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大理寺卿顿了顿,犹豫道。
“死因在送回大理寺前,便已经查过了……”
“查过也可以再查。”
凌鹤慢悠悠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先前你并未在场看着,又如何得知,这中间有没有出什么差错?”
大理寺卿一时无法反驳。
“既如此……那就听凭大人吩咐吧。”
他说不过,只得道。
“来人——”
刚要叫人去请仵作。
话才到嘴边,便见凌鹤又出声制止,“别急。”
“今日死的人,是大理寺往常常用的仵作吧?”
“他死了,留下的其他人怕也不太靠谱。”
“正好今日我从刑部借了个仵作过来,就勉为其难,先借给你用一用吧。”
凌鹤说得勉强,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一摆手,便直接把人叫了上来。
“刑部的人,却送到我们大理寺来用,只怕不太合适吧?”
大理寺卿面色又是一变。
他实在猜不透,这位杀神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我说合适,就合适。”
凌鹤笑了,眯眸看他。
“怎么?大人这是,不乐意用我的人?”
“不敢不敢……”大理寺卿秒怂,半个字不敢再多言。
“都听大人安排。”
一时更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审案了。
凌鹤轻嗤,“那可不行。”
“您才是主审此案的人,自然该您做主。”
大理寺卿:“……”
我倒是想做主。
我出的主意,您听么?
他无从反驳,只任由凌鹤将新的仵作带进来。
后者自备了工具,进来后先是检查了那死者的尸首,随后又带着羊肠手套拿起作案的刀,不知往上面涂了什么。
约有一刻钟后,仵作放下手中工具,朝着堂上几人一拱手。
“大人,查出来了。”
“此人的死因,当是自杀。”
“什么?!”
这回,还不等凌鹤有反应,大理寺卿便先惊呼出声。
他瞪着眼站起身,“怎会是自杀?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看错了?!”
“小人检查得十分仔细,不会有错。”
仵作低声回应,语气却十分笃定。
大理寺卿眉头皱得更紧。
“可那凶器,是在别处发现的啊……”
“那大人以为,有没有可能,是有人看他自杀后,特地将凶器藏到了那妇人屋内,只为栽赃陷害?”
凌鹤抬眸看着他,缓缓开口。
大理寺卿小心与人对视一眼。
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管是否有这个可能……
如今凌鹤这么说着,倒更像是在提醒他,对方想要有这种可能。
“大人说得有理!”
大理寺卿立刻坚定了立场。
不管其他人如何,此事有凌鹤掺和进来了,他要先稳住的便必须是这位!
不然,难保哪日就不小心掉了脑袋……
凌鹤轻嗤,“既如此,到底是谁栽赃陷害,便要劳烦大人好好查证了。”
“是、是。”大理寺卿匆匆应下。
“那被你们抓的妇人……”凌鹤又慢悠悠提醒。
“那妇人全然是被冤枉的,下官这便吩咐他们放人!”
大理寺卿接话。
凌鹤这才满意,“倒也不急。”
“我听闻,那妇人丈夫的尸首,还安置在大理寺内,是不是?”
“……是。”大理寺卿点头,却一时有些不明白。
他为何要忽然提起这个?
“今日死的仵作,年事也高了,难保不会老眼昏花。”
“既然今日我带了人来,便让他把那具尸首也好好查一查吧。”
凌鹤嘴上像是提议。
听起来却更像是吩咐——
让他把人的尸首带上来。
大理寺卿哪里敢反驳,只能老实应下,随后转头去吩咐下属。
没多久,同一具尸骨再度被带上来。
仵作上前查验,其余人便在原处等着。
凌鹤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勾唇笑笑,又对她作了个口型——
别担心。
谢棠芝心中微暖。
先前还觉得有许多不确定的心里,骤然安定了下来。
的确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凌鹤将一切都安排得足够妥当,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就好似,当他插手这件事开始,一切的走向便走在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大人。”
仵作查完了,再度起身。
“此人生前,的确是被乱棍打死的。”
从凌鹤说要查开始,大理寺卿心中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今听着人的话,更是惊得冷汗直冒。
这仵作有问题,不就是侧面在印证,他这个官当得不行么!
“你如何能下定论?”大理寺卿皱眉问。
“这尸骨虽然已经埋葬许久,但还能查出,有许多骨头都已在生前断裂。”
仵作淡定解释,掀开盖住尸骨上半身的白布,指向某处。
“尤其是这两根,断裂之后,直接插进了脏腑。”
“寻常人骨头刺穿脏腑,活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殒命。”
“可这也不能证明,他没有挨刀……”
大理寺卿喃喃似的。
“的确,尸骨上也有刀伤。”
仵作点点头。
只是,还不等大理寺卿松一口气,便听他又继续道。
“只不过,这伤明显是在人死后,甚至就在近期……才伪造上去的。”
“何以见得?”
大理寺卿皱眉。
“请看此处。”
仵作从自己的一堆工具中,拿出一条帕子,往上面涂了些奇怪的药水。
随后,往尸骨上两个地方抹了抹。
“这一处,是刀伤的痕迹。”
“这一处,是死者生前,肋骨断裂的痕迹。”
“不难看出,这两个地方的伤痕新旧程度,全然不同。”
看不出新旧,最简单的,颜色就不一样。
倘若真是同一天挨的刀,又怎会有如此大差距?
大理寺卿彻底无言。
“看来,是大人手下的仵作,特地造假啊。”
凌鹤“恍然大悟”般开声,惊叹道。
“所以,才会怕事情败露,用自尽来掩盖事实……”
“大人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是,是。”
大理寺卿此时已经汗如雨下了。
仵作是在他手底下的。
此时对方作乱,不仅要落一个管束不严的罪名。
更有甚者,此时人已经死了,他却还未查清真相,反而险些冤枉了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