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云筝自觉也不算太笨,但怎么感觉听纪君卿的话越听越糊涂了。
纪君卿于是又同她讲了下左鳌的过往,最后评价说:“此人的确是个既有心计又有能力的武将,但他杀心太重,又恃才傲物,他手底下的军队,就没有哪一支是不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
左鳌奖励手底下士兵的方式也很简单,无非就两样——金钱和女人。
对左鳌来说,只要手底下的兵够勇够猛,只怕是对方看上了公主,他也会想个办法让公主从了自己的兵。
池云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胆子这么大?就不怕上头的人看他不顺眼?”
俗话说君心难测,忠臣都怕上位者猜忌自己,一有了功劳都要努力低调不敢张扬,左鳌就不怕上头给他盖一个功高盖主的罪名拿办了他吗?
“这就是此人的聪明之处了。”纪君卿说,“他虽嗜杀又张狂,但却极为忠心,所图谋的也只是自己能握住的权力,他天生就是上位者手里一把开了刃的利剑。”
想做上位者利剑的人有很多,但要么是野心太大,引起了上位者的忌惮,要么是能力不足,上位者瞧不上,顶多只能做个随时可以弃用的棋子。
可左鳌不同,他有能力,却没有太多野心,虽有心计,却又不算太深,但凡有点脑子的上位者,都能握住这把利剑。
因为左鳌自己就把自己打造成了上位者的利剑,并且拱手送到上位者面前,只要上位者肯握住他,他就能为上位者所用。
“我说看上公主这种话并非夸张,对于上位者来说,一把好用的剑和一个公主,他们理所当然会选择那把剑。”
若是手底下的士兵真有能耐,牺牲一个公主又如何?说到底,公主的尊贵身份和生活,不也都是上位者赐予的?
池云筝紧抿着唇,想起了先前那色鬼醉话时提到的军妓。
抚州军营很大,他们不想再给秦怀玉添麻烦就没有到处去逛,也不知道那些军妓都被安排在什么地方。
但想来那样的身份,又是在这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她们在哪个营帐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身在狼窝么。
“所以太后派秦将军来军营,实际上只是为了让秦将军整顿军纪,她不愿意得罪左鳌,就让秦将军来做这个得罪左鳌的人。”池云筝总结。
纪君卿点点头,“是这样,或许太后心里也对左鳌有些不满,否则不会派秦怀玉来,我估计左鳌也知道,所以他不会轻易对秦怀玉动手,因为那是在打太后的脸,何况他也不会真的蠢到与秦家为敌。”
无论左鳌是一柄多么好的剑,他也不过孤身一人,秦家可是几百年的大家族,哪怕现在式微了,也不是左鳌可比的。
“太后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好,若军营整顿成功了,得利的是太后,但得罪左鳌的是秦将军和秦家,若秦将军失败,对太后也没有太大损失,反正左鳌依然对他忠心。”
池云筝感慨,不愧是上位者,无论如何永远不会让自己吃亏。
其实光就手腕这一点,池云筝还是挺欣赏太后的。
说太后心狠也罢,说她恶毒也罢,但她能在先帝还没有死的时候就掌握话语权,又在先帝离开后迅速控制新帝成为傀儡,是个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
如果太后能够像武皇一样将眼光放在真正的家国天下上,池云筝会更欣赏她,但偏偏太后喜欢的只是权力。
她现在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康甚至整个时代最尊贵的人,可她却并不关心她的子民,她只关心自己的权力握得够不够牢固,担心自己的位置坐得够不够安稳。
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她可以栽赃陷害来追杀纪君卿,也可以肆意将赵老将军这样的忠臣满门屠戮。
她是太后,却与暴君无甚区别。
池云筝一向不喜欢占了位置却不做事的人,更何况太后这个位置关系着整个大康所有百姓的民生问题。
“别太担心,秦怀玉能以女儿之身问鼎将军,绝不是泛泛之辈,何况她背后还有秦家,若对这件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即便她愿意尝试,但知晓真相的秦家人也未必会同意她冒险。”
纪君卿感觉到池云筝心情低落,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头发。
池云筝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仔细想想不无道理。
秦家世代都是走的文人仕途,而秦家女儿的美貌名动陇西,秦怀玉想要女扮男装做将军,除了自己能力出色外,想必背后也少不了秦家的暗中帮忙。
既然秦怀玉能来抚州军营,秦家肯定是知道的,不敢说此次秦怀玉一定能成功,但想来全身而退总能做到。
“我现在不担心秦将军,我担心那些......姑娘。”池云筝低声说。
纪君卿一时沉默,他身为男子,虽然自诩洁身自好,不过男人之间有些东西想不知道都很难,他再清楚不过那些女子都遭遇过怎样的磨难。
“明日我们去见秦怀玉,问一问她。”纪君卿说。
现在太晚了,又不方便到处走,池云筝也知道一切只能等到明日了。
烛火熄灭,营帐内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后,纪君卿以为池云筝睡着了,却忽然听到池云筝的声音。
“纪君卿。”池云筝喊他的名字。
纪君卿模糊的睡意一下就消散了,头脑瞬间清醒。
他以为池云筝是不习惯这里,又将她往怀中拢了拢,温声道:“我在,怎么了娘子?”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池云筝问。
纪君卿怔了怔,自从他认识池云筝以来,池云筝就没有给他提过要求,这还是第一次池云筝这样郑重地询问他。
“好,你说。”
池云筝见他这么爽快,原本有些闷沉的心情都松快两分,笑道:“这么快就答应了?都不问问我要你做什么?万一是你很难接受的事呢?”