪珠狂涌而出,整个人惊惶失措。
“焕!”
“阳梓焕!”
他呢?他怎么样了?城市都变成这样了,他会不会有事,他还活着吗?!
一想起那张凡尘面孔,小零大声呼喊着,仿佛丢了魂一般,很快便泣不成声。
“怎、怎么会这样……”
“阳梓焕!——”
终于,她不甘心,再次呼唤道,颤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夜空,无力彷徨。唤着,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从墙头跳下去,去废墟中找那个男子。
然而当她小心翼翼地翻身,双膝跪地想要站起来时,她注意到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身影。
如雪纯白,如雪清凛。
就在小零醒来的那一刻,雪正好赶回来。那么巧,他也正好听到她疯了一般呼唤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良久无言,他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背影孤傲伟岸。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伟岸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孤独。
“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